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底淤青 图/慕 白
云如雾,风婆娑。阿秀握着梭子,伏在织云机上小憩,又梦见了那个猴子。
醒来已是黄昏,玉清宫风物清凉。阿秀裹紧了白麻衣衫,俯瞰人间。重重云朵外,唯花果山喧闹显眼,无支祁此刻该在摘桃子吧。听司命星君说,无支祁是四大灵猴之一,青躯白首,金目雪牙,模样与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如出一辙,再修炼几千年,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阿秀却不以为然,他不过是一介毛猴,整日在花果山栽树摘桃,闲着没事喂喂鲤鱼……这样没有雄心的妖岂能翻天?
近来,无支祁三番五次偷偷跑来玉清宫,央求阿秀为他织朵七彩祥云,最好能与凤凰仙子精致绚烂的尾羽般配。见阿秀不答应,他又道:“当年齐天大圣有筋斗云,还有七彩祥云,为何我不能拥有一朵云?”
阿秀忙着织云,白了他一眼。无支祁瘪瘪嘴,仍不死心,“求求仙子为我织一朵吧。”她不再看他,梭子在织云机间来来回回,“还不走,我唤人来抓你!到时候,你和那孙猴子一样,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你怕不怕?”
无支祁摇头一笑,“仙子若愿为我织一朵七彩祥云,我也甘愿被压五百年。”
阿秀听得一愣,世上怎会有这样痴傻的人,为了一朵彩云,竟舍得五百年光阴。她有些恼了,停下梭子,瞪着他,“你要七彩祥云做甚,难不成要学孙猴子招摇过市,落得个苦行僧的下场?”
“不,我……喜欢凤凰仙子。”无支祁的耳根涨得彤红,像她织的晚霞。
阿秀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这木讷的野猴儿居然也会思春,思春也就罢了,竟看上了大罗天的凤凰仙子,真是痴心妄想。她想嘲讽两句,无支祁却抢先说:“我知道,我与凤凰仙子是云泥之别,她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我不过是区区野妖。但我想拥有一朵七彩祥云,至少可登九重天,瞧她几眼也好。没准儿,凤凰仙子也同紫霞仙子一样,喜欢猴子呢?”
不可能的,阿秀心说。夜幕将临,她抱着几团霞锦忙起来,“臭猴子,过来帮忙!”
“哎。”无支祁乖乖应着。他帮着铺撒霞锦,一时间天际烟霞红紫,他的额头被映照成柔软的朱砂色,青丝染赤,眸子里酿着一湖泱泱霞光。无支祁第一次这样看晚霞,禁不住道:“真美。”
阿秀心弦一震,望着他幽幽叹出一口气。很久很久,她才开口:“织女一生只能织一朵七彩祥云,那是要送给意中人的,它是织女最珍贵的嫁妆,所以你别指望了。”无支祁听了这话,眸光突然僵滞在千里晚霞中。
是夜,他无声地躺在云里,直至晚霞褪色、星若长河,也不曾离去。
后来,过了好一段日子,无支祁不再来打搅阿秀。阿秀反倒觉得玉清宫愈发冷清,无人帮她铺晚霞,时间变得漫长。她尽力把晚霞织得更漂亮,那个猴子肯定会看到的,不知会不会夸她几句。
阿秀莫名想念那个猴子,终于有一天偷偷跑去花果山找他。
到了花果山,阿秀隔着水帘洞,看见无支祁在石壁上刻着什么。等了许久,她才渐渐看清,那面石壁上刻的都是凤凰仙子,有元身、人形、背影、盘旋……他刻得那样仔细,那样痴迷,恐怕爱她入骨了吧。
“出来吧,仙子。”无支祁说。
阿秀惊得一跳,尴尬地飞了出来,“叫我阿秀就好。”她仰面端详石壁,羡慕地说,“这些都是凤凰仙子吧?画得真好看。”
无支祁皱了皱眉,“好看吗?我认为这些画比不得她半分惊艳。”
阿秀嘟着嘴,气呼呼地说:“我带了蟠桃给你,可你尽记得凤凰仙子的好!”
“好好好,不说她了。”无支祁扭过头来,“你怎么下界来了,特意送桃子吗?”
“我啊……”阿秀眼珠一转,“我想到让凤凰仙子见你的办法啦,正准备来告诉你呢。想听的话,从今往后,花果山的桃子便都归我了!”
她猜无支祁会有一丝犹豫,但他没有,“别说花果山,全天下的桃子都可以归你。”他的眼睛雪亮,欣喜若狂,以至于阿秀不忍告诉他,那只是一句玩笑话。阿秀的心酸楚得像啃了涩桃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无支祁看着她。
阿秀干笑两声,“我要先吃两个月桃子再告诉你,若花果山的桃子滋味平常,那我岂不是亏了。眼下你别再画她了,努力种出甜桃吧!”
无支祁答应下来,转念一想,阿秀想吃桃子何不直接将蟠桃吃掉。他想不通,也不以为意,只当阿秀捉弄他。可为了凤凰仙子,他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