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升
前些日子回老家,母亲告诉我:你爸把那半亩地的果子(花生)沟又整好了……父亲赶忙解释:不是我去整的,是整果子沟的拖拉机正好经过那里,捎带着弄好了……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在那里把这个大家极力反对的事情“既成事实”,内心五味杂陈。
年近八十的父亲去年的时候大病一场,差点被阎王爷带走。出院之后,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坚决不种那半亩铺满乱石的薄地了。这才刚刚过了半年,父亲就把他说过的话抛到脑后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父亲敢继续种地,是有幕后支持的。母亲表面上是在跟我告状,实则是在推脱责任,没有她的支持,父亲不会再动起种地的念头,这么多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父亲顶多算一个“新闻发言人”。
尽管早在八十年代末,母亲就和我们一起沾了父亲的光吃上了“国库粮”,但母亲一直没有工作,她的工龄为“零”,和她工人的身份极不相称的是,七十多岁的她却有近五十年的“农”龄!
在我的记忆中,那些年我们家的农活,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干的。父亲是民办教师,在离家十几里外的学校教书,每周回家一次,哥哥、姐姐和我上学,全家五口人五六亩地,就全靠母亲一个人在家收种。车推,肩挑,手刨……凡是干农活需要的所有方式,母亲都有过深刻的记忆,除了农作物,母亲还要负责给我们几个孩子做饭,每个周末雷打不动地给父亲烙一大摞地瓜干煎饼做干粮,一个人推着车子上山去拾柴草……残酷的现实把她由一个柔弱贤惠的媳妇,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女汉子。
当母亲六十岁的时候,她可以光荣地退休了。她享受了和农民退休同样的待遇——每月可以领到养老金,母亲很满足,年轻时那么多的付出还是有了回报。
就算是为数不多的养老金,身为农民的他们仍然无怨无悔。这是一群最可爱、最可怜、最可敬、最可亲的人。每次回老家,母亲和叔父大爷、婶子大娘们说起种地,说种花生不值钱,每斤卖两三元,除去耕地、种子、化肥、农药、地膜等开支,功夫不搭钱,最多也就是本到本,赚个不用买,孩子们吃花生油放心;老天不下雨,地里大旱,小麦不长个,割的时候镰刀揽不成把,白搭功夫换个种子钱;生猪的价格从跌下来就没上去,一头猪长一斤肉还得赔好几块钱……那些朴素的话语从他们平静的内心流露出来,听得我心里直发酸,但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沉重和艰难,反倒是一说起种地,他们的脸上就会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或许,在长年累月和土地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们已对土地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无关成本,无关价值,无关收获。他们早已把土地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没有出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关注里。
知道母亲有关节炎,走路都费劲,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雨,赶紧打电话问能不能种花生。尽管父母因为我们反对种地而声明不需要我们帮忙,可该帮还得帮。他们老了,就把他们当成孩子吧,不听话也没办法,只要他们内心快乐,我们就用心陪他们走完这一程。
母亲节前后,正是种玉米、秧地瓜的时候,母亲一定又拖着两条老迈的腿,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她的心里,那些绿油油、活泼泼的庄稼苗,远比这个节日更重要。
庄稼们需要母亲的陪伴,而母亲,需要我们的陪伴。母亲节,回家看看那个做不够农民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