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邪不压正》的人性主题

刘 芳

(安阳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人性”，是文学与艺术作品中最璀璨的光辉，电影中亦是如此，“讨论战争与人性的关系是二战题材电影的一大主题”。《邪不压正》同样将目光投注在“人性”这一课题上，但是，隐晦的“暗喻”色彩与谶语般的“对白”削弱了电影的表达力，使其中对于人性的探讨也变得晦涩难明。

与很多视角客观、叙事宏大的战争题材电影不同，《邪不压正》将叙事限定在特定时间的特定地点，即1937年的北平，故事围绕着李天然替师父全家报仇这一主线，辅以蓝青峰周旋在众多人物之间“下一盘棋”这条支线，交织成一幕北平陷落前爱恨交织的斑驳画卷，有枪洞与鲜血，也有裸裎的躯体与暧昧的光线。电影中所体现出的人性，既典型又过于“典型”，文章通过对电影中的人性主题进行剖析，以便更好地理解影片的深刻意蕴。

首先，《邪不压正》这一片名便包含着喷薄欲出的人性力量。作为古老中国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自身便带着正气凛然、不可侵犯之气。影片的视角多投注在个人“私欲”之上，以此推动剧情的发展，以不同人的“私欲”勾画出一座城的芜杂纷繁以及人性的复杂多变。

一、私欲：个人的“正道”

《邪不压正》中，每个角色都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执念与“正道”，沿着自身的命运轨迹不断前行。影片中的每个人都充满“一己私欲”，有着各自的关键词，对应着不同的人性主题。

对于青年李天然来说，他的“正道”就是复仇。在影片中，李天然是一个胸中只有“家仇”，没有“国恨”的人。他恨朱潜龙，是因为他欺师灭祖，杀了两个人共同的师父；他恨根本一郎，是因为他提出的“种鸦片”，使朱潜龙利欲熏心，两人一起屠灭师父满门。所以，李天然复仇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是朱潜龙和根本一郎，而不是腐朽势力与日本侵略者。这些恨，都出自李天然的“私欲”，而非“公理”，出自他个人的怨愤，而不是国家民族的立场。李天然身上单纯、执着、热血等特性，彰显出他的“赤子之心”，如同一颗天然去雕饰的朴拙原石，既有真、纯的一面，也透着呆、顽的天性。可以说，李天然的生命似乎在师父被灭满门的那天戛然而止，他仿佛依然是那个从大火中冲出的孩子，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行为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李天然的单纯幼稚、冲动莽撞与蓝青峰的城府心机、老谋深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蓝青峰来说，他的“正道”就是卫国，百般筹谋、抵御外侮，哪怕在这过程中使用了卑劣的手段，亦在所不惜。他是一个只有“国恨”，没有“家仇”的人，为此，他可以牺牲一个又一个“儿子”，甚至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斡旋，去“豪赌”。他为自己心中的“正道”可以随时牺牲自己，更不用说他人的性命。因此，蓝青峰的“正道”与“大义”，既有对敌人的狠辣，也有对同伴的无情。李天然将他视作父亲，他将李天然视作“棋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我救了你一命，(如今)你救了我一命”。直到命悬一线的时刻，蓝青峰对于李天然的叮嘱依然是：“你该找个自个儿的儿子了。”他希望李天然能成为下一个蓝青峰，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这也是蓝青峰的“私欲”，是他个人的“道”。

反观影片中的主要反派朱潜龙，对于他来说，恢复帝制、当皇帝是他的“正道”。为此，朱潜龙不惜出卖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粉饰太平、装腔作势……所有阻碍他复辟的人，都必须除掉。所有对他有好处的人，哪怕是日本人，他也趋之若鹜。只要能让他做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皇帝，他也甘之如饴。影片中的朱潜龙是只有“私欲”，没有“公理”，只有“欲望”，而没有“是非”之人。

相对于影片中缺乏合理解释，过于“典型化”“脸谱化”的男性形象，影片中女性形象相对立体。交际花唐凤仪周旋于男人之间的魅惑风情，以及滥情表象下田园牧歌式的纯情理想，使其身上的人性色彩富于层次感；女裁缝关巧红的隐忍、坚毅、理性，面对情感时的冷静自持与寻求复仇的坚定果敢，使她身上携带了导演理想化的人性光环。

二、大势：“私”之上的“公”

任何对于人性的考量，都不能脱离当时的时代与环境背景。环境塑造人性，时代赋予人性独特的年代特征。综观《邪不压正》中人物的行动，既是“私欲”驱使，也是大势所趋，每个人都在与命运博弈，与身边之人博弈，钩心斗角，挣扎浮沉。

彼时“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北平，外有狼子野心的日本军队，内有醉生梦死的复辟局长。贩卖鸦片的日本商人、奔走图存的仁人志士、背负血海深仇的归国青年、隐匿踪迹的抗日将领、街头巷尾的人力车夫……不同阶层、不同国籍、不同背景的各路人马构成了古都黄昏时分的北平街景。大战一触即发，各方势力蛰伏，各怀心思。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想法与“私欲”，却不得不跟随时势动荡飘摇。

战争最能考验人性，复杂的时局也最容易使人暴露本性。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无数个如同李天然师父这样的家庭破碎凋零，因此即便没有李天然，也会有王天然、刘天然、陈天然。有无数个充满野心的朱潜龙，便有无数个心思缜密的蓝青峰。在兽性、愚蠢、贪婪、野心等丑恶嘴脸的映衬下，美好的人性方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对于不愿意好好讲一个故事的导演姜文来说，以人物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彼此之间的博弈来推动剧情，以庭院里阴暗谋杀、血腥搏杀的人性黑暗，来衬托屋顶上灿烂纯净、生机盎然的人性光明，以“公”盖“私”，以“大势”驱“小情”，可谓有的放矢，故意为之。

三、复杂：人性的冲突与博弈

人性，永远充满矛盾冲突。以战争为背景，人性的冲突与博弈将更为复杂多变，充满戏剧性。同时，战争也是泯灭人性、摧残人性的罪魁祸首，个人命运在战争中不堪一击，一切美好的人性在残酷的战争中都蕴含着悲情的意味。

影片中，亨德勒作为李天然的“养父”，与李天然感情十分深厚。然而，蓝青峰却杀了亨德勒，并借机达成与根本一郎的协议。朱潜龙更是毫不迟疑，利用已死的亨德勒，塑造自己在百姓心中的正面形象。当朱潜龙揭穿蓝青峰杀死亨德勒的事实后，李天然痛苦地逼问蓝青峰：“我怎么相信你啊，爸爸？”蓝青峰喷着血沫回答李天然：“因为你只能相信我啊！”一句话道尽了李天然的辛酸无奈，作为一颗局中“棋子”，有限的能力与视角令他无法分辨真伪，即便战胜骨子里的迟疑与怯懦，依然只能凭借一腔热血横冲直撞。

《邪不压正》中典型与非典型的人性特征，凸显出战争与贪欲对于人性的扭曲与摧毁，足以令观众深深战栗。因此，唐凤仪在日军入城时，选择走上城头，纵身跃下。因此，关巧红挥别李天然，独自踏上了复仇之路，只留下一句“你应该多杀鬼子，我的事，还是自己了断”。李天然因关巧红的指引最终完成了复仇，而关巧红通过对李天然的指引完成了自我的救赎，重建了复仇的信心。身边所有可以依赖之人的离去，迫使李天然成长。

站在屋檐上身穿白衣一遍遍呼唤“巧红”的李天然，尚且满面茫然。茫然过后，阵痛过后，便意味着新生与重塑。这一场国恨家仇、爱恨交织的戏剧，剧中人不知道结局，剧外的人知道。因为，邪终不能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