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松
所有静默都由青铜铸就。
所有静默都是白纸上无声的空白。
天空背负的鞭痕里,刻着纯美的赞美诗
——谁来吟诵?
言辞缄默。
大地隐忍。
枝柯瘦弱,臂膀里有汹涌的潮汐和一羽羽对生的翅膀在鼓动。
草叶瘦弱,枯黄的桨叶划不动二月那池冷寂的水。
鹰翼无风可依,奋力划动羽翅……
冰冻的河流,是喑哑之舌,那滚烫的颂词与歌声,含在谁冰冷的喉管,等风之手和盘托出。
梦,不是沉沉夜色的那道裂缝。
闪电也不是。
(它是一枚银质的拉链头)
黑丝绸上的拉链被猛地拉开,旋即又被拉上。
雷声隐隐,在未眠人耳中敲成一阕金属的乐曲。
有风自冰封的河面上吹来。
冰凌之齿锐利,如啄食黑夜的鹫群,它们背负的冷的光已被风一点点取走。
有冰裂开的声音传来。
沉沉夜色里布满春之细碎的足音。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像云放下破旧的阴影,像雷声吐出腐烂的嘘叹。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酸涩的雨下在了昨天。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放下闪电,那神秉持的烛火。
即使胸有雷霆,现在,它也是平静的,不吟哦,只静听风声。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在一朵云里种下春天,
种下奔跑不息的马骨和翅膀,
埋下血肉里的欲望。
四野沉寂。
最小的鼓槌,一滴雨,还没有擂响天空和大地。
天空空空,是充满渴意的杯子,风啜饮过,沙尘暴啜饮过……
雨仍未来,五月空空。
雷声隐隐,起自一颗石头的内心。
一滴雨,就是一座囚笼,里面禁闭着天空、乌云,禁闭着闪电的鞭影、饥饿的狮群吐出的吼声,豹子体内奔突的雷霆……
雨仍未来。
高原上一个孤独的男人,是一滴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孤儿般的雨水……
方向即牢笼?
十字街心,风吹向四方。
人影憧憧,孤独的人从皮影戏中逃出。往哪里去呢?
街头屏幕上,幻象炫目。
剧集虚构,处处都是贩卖的人。
衔枚疾走的蚁群,背负着叵测的坏天气。
雨,将来未来。
垂钓者沉入潮湿的暮色里。
沉睡的人被雷声扶出噩梦的深渊……
十字街心,喧嚣的黑色浪花渐渐退去,那个垂着头久久独坐的人,是一座小小的孤岛。
风吹过,那只飞鸟微微顿了一下,天空漾起细小的波纹。
花香把一朵花带向远处,花已不是刚才的花。
水池中的水,泛起的水波中藏着无声的秘密,那池水已不是刚才的水。
阳光落下,太阳已不是刚才的太阳。
那个返身回来的人,已不是刚才的那个人。
看风吹动树叶,一片翻转过来的树叶多像人群中独自回首的那个人。
隐秘而又陌生,一片翻转的树叶让时光露出银质的背面。
万物都追不回刚刚转身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