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洋的诗歌(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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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窗

中午醒来，我把你

买来的挂面，放进热锅里

窗外经常

被零散的雨搅乱

几米外的阳台，衣物混浊

有几片被虫咀嚼的菜叶

我隔着很远就能听见

你敲门的声音，跺脚的声音

仿佛要跺去我多年的疑惑

我把从来不看的电视

缴上费。但我还是不看

闲言碎语

那些脱离身体的言语

我们急需租一间房

他的房子，缺少家具

虽然很便宜

能遮住两个不害臊的身体

在下雨天

我和她不用四处行走

在雨伞下低头，数水坑了

但是他的房子

终究缺少家具

我们远走他乡，也流落街头

我还是不能够接受

那几个平方米的空旷

这是不一样的愤怒

在工厂里待久了

人会莫名愤怒

实际上我没有时间

看那些喜欢的诗

我也很久

没有上过山了

山上的水

很少有人

把愤怒撒在那里

其实我的愤怒

跟他们有些不一样

我在愤怒

他们不给我们时间

去理解一首诗

和自己生命里

能够发光的部分

超市要打烊了

大概是前些天的争吵所致

我们把日常的生活用品

列在了备忘录里

当务之急，那些要紧的部分

每日亲昵的常态

我们要通通

塞入一个小小的麻袋

还剩一秒钟的时候

我们要进入收银台那头

进行一次检阅

她迅速将多余的碗盘

塞了回去

怕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碎满一地

2018的第一天

那些雨来得突然，温度骤降

我们只能将瞬息万变的一刻

吃进体内

今年的第一天，从一碗小馄炖开始

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这是两个人在宇宙中横行的味道

千字书

东风路的老式娱乐厅，露天台球

1996年的肉串，一元六串，臭豆腐

在我和妈妈的嘴里打滚

茶馆里，麻将的撞击声

在我的作业本上作答

红叉叉 血淋淋的

老师说，勾勾挂在你湛蓝的衣衫

我折断179元单支的高级乒乓球拍

将试卷投入臭水沟，在胸口埋下炸弹

它们付之东流，被粪水冲走

被驱散的101号队友，高二

2008年，冰冷的身躯横卧

像被我们瞻仰的仙童。白血病

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病历薄

仿佛如此的轻，字迹，稠密的像老师

方程式的答案

钢筋与水泥，雨后遗留的一滩

浅显的倒影里我与邻家妹妹

把稀泥，用踢踏的步伐，溅上裙摆

天上的泡沫，黝黑。羽翼轻快，雪白色

在轨道外中枪，白色里的暗红撒向

妈妈的眼睛

卧室里，房门的中央，青春期的铁拳

把房间分成许多份碎片

麻雀在屋顶上，看着恍惚的童年

晃眼的紫外线落在皮肤的肌理上

蒙德里安的田园交响曲

我们是在画框里面，还是外面呢

爸爸，你在地面摩擦的纸箱

再也承载不起你要拖走的衣裳

里面有妈妈曾经给你打点的西装

纸箱角落，破损的洞口

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泪点

洞口，我从里面看见了90年代的波澜

鸳鸯执意分离，离婚证在烟灰缸里燃烧

那些年，成年男性的衣物从家里

逐量减少，减少的还有院子里

光秃秃的平房

爸爸，从前这里的泥土，在平原上

像温顺的海洋，你举起我

跨越它们，我们嘴里的每一口稻米

煤气罐、棉絮、索尼录音机、长虹电视机

都曾在大海里漫游。尖尖的电视塔

一座小城的诞生，又潜一道入江

蟒妖游历平原，在南门河一带活跃

爷爷吃过那条河里的鱼，鱼刺卡在

古老的咽喉，在三代人的体内哽咽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座坟茔与后面的另一座

再往后面数，美术课上，老师告诉我们

这是透视学的原理。愚钝的我，绘画三年

却画不出爷爷的模样，他最后一声呕吐

击打在一个女人敏感的乳头上

薄薄的被单里，奶奶干瘪的乳房再也不让别人触碰

陈旧的书架，六朝佛像改为观世音菩萨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无数个清晨，烟薰与教乐，彩叶与豆角菜篮的呼吸

80年代奶奶做大衣生意，将四颗幼苗拉扯

我爸爸娶我妈妈。熊口镇林业站的公共厕所

人工冲水，黑色的天生锈，因为一场雨

分娩的稻草落在皱纹上

凳子上的鼾声，奶奶，我记得你有一副好嗓子

二姑和二姑爷曾工作的农机公司改制，下岗

你在他们的新餐厅秀了一嗓子

唱哭了老天爷，如来佛祖我不知道

他们哭的真正缘由，那一年我脚上的黑色套鞋

我总是抹不净上面的泥巴

你说现在的日子已经太好了，灶草时期

锅里煮的麦黄草，灶里烧的马绊草

一顿吃的喷喷饱，走出门外风吹倒

我总理解不了你说的好，这是不是一种

妥协，每当我想起一些人

我依然感到家徒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