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暑我忙农

节气到了小暑。已经高考完的女儿一直在忙着各种玩，而二十多年前，我们的高考却是从7月7日才开始的。

我高考完可不像女儿现在这样幸福——地里的枸杞红了，责任田里的小麦也该收割了。摘枸杞、拔麦子……这是最苦最累的农活了，一点都不好玩。不过每年暑假，我习惯了帮父母干这些农活。

先说摘枸杞，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活儿。满树的枸杞一下子赶趟似地红了，父母亲的心急坏了：万一来场暴雨，满树的枸杞就会开裂破肚。除了雇人来摘，我们兄妹几个也得帮忙摘。

小暑时节的日头太毒，我们兄妹几个得戴着遮凉帽避免中暑。尽管戴帽遮凉也被晒得汗流满面，手指头肚被枸杞上的糖分和死蚜虫弄得黑乎乎的。摘上半天看看篓子里还不满，唉，这多会儿能摘完呢。

晾晒枸杞的活儿要好一些，但也挺折腾人。摘下来的枸杞先用碱精在脸盆里颠匀了，除去枝叶杂质，然后均匀地摊在纸板做的晾晒框里，再把这些晾晒框在屋顶摆开。

遇到晴天还好，早上晾开晚上收起来就行了。但小暑前后的乌云顽皮得很，看着一块乌云快到当头顶了，一副下雨的架势，赶紧把晾晒框撂起来，用塑料布苫盖严实了。结果云过日出，赶紧又在屋顶排列开这些晾晒框，抬头一看——远处一朵乌云又飘过来了。

摘枸杞、晒枸杞比起拔麦子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土默川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男人拔麦子，女人坐月子。”这是人间最苦最累的活，偏偏高考完的我赶上了。

学着父亲的样子，先缠上布条子来保护手指，然后以野马揪鬃的姿势拔麦子。拔到半截布条掉了，接着拔，手指被勒出了鲜血，钻心的疼不算什么，慢慢就麻木了。头顶上烈日当空，麦芒划着脸和胳膊，脚底下的土潮湿得很，白居易《观刈麦》里描写的“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作为一个学生娃，开始真吃不了这苦，但逐渐就适应了。手指破了，流血了，咬着牙接着往前拔。地头在哪里呢？抬眼一望，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穗。好不容易拔到了地顶头，在阴凉地仰八叉躺倒看蓝天白云真舒服，真想躺着不动，但为了收成还是咬咬牙入垄去。拔麦子头一天晚上回去直哼哼呻吟，但三天过后身上就不痛了。

拔完的麦子用车拉到场院里，均匀铺好后准备碾场。印象中最初父亲用骡马套着碌碡碾场，后来有了四轮车了就不用骡马了。碾到麦粒和麦穗彻底分离，父亲和一些叔叔大爷开始扬场，我帮着把麦秸挑到麦垛上。

扬场是个技术活，等风来以后，父亲用木锨铲上麦粒和麦壳向斜上方抛出漂亮的抛物线，另一个人用长把扫帚掠扫出麦粒堆和麦壳堆。我一边挑麦秸，一边看得直羡慕。

后来有了脱粒机，父亲他们扬场手艺用不上了。等脱粒机的人多，要排队。好多次是通宵脱粒才把麦子脱完，我累了就在麦秸垛旁睡着了。后半夜凉风吹拂，醒来躺在麦秸垛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闪烁，听着脱粒机轰鸣和旁边田野里的蛙声咶噪，“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意袭来，尽管收获的是麦子……

我帮父亲张好口袋，父亲把脱好的麦粒往袋子里装。看着饱满的麦粒哗啦啦地颗粒入袋，心里乐开了花，这就是丰收的喜悦。

拔麦子这苦活都干过了，别的农活就稀松平常了。收割完麦子，我就和父亲忙着锄秋田作物。小暑期间迎来“三伏天”，母亲怕我们中暑，给我们父子俩灌满一塑料桶绿豆汤，她带着两个妹妹去枸杞地，我和父亲去锄地。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干活出汗多，体力消耗大，桶里的绿豆汤得省着点喝。锄玉米、葵花等作物还好，叶子能遮凉。锄糜黍就受罪了，那真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父亲是村里有名的好把式，他锄一个来回，我能锄个单程，相当不容易了。

小暑前后的暑假时光，使我逐渐熟悉了各种农事活动，使我四体变勤五谷能分。作为一个农民的孩子，在小暑前后的暑假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是一种再好不过的锻炼。暑假结束重回课堂，我得发愤吃苦读书，想想拔麦子锄地，一个假期干上那么几次还可以，但干一辈子那可是真累，真不好玩。小暑季节里的忙农是励志的：知道了干活不如学习好就好好读书！

1993年参加工作后，我还利用节假日回去亲近农活。2000年父母搬到城里和我一块住，我就与农活无缘了。我的孩子们成了不认识糜黍麦稗的城里人了。

小暑前后忙农事，现在让我十分怀念，当年吃过的苦成了现在甜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