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电影的文化特质研究

2018-11-14 18:59刘丽萍
电影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动画影片宫崎骏动画电影

刘丽萍

(东莞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东莞 523808)

一、引 言

20世纪60年代,宫崎骏以画匠的身份进入东映动画公司,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先后参与创作了《汪汪忠臣藏》《太阳王子历险记》《穿长靴的猫》《幽灵飞船》等动画作品,这些紧跟日本20世纪中叶动漫娱乐浪潮所创作的作品与宫崎骏的动漫理想背道而驰,吸引眼球的视觉刺激完全攻占了人文关怀和文化传承的“擂台”。70年代初,已在业界小有名气的宫崎骏离开了东映动画公司,转战A-Pro动画制作公司,并开始更多地参与作品的剪辑及后期制作工作,还亲自监导了《未来少年柯南》《鲁邦三世之古城寻宝》等动画影片,开始在动画作品中表达自己向往宁静、反对战争、勇于探险等思想内涵。在此期间,宫崎骏还经常远赴欧洲游历,尤其是北欧地区、欧洲半岛国家田园般的自然风貌深深地吸引着宫崎骏,这也使其在日后漫长的动画之路上经常以欧洲风光为地域背景进行创作。1984年,一部名为《风之谷》的动画影片奠定了宫崎骏在日本动画影坛乃至国际动画界的地位,这部动画影片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一片因污染而鱼虾大量死亡的日本海域,这也是宫崎骏第一部探讨人与自然关系的影片,在严肃的生态主题言说的同时,《风之谷》赋有诗意和“物哀”气质的叙事风格凸显了日本动画电影的民族品格,可以说是奠定宫崎骏动画叙事风格的关键性作品。

在《风之谷》成功上映后,宫崎骏成立了吉卜力工作室,开启了其动画创作的新篇章,先后推出了驰名世界的《天空之城》《龙猫》《幽灵公主》等生态主题影片以及《魔女宅急便》《红猪》《千与千寻》《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姬》等成长主题的动画影片,在这些动画作品中,宫崎骏自由地构建着自己的动画世界,表达着心中真实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其中对人类集体命运的关注、对个体生存发展的关怀震颤着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处于不同年龄阶段的观众。纵观宫崎骏吉卜力时期的创作,不难发现“生态”和“成长”是其中占据核心地位的两大主题,以《魔女宅急便》为起点,宫崎骏开始在思考人类集体命运的同时关注个体尤其是少年的成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宫崎骏的动画作品中也逐渐体现出“生态”和“成长”两大主题的拓展与融合。所谓生态不再局限于对人类破坏自然的批判,而是从人类集体的物质生存和精神存续的角度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所谓成长也绝非单纯的年龄成长,而是指向了心灵的成熟、内心世界的顿悟等。在《幽灵公主》之后,宫崎骏一度宣布退出动画影坛,但在新世纪纷扰的社会发展中,人与自然、集体与个体、个体与个体、个体内部的矛盾不断涌现,一系列社会危机及阴暗面粉墨登场,这激发了宫崎骏继续通过动画电影去传承文化、传递关怀,在“为了孩子”的重新起航中,宫崎骏创作的《千与千寻》成为首部荣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长篇动画的异域影片。国内关于宫崎骏动画创作的研究较为丰富,除就单部影片的研究外,宫崎骏动画影片的整体研究主要集中在叙事主题、风格特征、人文关怀以及创作心路历程、文化背景和对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借鉴意义等方面,针对宫崎骏动画电影文化特质的研究尚不够充分,相对缺乏一定的系统性,本文将从“天人合一”的自然观、神道教的思想以及“物哀”情结等方面解读宫崎骏电影的文化特质。

二、“天人合一”自然观

人与自然的关系始终是古今中外的社会学者、哲学家所关注的课题,随着人类制造工具水平的不断提升,尤其是现代社会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人类对自然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人类的独立能力以及自我意识也不断提升,甚至渴望成为超越自然的存在,由此引发的生态问题也日益严峻,这一严峻的问题在电影艺术中也多有体现。但通过动画电影来探讨生态这一严肃主题却并不多见,而宫崎骏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导演。

在宫崎骏的早期作品《风之谷》《天空之城》以及后来的《幽灵公主》等影片中,宫崎骏都始终致力于生态主题的书写,在充满想象和童真的动画世界中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这一严肃的探讨中所呈现的是包括日本在内的东亚文化圈中“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古代日本受中国文化影响颇深,自然观也是如此,中国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在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问题的核心论断基本相似,儒家思想将“天”“地”“人”列为“三才”,认为人与自然是相互并立的关系,而二者之间必须达到和谐统一的状态才堪称“君子之行”;道家思想则将人作为自然的组成部分,人需要效法自然才能够生存,所以人与自然必须达到和谐的状态,而“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相融相合的状态才是最高境界。由此可见,影响日本自然观构建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均指向了“天人合一”,可以说这种自然观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当今日本社会文化之中。

前文已提及的动画影片《风之谷》出品于20世纪80年代初,这部影片的现实创作基础是日本社会的真实污染事件;而思想基础则是宫崎骏自70年代末开始接受的“照叶树林文化”论。“照叶树林文化”论是流行于日本的一种文化论断,是指自喜马拉雅山脉南麓至日本西部的阔叶林木地区的文化,这一文化地域的划分有别于传统的洲际文化圈界定,“照叶树林文化”论的特点在于按照自然界中的原生植物来定义社会文化,在人类社会生活与自然之间构建起了更为原生的关联。在这一思想论断的影响下,宫崎骏开始投身对于自然的观照和对处在自然之中的人类的观照之中,也由此创作出了名震世界的动画作品《风之谷》。在《风之谷》中,人类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创造出的“七日火焰”将人类社会毁于一旦,女主人公娜乌西卡成为守护人类最后一片净土“风之谷”的首领,她在人类与自然之间穿梭,渴望寻求和解之路。这部影片营造了一个未来社会的末日景象,无比灿烂的人类文明因对自然的过度破坏而终止,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得到自然的宽恕,具有一定魔幻色彩的叙事风格给予自然拟人化的特征,强化了人类破坏自然所带来的情感震撼。在影片结尾处,娜乌西卡行走在金色草原的背影也象征着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希望。无独有偶,在《幽灵公主》中,宫崎骏也营造了一个具有魔幻色彩的末日景象,极富自然力的麒麟神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自然的使者,当人类停止对自然的破坏并将麒麟神的头颅物归原主后,麒麟神原谅了人类自私的行为。在《幽灵公主》中,贯穿始终的意象物“生命之水”代表着平和而无垠的自然之力,拥有着治愈与净化的功能,这也代表着人类生生不息的源泉。同样,这部影片的结尾也为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处留下了希望。

宫崎骏最具代表性的影片之一《天空之城》则从自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即土地阐释了人与自然无法分割的关系,在《天空之城》中,男女主人公来到曾经辉煌无比的“天空之城”探险,在这座建立在天空中的城市里,只留下了一个机器人,而曾经的居民则全然不见踪影,带着“天空之城”为何落败的疑问影片的故事情节不断推进,而影片的结局则揭示了人对土地的依赖。尽管“天空之城”拥有着极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居民拥有着十分富有的生活,却在几代之后难以维系,因为正如离开土地的种子不会发芽一样,离开大地母亲的人类也无法生存。在《风之谷》《幽灵公主》《天空之城》中,宫崎骏不仅批判了人对自然的无尽索取和破坏,还描绘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景,同时阐释了自然对人类身心伤痕的治愈,而现实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和谐共同构成了宫崎骏动画电影中“天人合一”的自然观。

三、神道教思想

在对中国儒道思想的学习与传承中,日本逐渐产生了神道教,神道教的“神道”一词最早可追溯到中国古代经典《周易》,具有顺应天意的意思,结合日本原始宗教信仰中的多神崇拜思想,神道教发展成为日本文化中重要而独特的组成部分。在神道教的价值体系中,山川河流、草木花卉、风雪雷雨都拥有灵魂,人格化的万物同人类共同组成了世界,这种泛神论的思想在宫崎骏的动画作品中也有鲜明的体现。

上映于2001年的《千与千寻》可谓是宫崎骏最为著名的代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宫崎骏在动画电影创作中的最高成就,在这部融合了成长、女性、生态、救赎等多重主题的影片中,“八百万神”的神道教思想就得到了体现。影片女主人公千寻在父母的带领下进入了汤婆婆的世界,在这个食物免费且取之不尽的神奇世界中,千寻的父母很快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开始了好吃懒做的生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汤婆婆的世界是一个神明无处不在的世界,许多神道教中描绘的自然之神都在其中各司其职,也正是在这样一个神化的世界中,“不劳动者不得食”成为从未被打破的铁律,在神的决判下,千寻的父母变成了猪,而千寻也只能留在汤婆婆的世界中辛苦劳作来偿还父母不劳动而食的欠债。在汤婆婆的世界中,辛苦劳作的千寻在大家的认可中不断成长,不仅学会了依靠自己的双手来生活,还获得了已经被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所遗忘的对自然众神的敬畏。《千与千寻》之所以在国际上斩获多项大奖,成为日本动画电影走向世界影坛的扛鼎之作,其根本原因便在于这部影片对日本社会独特的神道教思想及其形成了民族文化特质的彰显,所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通过《千与千寻》这部影片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这也为中国本土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了思路和有益的经验。

四、“物哀”情结

纵观当今世界动画影坛,走在前沿的动画大国无疑非美日两国莫属,相比于美国迪士尼、梦工厂的动画电影而言,日本动画电影的领军人物宫崎骏的作品则略显哀伤,这与日本文艺的“物哀”情结具有很大关联,甚至可以说,日本文艺的“物哀”情结造就了宫崎骏唯美、感伤而又赋有希望的叙事基调。“物哀”情结之所以被称为情结,其原因在于这一艺术审美在日本的发展由来已久,早在古代日本社会,“物哀”就构成了艺术作品中被大众广泛认可的审美形态,从日本古典作品、民谣中均可见一斑。尤其是在《源氏物语》中,“物哀”更被定义成为最高层级的审美,《源氏物语》认为“哀”即悲伤、苦闷、悲悯,是最触及人类心灵的情感,也是艺术创作中最完美的情感表达,可以说自《源氏物语》以来,“物哀”成为日本民族文艺的共同追求。

在被认为是宫崎骏书写自己故事的动画影片《红猪》中,“物哀”情结贯穿始终。《红猪》中的男主人公在自己的挚友战死后爱上了挚友的妻子吉娜,对挚友的思念与愧疚和对吉娜的爱猛烈地冲击着男主人公的内心,于是男主人公远离家乡和亲友,为自己种下了化身为“红猪”的诅咒,开始了孤独而悲苦的生活。在《红猪》中,男主人公红猪无数次地飞过吉娜头顶的蓝天,遥望着这个同样爱自己的女孩,却从未与吉娜互诉衷肠。“物哀”情结在男主人公红猪离群索居的生活中和充满矛盾冲突的内心世界里蔓延开来,为观众带来了悲凉的审美体验。

有评论者曾将宫崎骏描述为一个站在现实世界中的乌托邦者,现实与理想的强烈冲突为宫崎骏的动画作品蒙上了一层残酷的美感,同时对和美景象的构建又使宫崎骏的影片表达出一种残酷之上的凌云之志和生命希望,而这种矛盾而不失和谐、哀伤而不失美感的动画作品背后是日本独特的文化背景和思想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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