萧红:丰盈的情感和孤单的灵魂

2018-11-14 22:28景丽萍
青春 2018年2期
关键词:端木蕻良萧军萧红

口 景丽萍

1911年6月,黑龙江省中部一个叫“呼兰”的小县城,天气尚未炎热,夜里睡觉还要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一户人家后花园里的玫瑰依旧开得如火如荼。就在这个风物宜人的季节,一位让后人念念不忘又唏嘘不已的女子降生了。

她叫张乃莹,后易名萧红。

萧红出生时家道已经衰败,虽然家里还有偌大的后花园,还有专门的厨师烹饪着可口的饭菜,并无挨冻受饿之虞。但她是孤单的——她幼年丧母。也许正是这孤单,成就了她丰盈而细腻的情感,却又使她的灵魂始终孤立无着。

她长成少女时,继母和家父为她包办了一门婚事——未来夫婿汪恩甲出身高门大户,师范毕业,相貌堂堂,似乎是门当户对。但世事总不如愿,已接触新学潮新思想的萧红,无法接受这个抽食鸦片的“未婚夫”,并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跟随已成家立室的表哥陆哲舜私奔,远赴千里之外的北京。

只为孤单的心寻求一处安宁的着落。

然而,她把这种寻求托付给了一个男人。

果然,当表哥陆哲舜窘迫于生计,在花光所有财物之后抛弃了萧红。而又似乎是宿命,当数年后萧红再一次逃家出走时,不想遇到了曾被自己拒绝的汪恩甲。那时的她已常常食不裹腹。犹如溺水者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依偎于这个男人的怀抱。但也就大半年光景,萧红怀孕,汪恩甲在一天夜里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

孤单和无助像野草,在女孩萧红心里恣意地生长。

所幸正当负债累累的她就要被她的房主卖入妓院抵债时,她遇到了《国际协报》社的热血青年萧军。很快,她把自己和汪恩甲怀孕生下的孩子让人抱走,和萧军沉沦在了热烈而欢愉的爱恋之中。

这是她命运的重大转折。在萧军引导下,萧红正式踏入文学界。凭藉着极高的天赋,她很快在文学界崭头露角,声名渐远。她的作品《生死场》,把她丰盈的情感表现到了几乎极致,并得到文学泰斗鲁迅的厚爱。鲁迅还邀请她到上海发展。

俨然成了现代意义上的文学青年的萧红应该不再孤单,可她一遇如师如友又如父辈般关心她的鲁迅先生,那个“小女孩”又在她内心复活。你看,她换了一身新打扮,便蹬蹬蹬跑到先生面前,俏生生地问“我这衣裳好不好看?”先生则会认真打量一番,老实地给出评价:“不大好看”;又以十分认真的口吻告诉她不好看的理由,比如红的不能配紫的和咖啡色的,绿的也不能配紫红的等等。

后来鲁迅安排萧红远渡日本,虽然短暂,却成就了萧红的“黄金时代”;正如她自己写的:“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

然而,她还是一个内心不能独立、精神需要依附的人。这从鲁迅去世她回国后的一次变故可以看得清晰。那是回国不久,她便与萧军分手,选择了性格上与妄自尊大的萧军截然相反的端木蕻良——一个性格懦弱能在她面前低下头颅的男人。

端木蕻良应该说是爱萧红的,他坚持给了萧红一场简单的婚礼,虽然婚礼上的新娘子已经怀着萧军的孩子。但一如以前,萧红依托于端木蕻良的,仍然是索求一份安宁。但时值国内战祸不断,知识分子大多被卷入不同政治立场。而萧红不然,曾和左翼作家走得很近却一直无法融入左翼。她所奉行的只是纯粹地为写作而写作。她好似没有明确的读者群体,不像张爱玲那样为生计和名利而写;也好似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不像丁玲有着强烈的革命情怀和鲜明的政治态度并得到当权者的推崇。

这是萧红的另一种孤单,也是那个时代许多作家的孤单。

后来的情形是,端木蕻良还是抛弃了萧红,独自逃命。这之前,就在萧红生下萧军的孩子没几天,孩子夭折,萧红患上肺结核。虽然对于最后的治疗她是积极配合的,因为她才三十一岁,她对生命还有着太多的眷恋,但世界给她的温暖太稀薄了。她写下了她的遗恨:“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1942年1月,萧红病逝于香港玛丽医院。

萧红是那个时代一位“出走的安娜”,而骨子里又受着传统思想的禁锢,结果活在了新不新、旧不旧的尴尬境地。“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这成了她最后的人生总结。但她也许始终没有明白,作为女人,将自己的生存依托于男人,又屡屡所托非人,这才是她的悲剧所在。

因为,她虽然拥有丰盈的情感,但灵魂没有独立。她是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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