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雪
刘建业从项目部出来,心里多少有些怏怏不乐。钢筋亏空了一些,如果按照合同规定扣钱,得四、五万块钱。不过他还是多少感到万幸,自己不管怎么难,也没敢卖钢筋,只是把一些边角料拉出去卖了。可那还不是让钱给逼的,不让工程停下来的无奈之举么?
不管咋样,自己若不是把这些亏损的钢筋帐给平了,就没法撤场。活儿干完了,工人和设备都没活儿干,窝在工地人吃马喂的,每天的花费很多,所以刘建业急着赶紧把工人和设备撤了,也就是“撤场”。可是撤场哪有那么容易的,一大堆工作得做完了才撤得出来。平了和项目部之间各种物资的往来账就是这众多工作中最为棘手的一个。
现如今干活,不同以往了,钢筋混凝土等主要材料都是甲方提供,为的就是把控主要建材的质量,确保了施工中材料的合格率,同时也减轻了各个包工队的资金压力。大方面说,这是一个好事,但是减少了施工队材料上的利润。不过个人的利益在越来越成熟的管理机制和严格的质量管控面前,微不足道。每个月底,由项目部下派到各队的技术员把各队下月的钢筋等甲供材料按图纸设计量提出来,相关部门领导签字,交到物资部,物资部根据各队需求,再把总量上报到集团材料运转中心,运转中心到各大生产厂家去采购,分发到各项目各队伍。这样运到工地的材料,送到监理中心去检验,合格了,就可以用到工程中。这样的一个整体运行机制,是近年来管控材料关的成功经验。
这些材料中,钢筋无疑是最值钱也最容易出手换钱的了。因此,每个项目都管理得很严格。队伍按照图纸的设计量领取数量,活干完的时候,领取量和设计量要对上,领取的数量如果大于设计量,那么就要按合同要求,按照上限扣钱。这个规定不仅合同里写得很清楚,而且像刘建业这样的包工头都是知道的。而且他们还知道,扣的钱要高出市价很多,就像现在,钢筋市价每吨4200元,可是这次扣款,就得按每吨4800元执行,合同里就这么写的。
现在事情出了,就得认账。他长出一口气,就当一下子把被扣的几万块钱的纠结呼出去了。
刘建业走下台阶,立马被蒸腾的热气包围,他壮实的身子自然地缩了缩,却无法躲过四周热浪的挤压。他黑红的脸仰起来,一双被皱纹包围的眼睛眯缝着望向天空的太阳,心里气恨地骂了句娘,拉开车门上车,启动车回工区。
这件事有了结论,刘建业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他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神情就有些恍惚,过去的一些事情就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
刘建业原是辽西山村的一个农民,家里弟兄多,又没多少地,他早早就下学学了泥瓦匠手艺。在他二十出头的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就拎着大铲刨錛去城里打工。因为人活络善交际,在给城里一个干部家砌墙的时候,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干部说了句话,把他的户口从山里调了出来,虽然也是落户在农村,可是毕竟比山里强多了。第二年,刘建业就在新家娶了妻子,小日子慢慢有了起色。
几年后,刘建业春节时回老家,遇到了二叔家的大姑爷。早就听说姐嫁了的那个城里知青如今当官了,平时也很少遇到,也只有在春节,他们一家才回到山里呆几天。知青大姐夫果然气度不凡,不再像插队时那么干巴瘦,也不再是头发炸撒着的样子了,而今腰板拔的溜直,也有了肚子,梳着油光铮亮的大背头,派头十足。大变样的大姐夫倒也不牛气,对大家嘘寒问暖,对长辈尊重有加,对同辈人也客客气气的。中午在饭桌上吃饭,才知道大姐夫回城后进了一家国营大厂,如今已经是这家大厂的房产处处长。
刘建业离家早,对这个大姐夫印象不深,但是彼此都认识,见对方不牛气,没看不起乡下人,就敬了大姐夫一杯酒。听说大姐夫是房产处处长,他就有意多攀谈了几句。大姐夫姓张,大名叫张明德。张明德处长听说这个大眼睛一身机灵气的叔伯小舅子领着几个人走城串乡地盖民房,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两眼,自然对这个小舅子敬的酒来者不拒。
刘建业机灵劲上来了脑子就快,趁上厕所的时候把大姐叫到房角,先是夸大姐这些年保养得好还是这么漂亮,然后又夸大姐夫为人好,不嫌弃乡下人。大姐笑着拍打了他一下,说:“你个小业子,嘴这么甜呢,有啥事赶紧说。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啥。”
刘建业就哈哈笑着,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看看四下无人,就把嘴贴到大姐耳边,小声说:“大姐夫如今是房产处处长了,你和他说说,给我找点活呗。”
大姐爽朗地一甩手,道:“就这个呀,你自己就和他说呗。”
“我这么冒昧地说,大姐夫肯定不能答应。这样,大姐,这事不急,你回去的时候,把我的意思和他说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管怎样弟弟都先谢谢你。”
大姐思忖了一下,说:“这样也好,你就等信吧。”
虽然觉得没啥大的把握,但是刘建业还是把自己家附近小卖部的电话留给了大姐,叮嘱她一有消息就打这个电话。
一转眼年就过去了。二月二龙抬头,泥水活了,刘建业开始忙着找活了。他几乎忘了正月里和大姐说的那事了。
突然有一天晚上,刘建业刚干完活回到家,小卖部老板徐老三跑着到他家,说他大姐给他打电话了,让他赶紧回个电话。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飞跑着奔去小卖部,他按照徐老三记下的号码回拨过去。电话接通了,大姐在电话里说事成了,让他过去一趟,大姐夫要和他详细谈谈。放下电话,刘建业心花怒放,赶紧收拾着出发。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
原来,大姐体恤老家两个弟弟生活的困窘,想着给刘建业弄点活,也借机把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带着,就对丈夫张处长软磨硬泡,也恰好遇到那个大厂进行职工住房改造,这样,刘建业就得到了一万平米的住宅楼建造工程。条件是,刘建业得把大姐的两个弟弟,也就是他的叔伯弟弟带着,三个人算三股,盈利后还要给张处长一部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刘建业开始招兵买马。这个比较容易,他干了这么多年泥瓦匠,人员很容易就找到了。钱是个大问题,干这么大工程,没有钱可不行。好在那时候干活都拨预付款,加之又有张处长在,首款很快就到了刘建业的账上。
人和钱都有了,活儿就紧锣密鼓地干上了。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一年下来,两栋楼共一万平米总算是完成了。大家坐下来算账的时候,矛盾就出来了。张处长那部分具体给多少原来没有说定,可是算账的时候却要一个股,这样一来就不是“给点”那么简单了。“给点”即是按利润的总额提出几个百分点,两个百分点也好三个百分点也好,总比算个股平均分钱少。一算了股份,原来三个人分的钱就得四个人来分了,这样刘建业自然会少分不少钱。刘建业本来是要发火的,可是一想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自己这一年虽然累够呛也操心煎熬,但是活儿毕竟是人家处长姐夫给的,就憋着气拿着自己的那一部分钱退出了。
第二年,刘建业四下找活儿。一年下来,所赚的钱花的所剩无几,却没找到合适的活儿。眼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少,活儿还一点影没有,他不得不重操旧业,又领着几个人出去打工。
那年,附近新建一条高速公路,他就和伙伴们到工地上给一个姓孙的老板打工。孙老板干的活儿是桥梁和涵洞,他也是刚接触这行,管理上漏洞很多,眼看着赔钱,活儿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揣着项目部刚给的十万元工程款跑了。
老板跑了工地就停了下来。刘建业就领着工人到项目部要工资。项目经理当时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很有魄力,反应也很快。他一面出面安抚工人,一面让财务给工人准备钱。做完这些的时候,他把刘建业叫到了办公室,关起门来,劈头就问:“老板跑了,剩下这个摊子交给你,你敢接不?”
刘建业愣怔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敢。”
经理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说:“我看你是个人物,你既然敢接,就把活儿给我干好,钱不会差你的。”
就这样,刘建业半路捡了个活儿干,并因此和项目经理成了朋友。后来经理工作调动高升,都把他带着。一直就这么干着,他倒成了这个局的外雇的老队伍。现在,就算已经升上局领导的原经理不发话,他也有活儿干,上上下下的人都了解他,愿意把活儿交给他干,放心。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奥热也减了气势,凉意开始在四周弥漫。刘建业深深叹口气,思绪回到了现实,他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干了二十几年,要说没赚到钱那是假的。但是每个项目都有拖欠工程款的现象,甚至有的拖欠到一定程度干脆就不给了。不给钱也不是白不给,局里处里都会考虑这些情况,有新的项目下来,像老刘这样的队伍优先进入。
随着建筑市场越来越规范,原来的大包改成了劳务承包,利润越来越小,再加上被拖欠的资金多,有时候遇到大一点的工程需要垫付的钱也多,这样,刘建业他们就不得不四下张罗钱,高息借款也是经常的。要不咋办?不能眼看着工地停下来吧。好不容易把活儿干下来了,去掉材料款,工人工资,扣除百分之五的质保金,所剩的利润没多少了。遇到好的项目能把尾款都给结了。遇到亏损的项目,欠一部分不给也是不正常中的太正常了。拿到手里的钱,要还高利贷钱,还从亲戚朋友那借的钱,要去要好的朋友那串门,要去领导那看看领导,总之哪哪都得用钱。窘迫的时候,一大家子过年手里就几千块钱,给别人送去的都是人参、鹿茸、鲍鱼,自己随便买点鱼肉对付着把年过了。真的不敢铺张,来年开春干活的钱还不知道从哪出呢。当然了,遇到好的项目有好的活儿干,一切就都会好很多。
想到这,刘建业的眼窝有些湿润,心里都充满了感慨:谁会想到像他这样外表光鲜的老板身后有这么些心酸的故事。
第二天,刘建业安排手下去钢筋贩子老侯那买了钢筋头儿拉到自己的钢筋加工场,又偷偷塞给前来点库收料的物资部小赵一千块钱,小赵也就不深究这些料头子的出处,反正也能交上差,给刘建业把钢筋超耗的帐平了。
混凝土的超耗也有一部分。刘建业左找右找地弄些牵强的理由也对付过去了。大家都知道,混凝土即不能卖也不能当饭吃,超耗的都是施工中实际发生的,只要找到理由把账平了,应付过去了局里的审计,就没事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扣混凝土超耗钱的,设立这个制度,也是为了施工中的材料使用有个约束,避免浪费。
其他诸如钢绞线、止水带、橡胶垫等一些其他材料,刘建业能捋平就捋,实在捋不平的就由着项目部扣钱了。
这些工作都整完了,财务那里的账面钱数也出来了,扣除百分之五的质保金,余下的就是他该拿到的钱。
他去经理办公室找了经理,经理说现在大家都在撤场,项目部资金紧张,只能先给他三分之一,余下的等春节前想办法给他。尽管百般陈述困难,和经理说这点钱远远不够给民工发工资的,但是经理一点不为所动,笑着说:“刘老板你就别墨迹了,连你这大老板都在我这哭穷,你让别人怎么办?赶紧去财务领钱吧,再墨迹这点钱也没了。”
刘建业还想努力一下:“领导,你给我这点钱我真的掰扯不开,能不能再多给我弄点。”
“多一分都没有了。老刘,你也得替我考虑,项目上现在就那么点钱,我不都得照顾到?”经理一口回绝,然后笑着说:“你是咱局里的老队伍了,有困难你就得帮着抗。而且我对你很有底儿,因为不论到啥程度,你都不会领着民工到项目上来闹。”
刘建业苦笑着说:“闹肯定是不会闹的,这么多年我的为人大家都知道,要不我也不会和你们合作这么久。但是领导也得替我考虑考虑呀。”
经理半哄半劝地说:“困难是暂时的,等后期资金情况好转了,一定优先给你解决。”
刘建业无奈地和经理告辞出门。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工人工资和欠下的机械费、材料费,加在一起不是个小数目,项目部给的这点钱远远不够。自己手里的那点钱都投入到这个项目里了,眼下只能按手里这些钱办事了。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或者尽量多办点事,是刘建业这些年磨出来的本事。
在财务部办完手续,刚迈出项目部的大门,手机短信提示钱已到账。
刘建业思忖了一下。欠的机械费和材料费必须先还上。出租机械和卖材料的都是本地人,早就在人家那打了欠条,如果不把账给他们结清,人家会到项目部去要钱,免不了臭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到头来还得把钱给人家。所以这个钱是首先要支付的。
然后就是撤场的运送货物的费用。这个项目刘建业投入了很多钢管和木方等物资,得雇车拉回家乡库房。东西多路途又远,他粗略算了下,光这笔费用就得近十万块钱。
去掉这些,卡里的钱也就没有多少了,工人的工资只能发放一部分,余下的只能先欠着,想办法在春节前弄点钱,给大家发了。好在这些工人大多都是跟了自己干过几年的老工人,大家都很相信他,按照以往的经验,和大家解释解释都能理解。除了一少部分今年新招的工人外,工人这儿应该没啥问题。
刘建业去银行取了钱,然后开车了工地。出了城区,路的两边就是大片的苇塘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鱼塘。不时有长嘴花斑的飞鸟从苇塘中轰然飞起,鸣叫着恣意在天空中飞翔、玩耍。禁枪、禁猎、更多的鸟类成了国家级保护动物,使各种鸟类又繁衍得多了起来。莺飞草长的美景在这儿随处可见。苇塘那边是星罗棋布的鱼塘,黑泥垒起的堤坝和堤坝上绿的草,把一方偌大的地方划成了无数的小格子。有人挽了裤脚和衣袖,肩扛着竹竿和网布制成的工具,在堤坝上走着,和胳膊一样黑红的脸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这光不知是水光的映衬而成还是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而成。这些人脸上的笑意是显而易见的,彼此打着招呼,用方言说着外乡人听不懂的土话,郎朗的笑声惊飞了草丛里的鸟,说笑着的人的白牙在阳光下显得越加的白,成为他们身上最为显著的特征。这是水塘遍地、水鸟飞翔的江南水乡独有的风光。
刘建业边开车边看着车窗外的美景,心里一边盘算着怎么处理撤场的事。车拐上便道,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工地。原来机具和各种材料繁杂的空地上,已经干干净净,工人们把工地都收拾利索了,就等着老板回来安排撤场的事。
刘建业把车停在白色板房门前,走进办公室。带班的老赵和管技术的老王都在。刘建业问了下工地情况,俩人说该整的都整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了。刘建业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和两位工地负责人说了钱的事。老赵和老王虽然也觉得钱太少了不太好处理,但是这样的事总能遇到,也就习以为常了。
没等刘建业吩咐,老赵就出门去叫来了钢筋班长和木工班长。刘建业客气地让进门来的俩人坐下。刘建业把资金的状况和他俩说了,很坦诚,也诚恳地请求他俩回去做好自己手下工人的工作,大家先每人拿点钱回去,剩下的尾款等项目上再拨款时发给大家,不管怎样,春节前一定结清。两个头头儿看看老板,再互相望望,使劲吸着手里的烟,说:“那行吧,咱俩回去和工人说说。”
站在门口的老赵说:“还啥说说呀,手底下都是你们带来的人,谁不听你们的?再说咱大家伙跟老板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老板差过谁钱?”
俩班长笑着说:“你看,咱也没说啥。就按老板说的办。”说着就往外走,刘建业喊住了他们,告诉他俩,哪个工人家要是有啥特殊事,你俩私底下和我说,我会考虑多给拿点钱。
随后进来的是力工班长黄全有。
以前的力工班长因为家里包了地在家种地,就不出来打工了,他领的那些人也四分五裂地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工地的力工都是这个叫黄全有从家里那边带来的。这家伙平时晚上下班爱喝二两,剃个光头,看人的眼神放荡不羁,刚来的时候在工地调皮捣蛋净惹事,终于有一天他把事整大了。
那天晚上他酒喝多了,和一个木匠闹了矛盾,就领着手底下几个小年轻的和木匠打架,结果把一个年过五十的师傅鼻梁给打趴下了。闻讯赶来的刘建业赶紧安排人把被打的人送去医院,阻止了带班老赵的报警,而是当场把打架的工人叫在一起一顿臭骂。刘建业又把黄全有他们几个叫到办公室,从头骂了一遍。这时候黄全有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野蛮不羁的眼神躲闪着刘建业锐利的眼神,手脚不自在地不知放到啥地方。
刘建业黑着脸,满脸的皱纹里都装满了冷漠,他冷冷地瞪着对方,问他这事该怎么处理。黄全有早没了嚣张跋扈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大了自己有可能进班房,毕竟把人鼻梁打断了,构成了伤害。小了,拿钱消灾呗,怎么处理,全在老板一句话。他是个聪明人,见老板阻止带班的报警,就知道老板不想把事弄大。他见屋里没别人,竟然“噗通”一声给刘建业跪下了,同时伸手扯了身边的同伴也一同跪下。他一脸苦相地哀求刘建业:“老板,我是个混球,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帮兄弟几个把这事把这事压下来,以后做牛做马,我们任凭您驱使。”
这套电视里学来的套话,差点把刘建业逗乐了,他见黄全有态度诚恳,那几个人也六神无主的样子,心就软了。当初他下意识阻止带班老赵报警,就是不想把事弄大,事情弄大了,对双方都没啥好处。工人常年在野外滚,久不与家人团聚,难免有心情烦躁的时候,偶尔借酒浇愁,喝大了发生争吵是常有的事,为此他设立了很多规章制度,无非就是按纠纷程度罚款啥的。工人都心疼钱,有了惩罚制度,喝酒闹事的少了很多,但是这个黄全有偏不信邪,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如果报警,打人的就得进班房赔钱,自己脸上也无光,所以他当时下意识地做了个决定,不让老赵报警,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他见黄全有怂了,知道这事好办了,就让跪着的人起来,说:“事情的后果你们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要是不想进班房,,就按我说的办,行不?”
“行,行,行,咋办您就说吧,我听您的。”黄全有和几个兄弟频频点头,一脸的求助和信赖。
刘建业黑脸上有了暖意,沉吟了一下,缓和口气说:“要想把事情了了,你们得出点血了。谁让你们把人家鼻梁打断了呢?光拿钱治病肯定是不行了,额外你们也得多拿点钱出来,安抚安抚人家,要不人家心里不平衡,这事恐怕我压不住。”
“您说吧,老板,咋办我都听着。”黄全有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工人,我尽量把这事做的公平些,这点你们放心。”刘建业安慰道。
结果,这事在刘建业的里外沟通下,黄全有领着弟兄几个去被打的木匠那道歉,求得了他的原谅,除了医疗费,他们又拿出了些钱给那个木匠,作为补偿。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从那以后,黄全有他们安分了很多,特别是对老板刘建业心服口服。
虽然有了这个基础,但是现在因为工资款不能给他们那些工人足额发放,刘建业心里真没底儿,不知道黄全有会不会领着工人闹起来,所以他让老赵把他找来,想和他谈谈。
刘建业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扔了根烟给他,心里思忖着怎么说。黄全有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的说:“哎呀,还是老板的烟好,那叫一个香。”
刘建业笑笑没说话,心里在想怎么和人家说。黄全有又吸了两口烟,把烟灰弹落到地上,倒先开了口:“老板,您找我来,是不是为了工资的事。”
刘建业说:“是的,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有些情况想跟你商量一下。”
黄全有扔掉烟蒂,手一挥说:“老板,您不用说了,回宿舍的两个班长都和我说了,你现在资金紧张,工人工资不能全发,是这事不?”
“是的,就是为这事,我想和你商量看看”。
“不用商量,别人怎么开您就给我和我那几个工人怎么开。虽然和您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大家对您有个评价,再加上上次那事,我知道您是好人,咱信赖您。就这么办吧。”说完,黄全有笑着冲老板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刘建业心里一热,事情出乎意料地就这么解决了。他定了定神,招呼带班老赵进来,让他赶紧和会计一起把工人工资拢出来,把账目算清,然后给工人发放些钱,打发大家回家。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刘建业正想着去配货站找车,趁着工人没走把建筑机械、物资装车,却突然接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说处里领导让通知他,赶紧把队伍拉到山东去,那里的一个项目为了抢工期,需要新的队伍加入,处里领导想让他的队伍过去帮着抢活儿。
这倒好,活儿接上了,不仅工人不用打发回家了,设备、物资也可以直接拉到工地,省了一笔费用。这真是两全其美的事。刘建业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焦虑一扫而光,他紧走几步“嘭”地推开房门,站在门前大声喊道:“老赵,老赵,咱有新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