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观众的生活艺术
——以“开心麻花”为例浅谈当下话剧的生活化趋势

2018-11-14 09:05
山东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麻花舞台剧喜剧

苏 愔

话剧是最易贴近生活的文学体式之一。自19世纪末传入中国之日起,话剧就开启了民族化与大众化的发展历程,广泛发掘本土化题材,大量吸取传统戏曲表演精髓,逐步融入大众的日常文学生活。近三十年中,中国话剧经历了大众文化冲击下的分化调整,迎来了资本融入的互联网传播时代。随着话剧市场的商业化、娱乐化加剧,话剧综合性和包容性的优势,不断汲取电影、小品、综艺等的创作观念和表现手法,使话剧创作演出更加贴近生活,呈现出灵活开放的多元化局面。观众的文学生活需求,反馈到话剧创作表演中带来了“话剧生活化”。纵观当下,诸多兼具艺术追求与商业价值且获得票房成功的话剧,或多或少具“话剧生活化”特点。与文本阅读相比,话剧的舞台演出常常呈现出更鲜明的“生活化”倾向。这一点在“开心麻花”团队创作演出舞台剧的成功得到充分展现。

以话剧起家的“开心麻花”团队创立于2003年,始终以“为人民娱乐服务”为宗旨,“把智慧与欢乐拧成舞台剧”。十五年来,“开心麻花”致力于话剧创作演出,从首部爆笑贺岁舞台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算起,已陆续创作《感情流》《疯狂的石头》《甜咸配》《乌龙山伯爵》《旋转卡门》《夏洛特烦恼》《驴得水》《羞羞的铁拳》《李茶的姑妈》等二十多部优秀的话剧作品。时至今日,“开心麻花”的演出已从贺岁话剧发展为全年常态化巡演,演出地点从北京扩展到众多二三线城市,涉及业务范围从喜剧话剧向音乐剧、儿童剧、网络情景剧、综艺小品、喜剧电影等多个领域扩展,形成全方位的文化娱乐传媒产业链。经过长期的打磨积淀,“开心麻花”形成别样的“麻花气质”,打造出多变的“麻花风格”,拥有忠实的观众群体,成为传递“智慧的快乐”的知名喜剧品牌,“麻花出品”的剧作常成为一时文化、娱乐的热点。很多年轻观众喜欢看“开心麻花”,甚至坐着飞机动车跨省去巡演现场“追剧”。“开心麻花”的火爆,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和极具创造力的文化IP。通俗地讲,去看“开心麻花”,逐渐成为当下都市青年日常文学生活的一部分。“开心麻花”的发展壮大,伴随着不断扩大的观众群体自发的“自来水式”宣传推广,真正赢得观众认可,走入大众传媒时代普通观众的日常生活。

一、观众本位

“开心麻花”舞台剧的“生活化”,反映在贯穿始终的“观众本位”理念之上。“开心麻花”是一个友爱团结的团队,充满自由开放的艺术创作交流氛围:“人人平等,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见解,都可以为艺术创作贡献智慧”。“开心麻花”的剧本,多是在集思广益的“头脑风暴”中收集灵感,不断修改完善而成。那些或可“画龙点睛”的灵感来源,或是瞬间感悟,或是娱乐热点,或是个人生活爱好,妙趣横生,不拘一格。“开心麻花”反复揣摩观众的期待视野和接受反应,导演和演员皆可为剧名选择、人物塑造、剧情设置乃至海报风格、档期安排、营销方案等出谋划策。民主化、生活化的创作方式,极大地丰富了剧情,释放出剧本的内在潜力。

从创作之初就坚守的“在大众中间,替大众说出心里话”的“观众本位”创作理念,是“开心麻花”舞台剧的制胜法宝。“开心麻花”的定位是商业化舞台剧,团队将观众视为心灵相通的“久违的亲人”,不仅在演出中建立良好的“交互性”观演关系,还仔细观察剧场观众反映与预期效果的差异,尽可能贴近观众的审美期待与情感需求。例如,开心麻花以“观众笑的次数”来衡量喜剧的效果,在剧场“从头数到尾”,用对比观众的“笑点”打磨演出的“喜感”:“在剧场的观众群里放录音机,把整场观众的笑声记录下来,事后对应舞台演出,就能发现同一场戏的不同场次和不同剧组的反应哪里不一样。这样磨合久了,演员自然就知道怎么演才有喜感。(刘洪涛:《希望一直为大众输出好作品》)”此外,“开心麻花”还注重统计积累观众数据,分析观众偏好,翻阅知乎、公众号等网络交流平台和豆瓣、猫眼等电影评价网站多渠道收集观众意见,打破风格定式,调整“不响”的包袱,以观众反馈为剧本“删改标准”。“开心麻花”的话剧创作要求不是“接地气”,而是到观众中去,与观众“零距离”,期待“让每个观众走出剧场后说麻花每次都有进步,下次还来”。“开心麻花”尊重观众,重视普通观众的接受反应,不在意喜剧“低人一等”的言论,更在乎“观众的反应,观众喜欢就行”。“开心麻花”提倡“智慧喜剧”,重视“喜感”的发掘,指出“通俗但不能低俗”,为避免观众出现审美疲劳,力求喜剧风格多样化,如《夏洛特烦恼》为“温暖喜剧”,《驴得水》为“黑色幽默”。凭借着对观众熟悉,“开心麻花”在剧场中练出了精准的“观众判断”,看到剧本即可基本预测出观众反应。以“观众为中心”的创作方式,根据观众接受情况而不断进步的演出,将给观众带来温暖欢乐的人文慰藉和畅快淋漓的观影体验,进而内化入其生活印象之中。借此,“开心麻花”在消费者心中培养“品牌影响力”,让观众越发信任喜欢“开心麻花”这个品牌。

“开心麻花”的舞台剧是“有情怀”的。“开心麻花”团队有着真挚果敢的艺术追求和鲜活明朗的生活情怀,主张“不真诚无喜剧”。而情感付出与接受的周期性平衡,会带来持续而有意义的审美交换。“观众本位”的集体创作模式,让“开心麻花”团队更易实现表演输出与接受反馈之间的平衡,在向观众创造传递快乐的过程中收获快乐与满足:“每当演出结束,剧院里响起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欢呼声和叫好声,我总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激荡,眼眶瞬间变得湿润,难以言表的各种愉悦感、幸福感、成就感纷纷涌上心头。我想,麻花的每一个成员都会人同此心。(开心麻花团队:《麻花来啦》)”“开心麻花”用话剧制片人来统筹协调剧组工作,对市场需求和观众兴趣进行精准揣摩,筛选包装剧本,发掘优秀剧人,与企业谈判合作,兼顾作品的艺术价值、社会效应和经济利益。此外,“开心麻花”采取公司化运作经营模式,设立分公司和工作室,引入制片人负责制,在竞争下产生中低票价策略,惠及观众,吸引观众。“开心麻花”的舞台剧从创作到演出再到运营模式,皆围绕着“观众本位”,打造出融入时代的生活艺术。

二、生活艺术

“开心麻花”舞台剧的“生活化”,还在于其“生活艺术”的整体风格,具体表现为主题内容偏重生活热点,语言氛围指向生活叙事,喜剧创作开启生活启蒙。

“开心麻花”剧作选材视角聚焦社会热点,选取能引起观众共鸣的主题。例如《驴得水》通过讲述民国时某校将驴谎报为教师冒领薪水引发的故事,巧妙地涉及了“农村教育”“教育腐败”等大众普遍关注的问题。《羞羞的铁拳》也在男女主角“身体互换”的闹剧中蕴含着对“竞赛作假”“报道失实”等问题的批判反思。而《李茶的姑妈》则刻画出一场觊觎财富的谄媚游戏,展现金钱谎言引发的人生错位,是对生活的智慧吐槽。此外,“开心麻花”还结合时代文化潮流,添加契合当下观众心境的情怀元素,诸如《夏洛特烦恼》中的青春回忆,《羞羞的铁拳》中梦想拼搏。青春、梦想等主题词的反复出现,让“开心麻花”剧作成为一种生活情怀的彰显,一种时代情绪的宣泄。

“开心麻花”剧的角色设置,往往将主角设定为生活中的普通人,甚至是失败者。像《乌龙山伯爵》里没有房子、车子和存款的失业青年谢蟹,《夏洛特烦恼》中耽于梦想不务正业靠老婆养活的夏洛,《羞羞的铁拳》中艾迪生靠“打假拳”获利,《李茶的姑妈》的主人公李茶是个“穷小子”。这些人物在原本平淡的生活中卷入离奇遭遇,为命运捉弄而成长觉悟。在舞台演出中,“开心麻花”常以夸张、反串等来增强人物形象的娱乐特质,用绚丽的服装和怪异的造型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刺激,轻而易举制造喜剧效果。台词掺杂着流行语、原创包袱、搞笑段子,或调侃,或讽刺,有辛辣的点评,也有智慧的吐槽,总能精准戳中观众笑点。

“开心麻花”的叙事风格亦是生活化的“小叙事”。当代话剧从书写家国历史,歌颂楷模英雄,转向刻画市井风情,讲述都市男女,如果前者是“大叙事”,后者可称为“小叙事”。“开心麻花”剧作的叙事格局看似较传统话剧缩小,但想象格局空前增大。“开心麻花”用贴近日常生活的人物设定搭配离奇的戏剧情节,既产生陌生化的艺术张力,又符合当下观众追新求异的审美需求。“开心麻花”剧中多错位、交换、穿越等梦幻情节,但这种日常生活梦幻化处理,并没有陷于“小机智”和“小乐趣”的炫耀,而是触及到生活表象之下的精神实质,于潜移默化中引入对现实的批判反思。如《夏洛特烦恼》中夏洛通过梦境般的“穿越”体悟到幸福真谛,《驴得水》中双重“假冒”揭示出的人性中的“贫、愚、弱、私”,可谓是一种“从务虚中求实”的生活化叙事。

“开心麻花”还善用谐音,这在人名和剧名的选用上就可见一斑。人名的谐音运用,如《羞羞的铁拳》中的“马小”与“麻小”,推动了剧情发展,又如《夏洛特烦恼》中“袁华”同“圆滑”,突显了人物性格。对经典剧名的戏仿改编,如《甜咸配》与《天仙配》,《乌龙山伯爵》与《基督山伯爵》,《李茶的姑妈》与《查理的姑妈》等,但其并非只是借谐音吸引观众,而是有一定的剧情关联。例如《基督山伯爵》写报恩复仇的故事,《乌龙山伯爵》剧中也有主角复仇的情节,而“乌龙”一词有“搞错,糊涂”之意,又与主角稀里糊涂被认定为劫匪的剧情暗合。在舞台演出中,“开心麻花”更是充分调动观众观影体验和审美经验,巧妙利用服饰、老歌、方言音等,试图以演员的造型声调唤起旧日观影体验,如《夏洛特烦恼》里的陈凯的“地痞流氓”腔,加上剧中怀旧歌词和布景的运用,在爆笑中“扯”出温情的生活回忆。

“开心麻花”主张“老百姓需要快乐”,以喜剧创作为主。喜剧是对世界的调侃解嘲,更是对自我的智慧超脱。“麻花出品”的喜剧思维可概括为“欢乐+燃情=喜剧启蒙”。其喜剧精神是自由欢乐的,是超越解脱的,更是批判反思的。“麻花味”喜剧中草根逆袭、人生错位、重返青春等主题满足了观众“求爽”的娱乐心理。而充满意外与浪漫的剧情,如关于成长和青春的思考,关于人生与命运的揭示,又给予观众“笑中有泪”的心灵慰藉和人文关怀。可以说,“开心麻花”用引人发笑的形式嘲讽现实,怜悯当代人的孤独迷茫,刻画出人在生活中的挣扎与无奈,让观众在“觉得好看”的同时获得“精神营养”。从这个层面讲,“麻花出品”的喜剧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启蒙,一种以“含泪的微笑”直面人生的“生活启蒙”。

正是这种“生活启蒙”的姿态,让“开心麻花”业务发展始终建立在创造优质内容的基础上。“高质量的内容”让“开心麻花”说出“大众的喜怒哀乐”,将当代话剧从“小众爱好”演出到“大众生活”之中。“开心麻花”团队还借助融资开阔话剧市场,并筹备开展面向大众的“即兴喜剧表演”培训业务,传授幽默,旨在提高受训者日常生活中的人格魅力。这种“输出快乐”的喜剧训练,将话剧艺术与商业契机深度结合,让喜剧思想融入日常生活。

一言蔽之,“开心麻花”把话剧发展为生活的艺术,融入了大众日常文学生活之中。

三、话剧“生活化”的趋势与价值

无论是观众本位理念,还是艺术生活化倾向,皆可视为“开心麻花”准确定位观众所作的努力。当下,年轻观众成为商业话剧票房的主力军,年轻观众普遍生长于网络信息爆炸的时代,眼界开拓,追求时尚,喜标新立异,爱娱乐八卦。因此,年轻观众的心态和生活节奏更偏爱视觉刺激和娱乐消遣性强的作品,“开心麻花”舞台上炫目的服饰、奇异的造型、高科技的舞台布景、多元化的道德观念等皆与之息息相关。“开心麻花”开展“青春戏剧扶植计划”等活动,将剧目带入高校,提出“新青年,年轻就要大笑”,借年轻人敏锐的“笑点”感知能力,使剧作更贴近生活。同时,为适应智能移动设备给年轻人带来“阅读碎片化”习惯,“开心麻花”剧作呈现笑点“包袱”密集,矛盾设置集中等特点。由是可见,生活中年轻观众的接受习惯,欣赏水平、审美趣味等已成为话剧创作的参照,推动当代中国话剧向“生活化”创新发展。

面对影视综艺的冲击,“开心麻花”团队顺势而为,呈现出积极融入的姿态。一方面借助日常巡演积累下的口碑和人气,将广受观众好评的舞台剧改编为电影或小品,为电影综艺提供了久经市场考验和观众品评的好剧本。另一方面“开心麻花”话剧改编电影并非照搬话剧,而是充分考虑到两者体裁优势的筛选创作,这就使电影观众产生溯源观剧的需求,利用“麻花出品”电影的传播热度反向宣传舞台剧。传媒时代,一部话剧的成功,一要靠剧本实力,二要靠推广宣传,“文本”与“文本+”,二者缺一不可。“开心麻花”开拓了多元的推广渠道,建构了多平台的传播网络,其中不仅有平面媒体和电视媒体,还有门户网站与视频网站,以及百余家合作企业。此种互惠模式,使“开心麻花”舞台剧的广告投放覆盖面极广,发掘更多的潜在观众。这些面向观众,融入生活的“文本+”,都是“开心麻花”实现话剧生活化的有效途径和实践经验。

话剧生活化,一言蔽之:观众本位,生活艺术,从务虚中求实,以超越走向自由。这“生活化”在商业性话剧中最为明显,实际上就是话剧的娱乐化和时尚化,是话剧通俗性的直观表现,是由当下观众的精神需求和消费选择所促成的。毫无疑问,当下话剧的发展趋势是多元的,“生活化”只是其中一维而已。话剧“生活化”也存有一定潜在缺陷,如“重舞台,轻文本”,客观上削弱了剧本的文学性和哲理性。若不能处理好文学性与剧场性的关系,话剧“生活化”就易流于媚俗。但在某种程度上,话剧生活化,是话剧民族化、大众化在当代继续向内化深化发展的产物。话剧的“生活化”色彩越突出,与大众日常文学生活结合得越密切。当话剧从内容到形式都能为中国普通民众的审美接受习惯所认可,成为其日常文学消费和文学生活的一部分,话剧的本土化就更上一个台阶。话剧生活化的兴起,伴随着当代话剧从“小众”到“大众”的创新性普及,标志着话剧的民族化、大众化在当代的一个阶段性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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