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松
青铜被演奏
甚于它被铸造
大乐队在地下宫殿
无限奏响的可能性
在古滇时期,就已经被
冶炼术浇铸而成
乐曲金属的质地,并非来自
地底黑暗的磨砺,而是旋律
对于黑暗地底的探寻
它在时间世界演奏的永动性
源于它被古滇冶炼术,剥离的不朽部分
也是它作为青铜,被晋虚城土地埋葬的部分
它要为埋葬,守护逝去的时光
在古滇王国莫名消亡之后,它坚守着
这个巨大秘密,一刻也停止不下来
我从梦境中醒来,旋律漫过
我的身体,音符们,显然把我当成了
一件亡灵乐器
它们毫无障碍地,在我体内穿梭
这时,我才明白
自己早已不在尘世。不仅如此
作为大乐队里,唯一虚拟的乐器
我猜想,自己是不是有着
青铜管一样,虚拟的形状与音色
吹奏它的,又将是
什么样的一张嘴呢
地底埋葬的事物,并没有消失
它们不过是,暂时退出了时间世界
在大乐队奏响的音符中
获得依附的安宁与慰藉
旋律舒缓中,被重击的节拍
撞开了地底,通向巫术之源的隐秘之门
古滇大地万物存在过的每一刻
都被冶炼术封存着流逝了的时间包裹
这些在时间世界,沸腾的地心之火
为大乐队的演奏,注入源源不绝的动因与激情
以至于,旋律尽管在无尽黑暗中
却依然保有燃烧的热度。它串起了
一片片,青幽的流动之声
作为一件被虚拟却异常出色的乐器
我自信自己的发音,在我肉身消亡之后
更具有那种舍弃一切之后
集中的爆发力。乐曲中
每一小节,最为明亮的音色
每一段落,最具冲击力的点奏
都来自我因为虚拟,而忘却死亡的勇气
作为大乐队理所当然的首席乐器
我比那些靠真实发音的同伴们
更具有虚构存在的优越感
甚至有时我都怀疑,这种虚构存在
是否曾涉及到,我过去年月中的死与生
交替向前
是乐曲交响最为重要的支撑
谱写这伟大规律的,也许并不是
作为时间世界存活过的某个肉身
而是旋律中透露出来的
为信仰的集体消亡
浓郁的金属音质
并不妨碍作为古典怀旧风格
展开的障碍。更何况
遥远的古滇大地之上,奔跑和生长过
无数激颤的声音
复原这些存活过的迹象
是一支优秀乐队基本的特质与风格
更何况,在这漆黑的地下世界
乐曲作为追寻光明的标识,它还得为
笼罩自己的黑暗守灵
我想证实肉身的消亡
正是青铜的生发吗
我这件被虚构的乐器
只能发音、发音、再发音
除此之外,我
似乎什么都不可能是
演奏具有生死意识之音
是令一件乐器,倍感棘手的难题
我在虚构中,忘乎生死的姿态
恰巧是能准确奏响,这些腐朽干枯的
古滇大地往昔的埋葬之声
不得不承认
把我弄响的,并不是我先前以为的唇齿
或者任何肉身之上的器官。演奏者
绝非来自乐器外部
它,与我内部的流动同在
旋律之火,在晋虚城逝去的岁月中
从未间断。这是石寨山地下宫殿大乐队
不朽演奏的象征和寄寓
冶炼术在乐曲中,秘密制作的图景
没有存在于视觉世界,而是在听觉空间中
逐步垒建着这块土地,未来新的宫殿
它在乐曲中
不断被敲打的影像
成为火焰青幽的冶炼史
也为古老王国消逝的神秘性
献上了继续探知的温度和灰烬
并不衰败的音符,让一种腐朽的音阶行进
具有了古典严谨、陈旧缅怀的朝上风格
音符被点燃的热度
并非来自速度,而是由于
特别的间隔。这便是青铜质实中
保有纹路的交错感
我并不想透过旋律之火,重新点燃记忆
无论是沉睡梦中的荒诞,还是警醒现世的游离
我渴望的金色和齿痕,始终都没有为
我的存活和死亡,遗留过一丝一毫善念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不幸
或是火焰与冶炼术的疏忽
在逝去王国千万次熔铸的火焰中
只有青幽,属于我,属于我的葬身之地
我是不是被冶炼火焰的一部分呢
当我急于求成,却不得不重新从
逝去的年月中,仔细辨认自己时
我曾经的身体,就像火焰中
无数被拔高而呈现分离的火苗一样
等待着被时间冷却之后,抱着空洞疼痛的
虚妄之躯,成为贮贝器
被追溯的秘密源头
火焰和青铜,还不足以成为
乐曲稳定风格的构成
大乐队停留在逝去岁月中的演奏
也未能把乐曲交响中,被敲击的不安释放
它时而飘忽、时而凝重的混杂之音
令乐曲之火,在青铜内质遗留的冶炼痕迹
跟随大乐队,重新获得了时间世界的重量
乐曲因此感知到
地下宫殿禁锢与黑暗的窒息
它感知到时间流逝,为乐曲创造的无尽动因
它甚至认为,自己几千年来的发声
被同时获得感知的、无数地下亡灵的肉身穿戴
即使是死亡和轮回,也没能消耗和剥夺
哪怕是乐曲里,最为轻微短弱的一个音符
我忆及的
每一缕火焰
都在我身体内
成为一个跳动的颤音
冶炼术终将把我
冶炼成什么样
和在过去岁月中
一直追寻的某个梦境有关
火焰青幽的正中
我发现了
旋律还未奏响之前
隐藏的启示
只是它一直在
金色锁孔的位置
一动不动
火焰并非想暴露
古老时代的古老秘密
它燃烧的终极意义
并不比我被冶炼成初级成品
更值得探究
我不得不为金色锁孔深感忧虑的是
火焰碰触到与之相反事物的流动特性
却依然是旺盛炽热的流体
这是冶炼术,不能容忍的转换
它不仅在我身体内,混淆了固体和液体
更在大乐队中,为曾经虚拟的乐器
以及它虚拟的发音,制造了齿痕
我明白了,当青幽
一再映照我身体时
火焰的饱足度,和我的饥饿感
才是乐曲风格,真正的精髓与体现
火焰穿越我
和我穿越音符一样
晋虚城,紧锁在
古滇王国的影子里
我清楚作为一把钥匙
开启金色光芒的意义
但在过去时间的流逝中
我远远未能抵达火焰的正中
只是在大乐队不厌其烦的循环演奏中
我影子中的一个,既作为冶炼术
造梦锁孔的某个音符,又作为
背叛和远离我的钥匙发声
是它
坚持着
火焰和贮贝器
最为纯正的古老遗嘱与乐曲风格
乐曲行进的现在
和青铜
被冶炼的过去
都深藏在地下宫殿中
作为被一个个
沉浸其中音符拉伸的宫殿
它与更深处
古滇冶炼术试图对联贯通的意图
在旋律进行中碰及
它们都跃跃欲试
阻碍它们之间的力量
构成了晋虚城演进的现代化风格
坚守与腐朽,并非依靠过去的战争
缔造和改变。旋律埋葬的事物中
除了亡灵,还有亡灵存活过的时间
乐曲因而获得了,不确定性的隐秘抵抗
它为青铜的最终归属,寻找着漫长的路途
这也是远古时期,被诅咒王国命运的坍塌
以及现在继续延续着的,家族迁徙史的求证道路
与发声方式
我所遗留的脚印
和晋虚城不断攀升的
现代风格建筑
格格不入
我所能占据的老屋、菜地、狗、肉
无一幸免地被冷库、饭店、集市、广场
并吞蚕食。就连我存活过
唯一值得炫耀的杀戮对抗
也在众亡灵合唱中,成为旋律
行进的一个个障碍
我在寻找个中原因
所遭遇的蛮横与狡黠
并不止于像鑫鑫冷库老板钱陆一样
热衷于实验和推进晋虚城地上现代风格
全然不顾地底被埋葬事物
存活的传承与死亡的永恒
而且,作为亡灵合唱中
保持金属质地的唯一发音
我如今的回归,和青铜过去的冶炼
都是对时间古老流动法则召唤的背弃
青铜与乐曲的消解
从大乐队
丧失古滇遥远记忆
成为地上世界靡靡之音开始
冶炼术保存在
青铜内部的青幽火焰
阻止不了大乐队
为逝去时光
种下的现代演奏风格因子
旋律的舒缓,从现代晋虚城地底
毫无根性的混乱种植开始
音符疲软的行进,也宛如被抽掉了
骨头和意志的躯体,堆砌在大乐队
对于毫无调性的指证词中
青铜,被这些证词般的旋律
分解在晋虚城现代性,扩张的躯体中
成为乐曲演奏风格,繁复坚硬的肇始
旋律的奏响与终止
在亡灵同一种曲调的合唱声中
被时间虚拟地试探着。我不得不为
自己残留晋虚城的脚印,发出一次又一次
无用的召唤之音。那是我的影子
策动大乐队继续演奏,而遗留的一种原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