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芳华》的时代美学意蕴

2018-11-14 18:59
电影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何小萍穗子刘峰

王 瑜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吉林 长春 130000)

电影《芳华》从回忆中讲述着历史,虽然以小人物的命运起伏为线索,但其叙述的却是时代的青春和苍茫,而非只属于个人的记忆。从红楼到南疆炮火再到改革前沿和那一排排肃穆的墓碑,诠释的主旋律简单又复杂,简单为听从时代召唤的信仰,复杂到人性深处的“理想”。冯小刚通过严歌苓的叙述用个人的反思检讨着时代背景的遗憾,反省人性苍凉如水,颂扬爱就是单纯的一次时间停顿。刘峰的爱停顿在红沙发前那单纯目光,何小萍的爱停在阳光下刘峰那一箱单纯的履历上,而萧穗子的爱停停走走,有青春张扬的笑容,也有人到中年的一笑而过。几个简单的人物历史,构筑复杂的社会生活,让人们一遍遍反思,时间都去了哪里?我们度过的好时光究竟有多好?

一、《芳华》中时代背景下的叙事结构美

严歌苓的《芳华》是一个毛线团,萧穗子用她的方式抽出线头;冯小刚的《芳华》把这个毛线团解开,且剪成三段:一段捏在萧穗子的手里,一段捏在何小萍和刘峰手里,另一段扔给观众和不断出现的画外音。画外音不是萧穗子,而是萧穗子的灵魂游走在40年的光阴里踩出的回音。双主角的使用虽然使得影片出现了过多的支线,却把宏大的集体主义叙事分解为个人主义叙事单元,在画外音的支撑下,叙事现场显得更加真实。

《芳华》叙事结构的繁复性呈现和零距离情感再现的释放,呈现两个字——善良。严歌苓的《芳华》没有回避她所书写时代的假恶丑,而冯小刚也没有在叙事结构中回避真善美。电影《芳华》的内核还是严歌苓的,但因为叙事结构的不同而呈现出来的对时代记忆的理解有了分歧,电影《芳华》更多的是用个人记忆烘托集体主义的美好,排斥以往经验中对集体主义回忆的假大空,文工团里并不都是虚伪情感的聚集地,这在文工团解散的那天和郝淑雯为刘峰在海口的那一声怒吼中已经得到了验证,尤其是政委对于何小萍慰问演出后的安排上,集体主义中也有美好的私人情感的柔软性。

三重叙事结构呈现的是过去时、现在时和进行时,又具备现实主义青春记忆和超现实主义青春记忆的错位。每个人的回忆都会有个人主观判断的附加性,当很多人的回忆纠结在一起时,回忆就会出现多种情感、情绪错位而出现回忆真空。《芳华》的画外音纠正了某些记忆错位和真空地带的冥想,就像何小萍在草地上的独舞,她的记忆就完全是主观判断后的结果,那里面有她的理想与现实。《芳华》并不是简单地用后现代方式解构了现代叙事语境,而是用后现代思维重新建构了现实语境的真实性,从何小萍进入文工团那一天开始,就建构着现实世界人性本善的张力:善良的化身刘峰,虽然在战场上用萧穗子的叙述表达着他渴望战死,但是最后他守着战友尸体表现出对生命的态度;有善良的、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渴望被集体接受的何小萍,她的善良和刘峰对比又散发出母性的光芒;萧穗子和郝淑雯的善良有时候很模糊,但是有其自己的善良底线不容触碰;政委和指导的善良兼具集体主义大家长的庇护和出于对集体主义的负责感;而林丁丁和小芭蕾的善良是自私的,有着各种弹性尺度的对自我的善良。《芳华》的叙事结构支撑着时代的变迁,是怀旧伤怀,是非逻辑性情感的历史文献。

二、《芳华》中时代背景下的音韵色彩美

电影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色彩和音乐已经是电影里不能缺少的重要情感支撑的元素。色彩和音乐一个是具象的,一个是抽象的,但都是思想外在的叙事方式。《芳华》是个体青春对集体青春以及还原个体青春的记忆,虽然是回忆式的叙述,但记忆没有长短和时间界限的叠加性满足《芳华》饱满、亮丽的色调和纯情音乐的成功条件。

大块的统一色调为《芳华》的红楼和集体记忆的青春提供了厚重的历史感,却有别于“文革”时代的背景色,是印象派对记忆不添加滤镜的视觉还原。文工团在“文革”时代具有乌托邦式的象征地位,那些正值芳华的女团员们在排练厅展示出来的舞姿,给那个时代注入了柔美的一面。文工团门口影墙上伟人和背景的红旗凸显出时代特色,红得热烈、激扬,暗喻了战场上刘峰等的帽徽和领章在鲜血的洗礼下厚重的思想来源背景,而那种黄色温暖和谐,与影片结尾刘峰和何小萍依偎在一起时已经褪色的黄颜色叠加出历史的苍茫感,以及魂有所依的夕阳无限好。青春的萌动和中年的成熟,在红黄两色的使用上给观众带来心灵的安慰,也是冯小刚对青春的交代。冯小刚对文工团的记忆是温暖的,满怀向往的,所以《芳华》里的色彩针对“文革”就显得美得离谱。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湖畔以及树林还有音乐是充满了资产阶级味道的事物,但文工团明显是个例外,即使去高山哨所慰问演出,雪山白也是印象派纯洁的化身,虽然有何小萍被文工团舍弃到野战医院,却满足了何小萍逃避虚伪现实的理想,这种白冷,冷得衔接出战争和红得刺眼的鲜血。电影在这里一分为二,前面的理想主义幻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文工团自然少不了吹拉弹唱,唱的、弹的都是那个年代的主旋律,却与印象中的“文革”时代有区别,《芳华》里的音乐多了一丝人情味,当何小萍在草地上翩然起舞时,这部戏充满了理想与现实交织的五味杂陈,里面有大多数人的梦和不能实现的现实,美得让人心碎的痛,与何小萍初到文工团沐浴时的心态截然不同,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有悲凉,冰冷的月光也会充满温情。《草原女民兵》《驼铃》、影片结尾的《绒花》不是煽情却在诸多肢体语言和天籁般的音乐下,把天地煽得动容变色,是时代记忆的宽慰,也是时代记忆的悲凉,当影片中刘峰在海口与萧穗子和郝淑雯重逢在书店时,刘峰重返“文革”的衣着色调与所处时代又形成了二元对立的冲突,当郝淑雯一句粗口爆出的时候,他们的魂又回到了文工团的红楼:“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何小萍站在文工团紧闭的大门外送别刘峰,《送别》的长亭、短亭又是印象派对于悲剧的伏笔,而何小萍的军礼是她心里最美的舞蹈,已经超越了她渴望的《草原女民兵》中的A角。《芳华》的色彩和音乐充满了诗情画意,但在诗情画意的细节处却处处展示着情境悖论,优美抒情的音乐背后是人情冷暖,明媚色调的背后是冰冷的现实,这是记忆对回忆的排斥,美得触目惊心,画外音是萧穗子的灵魂,但却是冯小刚的记忆,他调用了印象派的色调叙事,调用了尼采的日神和酒神的精神:走向内心,期望超越。

三、《芳华》中时代背景下的语言台词美

“我们在最好时代虚度光阴,他们在最坏的时代洗尽铅华。”这是《芳华》的精华所在。而这句台词也让人联想起保尔那句:“……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严歌苓用她女性的柔美锻造出《芳华》的台词,贴近生活本身,又在生活的繁复拖坠中提炼着不带烟火气息的词语珠链。《芳华》用萧穗子的眼睛作为镜头,用她的口吻讲述着40年的历史。她同情何小萍,并且用带着失落伤感又略带崇拜的口吻讲述着刘峰,讲述中,她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从不需要想起,也从来不会忘记。是的,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记忆没有长短也没有时间限制,它是潜意识里最真诚的正在休眠的人生。

红楼里的人生有诸多苍凉,红楼外的人生更多了份苍茫,当刘峰用唯一的手拿起林丁丁的照片,淡淡的一笑,他在文工团对林丁丁的一抱就衬托出“孤单、疲倦和寒冷能使五分钟变成一辈子”这句话在当时语境下的悲凉。严歌苓并没有煽情,她用近乎残酷的现实解析着人生,战斗英雄出自小人物又回到小人物,而精英家庭延续着精英的生活。她并没有去批判,但通过她的台词,已经传递出她的社会立场。充满人生哲理的优美台词,反映的现实却是那么让人无语,甚至是无助:为何总是对好人苛刻,对坏人宽容?

一代人用他们的芳华演绎着历史,从集体主义到个人主义的释放,40年间,中国大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善良却还在烁烁发光。当个人被整个集体排斥时,他所经历的那些故事在以后的时间里,注定会打动很多听故事人的良心: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这就是何小萍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送刘峰去伐木连,紧闭的铁门成为他们离别的背景,这是他们芳华的伤,闭合性的心理创伤,注定了他们的命运走向,合乎时代人性走向,他们互相温暖了对方,却用现实把伤感传递了出来。《芳华》里的这句台词能够很好地诠释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和善良:哪怕没有轰轰烈烈,但有个人时刻在你身边相依为命,那种长相厮守才是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四、《芳华》中时代背景下的人性美

《芳华》诠释了人性在时代背景下的各种表演和展现,表演是个人利益的追求,展现的是对个人情怀的追求,两种方式在一个背景下产生了二元对立的冲突。似乎这种人性的冲突不可调和,似乎这种冲突贴上了时代产物的标签。但刘峰的“雷又峰”与何小萍的真诚善良却突破了时代的束缚,“人之初性本善”贯穿始终。从何小萍踏入文工团大门那一刻开始,她生命中逃离没有温情家庭的“人之初”开始了,当她穿上白服那一刻,她的“人之初”有了和刘峰一样的沧桑之美,而她在草地上的独舞是她获得新生命后的“人之初”,与刘峰伤愈踏入文工团宿舍又一次修理地板时的“我本善良”有了异曲同工的意味,当她靠在刘峰的肩膀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光,她与刘峰之间情感的升华,却是她回归到“人之初”的时刻。当萧穗子的画外音响起,他们重新聚首的时候,人性在人间的重量有了答案,简单从容。

“文革”时代的人性是被异化的人性,有它的极端性,战争时期的人性最忠实,它忠实着时代人物的内心,改革后的人性同样是被异化的人性,但都具有时代特色的美丑标准。萧穗子时时刻刻充当着时代人性的展示者和诠释者,影片中她没有主观上的道德评价,但是画外音却做着客观的陈述,她的美在于她忠实地还原着各个情境,尽力去还原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之间的关系。如果说她的人性异化,那么就在于她在每个时代中扮演的角色都对何小萍和刘峰没有做主观上的选边站。她把她的眼睛和耳朵交给了时代,当郝淑雯的怒吼完成了她的人性芳华之旅后,她的眼睛和耳朵也对落井下石的林丁丁做了道德批判:“用假手都不会摸啊。”

用人性去定义时代是不准确的,用时代去定义人性是残缺的,什么样的时代背景,人性都会被异化,历史如镜,《芳华》里的政委和指导虽然着墨不多,但他们能够代表那个时代的部分特征,而政治部的又能代表另一部分,就像战后经商的刘峰与联防队和郝淑雯以及萧穗子都具备时代性的部分症候,有美就会有丑,不然就不会有美这个字的产生。那么时代背景下会不会出现第三种、第四种人性?有,一定会有,就像那个16岁的小战士,他在人间意识中最后的美定格在什么是果丹皮上,如此透明的人性至纯至善,却是在战争中展示出来的,这是时间的悖论也是人性的悖论。

五、结 语

冯小刚电影《芳华》所体现的时代文化特性被简约成个体特质,运用大量鲜艳色彩的服装、优美的音乐旋律和符合时代特色的舞蹈,在断裂、矛盾、悖论的电影叙事中释放更广阔的美学意蕴空间。同时,结尾柔和,刘峰和何小萍在长椅上的暖暖拥抱,更加突出主旨思想:美好与青春在“善良”中完结一个时代留下“芳华”,这种无法节制的怀旧情绪使得电影本身远远超出冯小刚、严歌苓本人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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