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
(黄山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黄山 245041)
众所周知,崛辰雄是活跃在昭和时期的日本作家,受乔伊斯等的西洋文学的影响,擅长人物的心理描写,特别是对人物病和死亡的纤细的感受进行描写,他作为日本的新心理主义的代表作家而闻名。因《鲁本斯的伪画》等作品而扬名的崛辰雄,师从于芥川龙之介,因其师的自杀受到很大打击,以此为素材创作出新心理主义风格的短篇小说《圣家族》。此后,受普鲁斯特和德意志的澳大利亚诗人里尔克的影响的同时,对日本的古典文化,特别是王朝文化有很深的兴趣。因此,培养出理智和抒情相融合的独特的作风。长篇小说《起风了》是以死亡为主题。崛辰雄以近似于抒情诗的形式,在作品探究了关于生、死、爱的理性思考,出色地展示了主人公内心种种的变化和感受。虽然它带有明显的、模仿西方意识流文学的痕迹,同时还呈现出浓厚的哲学氛围和私小说基调,但是作为日本现代文学的一部杰作,它在文学历史上的意义是不可低估的。这部作品发表以来,在日本国内受到很多关注。但是,在我国国内,研究不多且先行研究也很少。目前国内先行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两个方面,其一是对作品的研究,其二是围绕作者的精神的作者自身的研究,对作品的研究主要是研究作品中的爱和悲观情感,对作者自身的研究主要是对崛辰雄生死观的考察,上述两种先行研究是对作品或者作者的看法进行研究,本文主要是以“我”和“节子”的人物形象为立足点,深入剖析作品中的感伤主义。两位主人公在死亡面前,通过“我”和“节子”在疗养院的幸福生活以及通过他们的语言和心理描写,从他们对死的恐惧和生的渴望来对这篇小说进行深入了解。
崛辰雄是和舟桥圣一,阿布知二,井伏鳟二等新艺术派的作家们同时代登上昭和文坛的。但是他被广为认知的还是新心理主义文学。崛辰雄“与既有的现实主义不同,崛辰雄的内在的现实主义”使其在日本近代文学史的地位得已确立。他自身苦于同疾病的斗争以及身边亲人的去世,面对这样一个个现实,坚定地走着自己的道路。他作为文学者,在日本从近代向现代转变的现实中,以高原疗养院,王朝时代等为背景创作出一系列作品,用心理主义手法表现人物的内心现实,讴歌人的精神生活体现出来的现实。特别是在他的作品中很多是以自身的苦难为主题。以地震中母亲的去世,尊敬的老师的自杀,最爱的未婚妻的病逝,自己持续不断的同病魔斗争的生活的现实为契机,在作品中也融入这些关键词。崛辰雄的文学世界可以说他把从自身生活的现实中得到的思考,通过作品来对超越“死”的生以及爱的深入观照。通过这些经验,培养出理智和抒情相结合的独特的作风,擅长人物的内心描写,特别是对人物在面对病痛和死亡的微妙的感受描写,留下了《美丽的村庄》、《起风了》、《蜉蝣日记》、《菜惠子》等名篇。
《起风了》是堀辰雄依照与自己昭和八年时遇到的少女,也就是后来他的未婚妻矢野绫子在高原上的疗养院生活,而后未婚妻死去这样一段经历所写,带有“私小说”性质这样的一部作品。小说由五章组成,第一章是序曲,第二章是春,第三章是起风了,第四章冬,第五章死亡之谷。小说是按照从两人相遇,订婚,住院,到未婚妻病逝这样的顺序描写。“序曲”是描写夏末秋初我和节子短暂的幸福的生活,随着节子父亲回到东京而告终。“春”是两年后三月的午后,我到未婚妻节子家拜访,节子的肺结核更加严重了,她因为我想要活下去,于是决定去疗养院,我也决定要和她一起前往。根据院长的诊断预计要在疗养院呆上1、2年,并且院长告诉我节子的状况不太好。四月下旬,我和节子坐上了去富士见高原疗养院的车。“起风了”则描述了节子住院之后,被诊断为疗养院第二严重的病人。有种在死亡的恐惧中感受到幸福的感觉,随着节子病情的恶化,开始意识到那些无法看见的感动,而且,对死亡的预感也更加强烈。“冬”是描述了1935年10月我开始写两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结束恐惧向我袭来。和节子在疗养院的生活有满足,有感动,这些珍贵的日子用日记记下来。但是,这些生的愉悦和幸福实际是我们对生的渴望,自己都没有发觉,虽然想隐瞒,但还是被节子发现。最终章死亡之谷描述了1936年12月1日,时隔三年我来到和节子相遇的轻井川。在下着雪的山中的小屋里回忆和节子有关的一切,我已经接受了节子的死,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人生道路,我意识到我现在能如此生活都是节子无私的爱给予我支持和帮助。
这部作品是基于崛辰雄陪伴未婚妻住院,进入长野县的富士见疗养院,病情没有好转,直到未婚妻死亡这一段经历而创作的作品。对这一经历,崛辰雄用传记的形式写出来。1933年夏,崛辰雄在轻井川和矢野绫子相遇,第二年九月,两人定下婚约。1935年6月,陪伴未婚妻去富士见疗养院。同年12月,未婚妻病逝,<起风了>是在1936年的9月到10月,未婚妻死后一年开始写的。最终章更是在未婚妻死后两年写下的。崛辰雄在写《起风了》的时期正是他痛失未婚妻的悲伤时期,也就是说,悲伤的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态在有关死亡的描写中很好地表现出来。作者认为,当人们能够正视生存的价值,理解死亡的涵义,死亡便不再是终结。作者对于生与死的价值的思考,借由“我”之口表达出来,男主人公在节子去世三年后写道:“我即使走入死亡阴影笼罩的山谷,也绝不畏惧任何灾祸,只因有你与我同在。”
在序曲中,死的暗示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书名引用ブァレリ―的诗句“起风了,唯有努力才能生存”这样的表达,可以发现生是在以死为背景的语言氛围中,也可以说《起风了》整篇的死的预感在序曲中表现出来。例如:在“春”的章节中,未婚妻节子已经生病,院长的诊断结果比预想的要严重。虽然对节子隐瞒了,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起风了》中“感受着死的生的幸福”等表达中,死的表现随处可见。实际上,在疗养院被诊断为“第二重症病人”。第一重症的患者的第十七号病房的患者的死对我来说现实更加明确地摆在眼前,对死的悲叹更加强烈。“冬”的章节中,对节子死的预感更加强烈,主人公我感到更加不安,每天沉浸在悲伤中,虽然我的工作基本完成,但结局始终写不出来。也就是说,对节子死的描写,就意味着眼前的未婚妻的死的到来。每天一个人在疗养院附近散步、深思,可以看出我对未婚妻死的不安以及悲叹的心理状态。同时,通过景色描写与内心感受的交织,推动着整个情节的展开。作品中远山之景随着“我”情绪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当节子病况好的时候,我会感觉嫩绿从四面八方涌来,病房涂满了清爽的色彩。而当疗养院中有人去世之时,季节便由春夏之茂盛转入秋日的凋敝之境。“我”的情感的变化起伏借由八岳山的风景变化表现出来,将自然人情化,让心与物交织互渗表现一种无常的生命体悟。
《起风了》中男主人公“我”被赋予了这样的性格,即比起有意思的控制自己的行为的意识主体,我更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这就是梦想存在的原因。但是,这里的梦想的内容,并不是睡觉时做的梦,实际上是对未来的一种希冀。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是“观察的我”从外面来记述“体验的我”的表现。“冬”的章节中,节子的病情严重了,她的死比起春的章节中描述的更加现实地朝我逼近。但是我觉得梦想不知在何处,但是我至今仍然不断追逐着这梦想,然后梦想变得零碎,模糊地消失,现实的冬景和以梦的冬景相重叠。从中,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我还未从梦想中走出来。如此执拗于梦想的我,从这一事实中也可以堀辰雄对这梦想的执着。男主人公认为人生如果随意放任的话,或许那样的想法也遥不可及,这些想法自己也没意识到。当然支配我脑子的是当下从医生那得知的节子的病况。和春中一样,我逃避对节子死亡的不安,梦见我们在山中的生活。山中的生活和梦境重合。所以之后他有意识地逃避山中的生活。我想逃避结核=不治之症=死亡这样一个认知,但现实和梦想重合。看到在疗养院的梦见的幸福生活的实现,这很难说是立足于现实的认知。当然,也只是对节子的病以及死的不安增大而已,我执着于梦从现实中逃避强调了这点。
整篇小说中没有对节子进行内心描写,她的内心描写是通过我表现出来的。从原文可以看出,从节子的眼神中常常露出留恋不舍的表情,而且,从节子自身的语言和行动,也可以推测出节子的内心。“春”中有三个场景对我和节子的会话进行描写,一个是决定去疗养院的画面,第二个是四月的中庭的画面,第三个是出发前听了医生的诊断我受到冲击的画面,特别是画面二中和恋人间的闲聊后,她靠在我的肩上,小声嘟囔的样子,能清晰地窥探到节子对病情和其结果死亡有强烈意识的内心世界。用这些词语的反复,强调了节子的孱弱,内心的不安。再次“想活着”这样的表达其实是不想死的意思,也表现出“死”的存在在她心中不断放大。但是听了院长的话,节子知道自己生命所剩无几。因此,想以我们这种形式来度过余下的时间。节子比起对死亡本身,更害怕同我分开。在起风了中第一重症的病人死亡而引发的骚动中,节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祈求我。当我接近她的时候她却告诉我没事。在此「まだ」这个词表现出节子强烈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平时看似很坚强的她实际内心隐藏着脆弱的感情。通过节子这些细微的心理描写弥漫着死别逼近的氛围。在深入阅读后,小说中的感伤主义不断表现出来。在此描写出同死亡切离的我不再带来的恐惧,对节子来说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和我的分别。
在序曲中,夏天两人短暂的幸福生活体验,我们的幸福是同节子对死别的不安形成鲜明对比,更加烘托了感伤的氛围。以上是从“我”的立场来看描写两人幸福的瞬间,实际上幸福的体验是酝酿出后面悲痛的连续,之后,和节子的病而来的悲痛相对比,更加突出主题是什么威胁着作者们的幸福,对此感到不安。起风了中的最终部分我和夏天的幸福瞬间不同,虽然开始意识到看不见的感动,更多的是强化了对死忘来临的预感。对死亡的预感是起风了这章的基调,但是,这些细微的感动和幸福瞬间是我和节子所共同拥有的,这章中,幸福的欢乐和死亡的哀叹混杂,更加烘托主题。
《起风了》是通过作者断片回忆堆积的内心独白。基于这一独白来写的,可以清晰地发现不论是主人公“我”还是节子,两人都有对死的不安和对生的愉悦,从中都表现出强烈的感伤主义。而且,二人表现的感伤主义都有对死的不安这一共通点。这并非偶然,可以发现这正是这部作品的其中一个主题。基于真实体验写出的作品,“我们的生是超越我们命运的东西”这是堀辰雄终身主题的最初的果实。但是,死和生又是矛盾的主题,也就是说,是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一矛盾正是使我和节子痛苦的根源。尤其,在小说中没有对后期在疗养院的生活进行描写。读者从对死去妻子的男主人公的回忆中,可以知道她的妻子已经不在了。模糊的短片的联接,贯穿全文的会议和两人对话的描写,把读者吸引进幻想的氛围。序言中夏风中摇曳着恋人的光景,伴随着一瞬的闪耀光芒,印刻到读者的内心深处。而且,赋予了小说中大量的景物描写以象征意义,更加烘托了主人公的悲剧形象。在内容上,没有对主人公们巨大的伤悲进行描写,但是通过这些景物描写全文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感伤主义色彩。也更加烘托了男女主人公的悲叹心理。不仅如此,更加鲜明表达出了对死的不安和生的渴望这一矛盾心情。总而言之,通过风景描写小说带有一种感伤的色彩,赋予景物以意义,通过纤细地描写小说中的伤感主义更生动地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