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的诞生》二重奏叙事分析

张晓庆

(河南科技学院 文法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电影《传奇的诞生》根据巴西足球运动员贝利的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了其从贫民窟擦鞋童逆袭成为国际巨星的传奇人生。自 2018 年 9月 7 日在中国上映以来，票房一路飙升，猫眼9.2分，淘票票9.0分，豆瓣7.9分，IMDb 7.2分，同档期口碑第一，获得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本文从自我实现和家国梦想二重奏角度解析《传奇的诞生》的叙事模式，并揭示该电影对中国体育电影制作的现实意义。

一、自我实现：突破环境，生命礼赞

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动机与人格》中提出人类需求有五种层次，从低到高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作为人的最高需求——自我实现，是指个体才能和潜能在适宜的社会环境中得到充分发挥，从而实现个人理想的全过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到自我实现，有些人终生都处在低级需求中，有些人即便知道自我实现，出于约拿情结(对成长的恐惧)，也不敢去实现真正的自我。《传奇的诞生》讲述了贝利最终实现了个人理想，也就是达到了马斯洛所说的自我实现之最高境界。值得深思的是，贝利是如何突破环境取得成功的呢？下面就从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两方面进行探讨。

正如电影题目一样，《传奇的诞生》聚焦点在贝利成为传奇之前的故事。一如对所有英雄传奇刻画必不可少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桥段，贝利首先面对的是穷街陋巷凌乱不堪的原生态环境。在陪母亲做佣工时，他看到了歆慕的足球运动员比莱(Bile)的招募宣传单，因不标准的发音而被富家子弟阿尔塔菲尼嘲笑为“贝利”(Pele)，表意穷鬼的歧视。偶像的宣传单，激发了光脚少年的追梦之旅。为了参加选拔比赛，为了不让别人嘲笑他们光脚，他和小伙伴们通过擦皮鞋乃至偷抢换取了人生中第一双皮鞋。然而，因鞋子极不合脚，因极不自信而效仿对方，他们差点输掉比赛。直到贝利坦然脱下鞋子，小伙伴纷纷效仿面对真实的自己。即便贫穷有缺点，但他们勇敢且执着，即使以一分之差输掉比赛，光脚小队也还是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贝利也因此获得了星探赏识。敢于正视自己，这是光脚球王的锋芒初现。

影片在讲述贝利对自然环境的突破时，不仅仅注意到贫穷带来的饥饿这一最初的生存需求，一并呈现的是因为贫穷而带来的对安全、归属、尊重等更高的需求。正是因为贫穷，贝利和他的小伙伴们才会在意富家子弟对其“光脚”的嘲笑，才会不择手段地采取了偷抢这一方式让自己迅速穿上了鞋子。在孩子眼中，鞋子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平等地与对方站在球场上，这是他们最基本的尊严。也正是因为鞋子，贝利与好友被债主追赶，在逃亡中贝利眼看着好友被泥石流淹没，从而背上巨大十字架。因物质贫穷而带来的巨大精神伤害，一度使贝利自绝踢球之路。与父亲供职医院的日子里，他看到了父亲为了生计倒尿盆、擦马桶、修地下道等一系列底层工作，这些苦难逼迫他对更高心理层次的追求。

然而，外界环境的逼迫可能促使贝利追求自我，却并不一定能实现自我。实现自我的前提是认知自我，即便小伙伴临终之言让他出去看看，即便父亲看到他对足球的挚爱，即便足球星探看到他的巨大潜力，当贝利进入职业队训练时，他还是迷失在自我认知的道路上。在这里，影片设置了两个反面人物，营造了贝利走向实现自我道路上的人文环境。第一个是富家子弟阿尔塔菲尼，他不仅在童年给贝利起了侮辱性绰号，而且后来成为欧式足球的标杆人物，与贝利代表的巴西传统截然对立。作为潮流的风向标，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贝利强烈的自我怀疑甚至否定。第二个人物就是贝利进入职业队后的主教练，他严格执行欧式训练法，这导致贝利不知道怎样迈开自己的脚，从而深深怀疑自己的能力。

在传统与现代争执的人文环境中，贝利无所适从，甚至一度要放弃梦想。这时发掘他的星探导师点醒他:做自己就好，巴西足球也没什么不好。之后的贝利，坚持巴西传统的踢法，从少年组踢到青年组踢到职业组，一直到以17岁的面庞出现在1958年的世界杯上。面临瑞典主场的不屑挑战，贝利不仅克服了自我认知障碍，而且带动其他队员坚持民族灵魂，做好巴西队。在举世瞩目中，他们不仅从瑞典手中夺到了世界杯，还让全世界看到了巴西足球的魅力所在，外在充满炫技色彩的艺术球法，内在乐观昂扬永不言弃的巴西精神。最主要的是，大家看到熠熠生辉的足坛明星——贝利。

经历了自然环境的苦难和人文环境的磨难后，贝利走出贫民窟，走出心理魔障，不断认知自我，最终实现自己，成为传奇。自此之后，他的一生巅峰不断。

二、家国梦想：家国同构，书写历史

电影《传奇的诞生》在叙述贝利不断突破自我、实现自我的主线时，辅助的是为父亲和国家赢得世界杯的承诺，也就是说，贝利的个人理想是建立在家国梦想的基础上的。影片开始就是播放1950年世界杯比赛。在偏远小镇的贫民窟里，我们看到大家拥挤围坐在一起收听赛事讲解。这场比赛，对于巴西而言，是国家命运的担当。作为东道主，巴西举全国之力承担了赛事。然而不幸的是，巴西最后还是输给了乌拉圭。比赛结束时，所有人默默流下了眼泪，贝利的父亲脸上流露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神伤。贝利的父亲本身也是职业足球运动员，曾经有过一场比赛5个头球的光辉历史，然而在一场比赛中他不幸骨折受伤，从此被迫离开了挚爱的事业。在国家足球梦想破灭之际，在父亲人生理想毁灭之时，9岁的贝利坚定地说出：“我一定能为你拿回世界杯。”

在走向世界杯的路上，贝利首先接受了父亲的启蒙。当贝利带领光脚小队同富家子弟战斗时，是父亲殷切的目光告诉他，不要畏惧做自己。当贝利因失去好友而绝缘足球时，是父亲不懈努力坚持带他走出阴影。芒果树下，父子二人利用芒果练习足球技巧，突破有限环境成就伟大梦想。贝利母亲无意间看到父子二人芒果树下的练习，为此动容主动联系了足球星探。贝利，从此带着父亲未能完成的愿望，带着母亲深沉的爱，走出贫民窟，走向世界舞台。影片最后，当贝利成为1958年世界杯主角的时候，我们看到贝利的父亲再次流下眼泪，这是子承父志梦想实现的泪水。

如果说家庭梦想充满了艰难却不失柔情，那么国家梦想就显得沉重而分外难以抉择。1950年世界杯门前失守后，巴西足坛经历了一段黑暗期。1954年世界杯，巴西队在半决赛中被匈牙利队击败。对于为何失守，大家把责任归结到黑人面孔的运动员及其所使用的带有个人表演色彩的传统足球。这就是为什么欧式足球如此强烈地成为运动员和足球教练追求的标准。我们看到影片中教练接到总统的命令，一定要不负国民期待。如何面对传统和现代，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可以说是决定了巴西足坛的命运。教练最终决定输与赢的结果，同民族特色尊严相比，并没有那么重要。正是教练破釜沉舟的决定，使得巴西足球绝地逢生，并一路开挂，书写了世界足球史难以企及的辉煌。纵观巴西足球历史，1958年瑞士世界杯，无疑是具有关键性的历史时刻。自2012年7月巴西足球队跌出世界排名前10，至今巴西足球都在经历着寒冬，《传奇的诞生》之于当今巴西足坛而言，无疑具有较强的反思价值。

三、现实意义：双重叙事，承前启后

《传奇的诞生》作为励志故事，并没有太复杂的故事情节。之所以取得成功，就在于将个人理想与国家命运连接在了一起，并置于现代与传统的冲突与抉择中。传统的巴西足球源于糅进了奴隶时代任加拳术发展而来的卡波埃拉(Capoeira)舞，这与潮流的欧洲绅士踢法完全不同，它特别强调踢腿同时配合头顶、肘击，与其说带有强烈的炫技色彩，不如说是双手束缚下对人性自由的追求。正是贝利将卡波埃拉带进了世界杯，让世人见证了艺术足球的魅力，同时也彻底改变了巴西足坛的命运。贝利的自我实现，巴西足球转关，其关键点在于对传统民族性的选择，而不是亦步亦趋跟随所谓潮流。影片中光脚小队和巴西国家队都曾做出过“跟他们学”的选择，但也因此输掉了比赛。学习别人的优点无可厚非，但是在没有自我的情况下，难免邯郸学步失去自我。不管是独立的个体还是民族，必须充分认知自我与他人灵魂的区别，才有实现自我的潜能。贝利选择传统，选择面对自己，从而真正实现了自我，表现了对生命本体的意义追寻；巴西足坛选择传统，选择面对民族灵魂，从而实现了国运转变，书写了历史节点的民族情怀。

仅就影片而言，关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抉择所产生的张力，由此表达的对个体生命的礼赞，以及对国家情怀的致敬，这一叙事模式对我国的体育类电影具有重要的启发性。当前国产体育电影首先面临着数量少的现状，同时下流行的青春片电影对比，国产体育电影的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据统计，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还不够100部。其中主要原因是体育电影专业性强，从导演到编剧到演员，乃至拍摄场地及器材都要求较高，拍摄难度大。就算拍摄出来好口碑的电影，也难以收回很好的票房。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很大程度上源于体育电影在主题上往往落入“励志”的窠臼，在传统和现代叙事模式之间缺乏通融。励志，是体育电影的重要主题，却不是唯一主题。仅从励志来看《传奇的诞生》，它也走不出穷困的逼迫、家庭的柔情，但是与其他电影不同的是，励志的起点和终点分别放在了1950年和1958年世界杯巴西足球的命运上，贯穿其中的是贝利对自我的认知追求。我国体育电影向来注重个体与国家荣辱的叙事模式，貌似也是走的这样路线，为何就不出彩呢？我认为缺乏的是传统和现代的有机结合。从传统来看，国产体育电影往往过于教条，只强调国家荣辱而忽略个体发展；从现代来看，国产体育电影往往注重个体，关注个人成就而忽视国家荣辱。在多元文化的今天，我们需要在个人励志主题之外增加面对现实个体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在中国崛起的新时期，我们也需要个人成就与国家命运共同振动的追寻。作为一个体育大国，我们有着非常多的体育素材，如何从众多体育素材中进行影视创作，我想应该把握住在我国体育史上那些重要的历史节点，以及在关键点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体育人物，即选取中国代表性的体育故事和人物。《传奇的诞生》之所以成功无疑与巴西足球的品牌效应有关。在围绕赛事的叙事中，既体现出个人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又有机融入家庭理想等柔性主题、国家梦想等崇高情怀，以独具中国风情的视角去展现真实的中国历史与个人故事，由此传递人类命运共同体下的体育精神。

四、结 语

电影《传奇的诞生》作为体育类电影，继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后再次获得我国影迷的热爱和关注，这说明国内市场有着充裕的接受人群，国内体育类电影有着较大的发展空间。《传奇的诞生》突破励志的窠臼，将个体自我实现的追求与家国梦想的情怀融合在一起，引起我们对自我成长的关注、对家庭教育的反思，尤其是引起我们对国家梦想的追寻。作为中国梦的组成部分，中国电影有责任将特定时空下载入青史的体育故事推向全世界，增强文化自信，助力中国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