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上海版)所载的欧阳予倩佚文

2018-11-13 15:16
华夏文化论坛 2018年2期
关键词:话剧申报艺术

李 斌

【内容提要】欧阳予倩在《申报》(上海版)发表过8篇作品:《年先生》《演剧闲谈》《九江的乞儿》《介绍日本的歌舞伎》《民国十六年的电影界》《艺术与革命》《〈清明时节〉的演员》《话剧年的喜与惧》,时间从1924年到1937年,体裁有小说、散文、文论,内容涉及过新年、儿童乞讨,是作者对民族命运和社会发展的思考,体现出作者的人道主义情怀;此外有对于连台本戏与长戏的反思、对话剧年的冷静思考、电影发展和演员表演的评论、对日本的歌舞伎介绍、艺术与革命关系的阐述等,是研究这一时期欧阳予倩的文艺活动和文艺观念、中国戏剧和电影发展状况的重要文献。

欧阳予倩是中国现代卓越的戏剧家,有“南欧北梅”、“活的戏剧史”的美誉,夏衍就曾如此评价欧阳予倩:中国话剧“三位杰出的开山祖”之一,“名副其实的戏剧大师”。然而与欧阳予倩的艺术成就不相称的是,学术界对于欧阳予倩的研究还不够全面和深入,原因之一大概是资料的不全面。六卷本的《欧阳予倩全集》(1990年版)是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仓促编就的,存在大量遗漏。学者苏关鑫编撰的《欧阳予倩研究资料》(1989年版)中有“欧阳予倩著译系年目录”,对《欧阳予倩全集》中所不曾收录的文章有所提及;即便如此,该目录仍然有很多遗漏——本文所论及的欧阳予倩在《申报》(上海版)所发表的8篇作品,就是上述全集和目录所忽视的。

这些作品有《年先生》《演剧闲谈》《九江的乞儿》《介绍日本的歌舞伎》《民国十六年的电影界》《艺术与革命》《〈清明时节〉的演员》《话剧年的喜与惧》,发表时间从1924年到1937年,体裁有小说、散文、文论,内容涉及过新年、儿童乞讨,是作者对民族命运和社会发展的思考,体现出作者的人道主义情怀;此外有对于连台本戏与长戏的反思、对话剧年的冷静思考、电影发展和演员表演的评论、对日本的歌舞伎介绍、艺术与革命关系的阐述等,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故而笔者在此将其主要内容予以阐释,以便我们对这一时期欧阳予倩的文艺活动和文艺观念、对当时中国戏剧和电影的状况有更加全面的了解。

中华民族的象征与新生:小说《年先生》

《年先生》为新年而作,是一篇颇具想象力的小说,载于《申报》1924年1月1日。如同标题所示,小说把“年” 拟人化,称作“年先生”,把辞旧迎新习俗予以形象地展示。许多小孩子预备送走要去的年先生,盼望着新来的年先生,预备着接风。新的年先生是个手提大铁箱的美少年;大家猜测箱里必定有无数珍宝,于是拥挤着去夺取。其中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孩子产生一种“极聪明的思想”,觉得参加抢夺的人太多,非杀掉些不可,便抽出兵刃动手宰杀他人,其中也有不能动手的,只好帮着扯脚使绊子。混闹了一阵之后,受害的孩子不少,但是并没有见后来者退却,而那些动手杀人的孩子们也都疲癃残疾了。年先生看了这些混闹后,便不耐烦地提着铁箱走上了不晓得多高的扶梯。孩子们慌乱中顾不得追,只好让年先生一步步向天上走去。有一个穿五色衣服的孩子名叫华坚,只有他一言不发地紧紧跟随着年先生。地上许多孩子看见后,就对着华坚或放箭或掷石,意在阻止他上进,“因为他们以为阻止别人的上进是应该的”。而华坚一点也不怕,不知受了多少创伤才渐渐扒到了矢石不能到达的一层。然而年先生并不打算就这么把铁箱给他,继续前进,并以寒冷、烈火、怨鬼狐狸魑魅魍魉来考验华坚。华坚克服了种种艰险之后终于得到了铁箱,用腰间盘古氏遗传下来的锋芒久敛的斧头,把铁箱劈开了。铁箱中有说不出名字的宝贝制作的一顶帽子、一件衣服,宝光灿烂,只是上面有无数极锋利的刺。华坚说:“这不是我个人独占的。”刺马上就消灭了。华坚也不肯要这帽子和衣服,他提起斧头割断了线,登时许多宝贝向各方掉下去,照得世界到处光明,天亮了。

小说《年先生》不仅富于想象力,把“年”拟人化,而且颇具寓意,社会黑暗、生活艰难的现实情形在作品中有所揭示,“年先生要动身了,他们便将许多的笨重东西,如愁苦、悲哀、恐怖、凄惨、痛楚、穷困、烦恼之类装成一包一包,堆满了旧年先生的一车”。作者把社会的黑暗与人们的苦难、把社会混乱与杀戮都写在了“辞旧迎新”的过程中:孩子们争抢铁箱过程中的杀戮,分明是在揭露20世纪初的军阀混战;天亮、新年到来的结局,寄托着人们对于幸福、美好生活的期盼。华坚与其他孩子们不同,他要铁箱不是为了个人的独占,而是为了大家都能够得到光明。这个人物其实是中华民族的整体象征:他不畏各种艰险,“不信有东西能够屈服他”,不肯独占宝物而要让世界到处光明,“华坚吃尽了辛苦,一无所得,回顾他自己身上变了太阳一样,比什么宝贝还亮”,从他身上我们感受到的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前进的精神;小说中的几处用语也揭示了这一点:“那华坚原本是数千年遗传下来的”,华坚腰间的斧头则是“盘古氏遗传下来的一把锋芒久敛的斧头”,这都和中华民族有关。

人道主义情怀:《九江的乞儿》

1926年5月下旬,应汉口戏台的聘请,欧阳予倩去汉口演出了两个月。《九江的乞儿》一文,就是欧阳予倩从上海去汉口途中,5月24日在九江鄱阳船上时所作,发表于6月4日《申报》。欧阳予倩在船上吃过晚饭后,在船舱枯坐时,来了一个小叫化子讨钱,却没人理他,然后又来了好几个讨饭的。欧阳予倩仔细端详小乞丐,“不见得就是穷乞相”,但是小乞丐的声音“具有非常的魔力,又娇嫩,又清脆,又甜蜜,又可怜”,乞讨声引起了欧阳予倩无穷的感慨:

若是将他洗洗澡,穿上两件干净称身的衣裳,在人家厅堂里,谁不说是个小少爷?若是听他天真烂漫的唱支把爱国歌,谁也对他有些将来的期许。如今他这样讨饭将来又怎么样呢?他的父母是个不成器的随落者?或是个受难者?不得而知。只是在这乞儿的本身,就算是长大成人,又安知其不为饿殍?又安知其不为盗贼?又安知其不为最苦的奴隶?或者遇着异数,成功一个有用的人才也未可知——这不过我对他的期望,其实因境遇而毁灭的人才又岂在少数。

欧阳予倩叫茶房开门,一面打算拿几个钱给小乞丐,一面想着贫民到底怎么救济,想到欧洲战争,想到国内战争,“一时同降乩似的,克纳满沙、麦克唐纳、威尔逊、马克司、李宁、托尔斯泰一类的人物,乱七八糟都到了眼前”。然而欧阳予倩取了钱追出去时,小乞丐已经不见了,“只他那代表世界可怜人的声音,深深的印在我的心曲”,作者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将出来。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欧阳予倩对小乞丐给予了无限的同情,并且生发感慨,想到贫民如何救济,想到欧洲战争和国内战争。这篇散文体现了欧阳予倩浓厚的人道主义情怀,这和他的剧作如《车夫之家》《同住的三家人》、小说《断手》《三岁的童养媳》《伤兵的梦》是有内在关联的。

对连台本戏、长戏的反思

1923年10月16日的夜戏,新舞台始演初集《徽钦二帝》(欧阳予倩、汪优游、沈冰血合编),6时3刻登场,全剧凡演8小时之久,张月亭饰徽宗,赵君玉饰刘妃,赵文连饰明达皇后,欧阳予倩饰崔妃。1924年1月1日夜戏,新舞台始演二集《徽钦二帝》,赵君玉饰颜王妃萧氏,欧阳予倩饰李师师,潘月樵饰燕王耶律淳,张月亭饰宋徽宗,夏月珊饰童贯,周凤文饰李邦彦。此后,欧阳予倩还参加了三、四、五集的演出。《演剧闲谈》载于《申报》1924年1月31日增刊3版,正值《徽钦二帝》演到第二集,欧阳予倩的这篇文章谈论的就是连台本戏《徽钦二帝》。

欧阳予倩首先对剧本进行了评介,肯定了汪优游为编《徽钦二帝》考查了无数的书,其中的事实都很有根据;虽然是戏曲,但是在某些方面弥补了观众匮乏的历史知识。然而汪优游编《徽钦二帝》是采取作长篇章回小说的方法,是连台本,欧阳予倩认为“失了艺术的价值”,“我是从来不赞成连台本戏的”。不过欧阳予倩认为不能怪汪优游,因为大家都认为连台戏可以卖钱。虽然几个月来新舞台的生意全靠《徽钦二帝》支持,不过并没有卖着多钱;大家分析原因,以为是戏情太深,普通人不很了解,所以不能像《狸猫换太子》那样叫座。

欧阳予倩对于自己在《徽钦二帝》中表演的评价很谦虚:“毫没有什么贡献,什么新歌新舞,虽然说得好听,老实说都是不成器的。不过我以为不管对不对,不妨尽量试验,在试验中千万不可自己满足罢了。”实际上《申报》的评论积极肯定了欧阳予倩的艺术贡献:“欧阳予倩饰崔妃,唱做俱佳,有佳人剪特丹舞一段,系八人共舞,由予倩领首,舞态绝美。予倩于中外歌舞素多研究,是剧亦殊费心力不少。”

观众往往被骂“盲从”,欧阳予倩从观众的盲从说到研究者的盲从。欧阳予倩“深信非有建设之才,不能妄谈革命,破坏须用着建设的精神”。欧阳予倩做了自我反思,从前研究戏剧完全是一味盲从,到了前四年进入了极端怀疑的时候,如今方渐渐有具体的主张。欧阳予倩自认为研究还没有十分彻底,因此不敢贸然发表自己的主张。欧阳予倩还反思说,如今研究戏剧者,或随便唱着玩玩,或借外国名家自重,这都不是根本办法;他批评自己从前也曾如此,希望大家不上这样的当。欧阳予倩批评说,戏剧研究者本有引导观众的责任,如果徒然指责观众盲从、程度不够,也是不对的。

戏一唱就长达六七个钟头,欧阳予倩指出,“唱的与看的都极疲倦,这一层很容易改良”,他对戏“非长不足以卖钱”的说法予以质疑。近年因为非排新戏不能卖钱吃饭,因此唱戏的渐能服从排练,然而他们决不愿为长时间的演习,“唱白表情,尤不肯加以锤炼”,欧阳予倩提出要求,深愿大家多多努力。

对话剧年的冷静思考

除了对戏曲的关注,欧阳予倩对话剧也有深入的看法。1937年2月21日出版的《申报周刊》2卷7期,刊有欧阳予倩的《再谈旧戏的改革》一文,该文在“本期要目”中出现;然而正文中还有欧阳予倩的另一篇文章《话剧年的喜与惧》,这篇文章并未出现在“本期要目”中,欧阳予倩的名字也只是署在文章末尾,故而这篇文章鲜为读者注意。

《话剧年的喜与惧》对1937年的话剧发展态势进行了冷静的思考。1937年被认为是话剧年,好几个剧团的公演都连卖满座,剧场的经理受到鼓舞,认定话剧是可做的生意,预备组织新剧团的也大有人在。欧阳予倩指出,上海往往有“一窠蜂”的习惯,并以文明新戏为例要大家来注意:文明新戏受到欢迎时,接二连三出了许多剧团,剧场老板从各方面敦促,赶排新戏,然而剧本缺乏,粗制滥造,专图取巧,不认真排练,全靠演员的小聪明多抓噱头来迎合观众,最终弄得文明新戏骤然冷落。欧阳予倩认为目下话剧到了紧要的当口,其命运要看运动者的态度。话剧受到观众的欢迎,演技和舞台处理的进步、内容接近现实都是重要原因;要求话剧基础巩固、向前发展,就要进一步求内容的充实、技术的更健全、更发达。

欧阳予倩将文明新戏的堕落与1937年的话剧形势联系起来思考,指出文明新戏的衰败原因,为话剧的发展指明了正确的途径,尤其是关于剧本内容充实、注重演技、舞台处理等方面的强调,至今不失积极的指导意义。

对日本歌舞伎的介绍

欧阳予倩曾多次到过日本。1902年冬到1905年底曾在日本留学,1906年和刘韵秋结婚3个月后,再次赴日留学。1910年,父亲欧阳自耘因患严重肺病赴东京就医,不幸去世,欧阳予倩送父亲灵柩回浏阳安葬。除了早期的留学,欧阳予倩后来还多次赴日本,如1919年夏,欧阳予倩赴日本考察戏剧,为在南通开办伶工学社做准备。这种经历,使得欧阳予倩对于日本文化比较了解,《介绍日本的歌舞伎》发表于1926年9月6日《申报》。

文章的内容正如题目所言,是对日本歌舞伎的介绍:包括歌舞伎的起源、发展历史、音乐、布景、检场、内容与欣赏的原则等。

文章开篇即把中国的旧戏与日本的歌舞伎进行了比较,认为二者“同是一种特殊的艺术”,并引用坪内逍遥博士的话,指出歌舞伎有一种“无比类的游戏的精神”,且变化无穷。

歌舞伎的发展历史有些曲折和复杂:肇始于庆长时代(明神宗时代),明治维新以后开始盛行。最初是女子演,叫女子歌舞伎;以后加上男子与幼童,成了男女合演。宽永时代,政府以为有伤风化而加以禁止,独许可男子演唱,此后这种艺术就为男子独占。帝国剧场成立之后,才养成了许多女优,并恢复了男女合演——从前不过是借两性颠倒的扮装来引发观众的好奇心,如今的男女合演完全照西洋的方法而更改,是男演男,女演女。欧阳予倩再次将歌舞伎同我国的旧戏比较,指出男子演旦角成了数百年来的风气;帝国剧场虽出了几个名女优,一般的人还是以为女子在旧戏中演旦角不如男子。

歌舞伎以歌舞为主,台上的人只说白、只舞不歌;歌的人坐在旁边,只歌,不说白不舞。歌舞伎的音乐以三弦为主,其余还有大鼓、小鼓、腰鼓、笛、铜锣、拍板等。歌舞伎原本没有布景,亨保年间(二百年前)大阪已经有人在台上挂幅山景,宝历年间(百五十年前)已经有人造转台,所以舞台装饰颇为发达。歌舞伎在演的时候,检场的当场送椅子换衣裳,尤其是舞剧,舞子旁边,有检场的跟着,行动飘忽;不像中国检场的那样怪形怪像,站在台上。歌舞伎的内容,切近情理的很多,然而荒唐无稽的也很不少。欧阳予倩提醒,观看日本的歌舞伎跟观看中国的旧戏一样,有的戏专看身段作派,有的专听唱白,有的以架子见长,有的以武工为主,不能以写实的眼光去批评它,否则便大错特错了。

电影发展和演员表演的评论

欧阳予倩不仅在戏剧方面成就卓越,在电影方面亦有不俗的表现。1926年1月4日,欧阳予倩结束了在丹桂第一台的演出后,经卜万苍的介绍,加入新成立的民新影片公司。欧阳予倩参加过电影演出,但是主要做编剧和导演。欧阳予倩在其回忆录《电影半路出家记》中,对自己在电影方面的经历有所介绍,但是并不具体,尤其是欧阳予倩所写的不少影评和电影导演理论文章,如《影戏脚本采择之标准》《谈谈卜万苍》、《我对于中国影片的几个感想》《忠告电影演员》《导演〈三年以后〉感言》《导演漫谈》等,并没有在回忆录中提及,而学术界对这些文章也鲜有注意。欧阳予倩在《申报》上也发表过电影方面的文章,其中有《民国十六年的电影界》《〈清明时节〉的演员》。

《民国十六年的电影界》发表于1927年《申报》元旦增刊。欧阳予倩肯定了电影的迅猛发展,“一日千里”,并且与小说、诗文、雕刻、绘画进行了比较,认为电影“力量强得多”。欧阳予倩此前看到中国电影的快速进步,以为不难追蹑欧美之后;而近来却觉得不然,欧美电影的进步更加快速了。这自然也有中国电影界自身的缺点。比如,上海几家大的影片公司有的只求出片快;有的面目看似庄严,实际上行为儿戏;导演编剧、经理、股东董事等之间的事权划分不适;各家公司的经济力量都很薄弱,时局动荡,影片的销路又少,于是过于追求营利而不肯在影片上下工夫,导演、演员、摄影师,大致都怕费事不太肯研究,公司也没有力量让他们去研究。对于民国十六年电影界的成绩如何,欧阳予倩没有下结论,但是他希望电影的成绩不断进步,并且提出两点建议:“一、奖励有意义的剧本及专门人才。二、各家比较有力的公司集合些资本,组织一所年限较长、设备较完之艺术,或退一步说,以技术为目的的电影学校。”这两点意见,着眼于编剧和电影专门人才的培养,以及克服经济力量薄弱的困扰,设立以技术为目的的电影学校,在当时是很有指导意义的。

1936年12月23日,明星影片公司摄制、欧阳予倩导演的影片《清明时节》,在上海金城大戏院公映。《〈清明时节〉的演员》发表于公映的前一天即12月22日。欧阳予倩很注重演员的表演,写过《忠告电影演员》《电影演员的眉毛》等文章,《〈清明时节〉的演员》结合演员的在影片中的角色,谈演员的表演。文章赞扬了演员们的演技“都能各如其分,这是最难得的”。然后欧阳予倩具体介绍了黎明晖、赵丹、舒绣文、章曼苹、李丽莲、李君涤、王庭树、郝恩等人的表演。如黎明晖,欧阳予倩指出她有多方面的才能,有丰富的人生经验,能胜任所演的角色,她在影片中骂歪脖子的那一段欧阳予倩尤为赞赏。欧阳予倩肯定了赵丹的话剧经验和平日辛勤的修养,能够胜任不同的角色,演剧生命正在向前发展,认为赵丹在悲剧里扮沉郁的青年、在喜剧里扮幽默的角色,似乎最合宜。对于舒绣文,欧阳予倩既高度肯定她演二嫂子的角色“真是再恰当没有”,但是对于“演技已经成熟”的说法,又持不同看法,欧阳予倩认为舒秀文演得熟练是真的,倘若能多给机会,她一定还能把握住多方面的变化。此外,欧阳予倩还提到了其他演员如王飞娟、袁曼莉、徐莘园等,“他们的资格和表演也早有定评”。总之,欧阳予倩积极赞扬了演员的齐整,也做出了“片子应当不坏”的论断。

鼓吹艺术与革命之间的关系

国民革命军兴时,欧阳予倩欢欣鼓舞:“大凡社会事业,总不能脱离政治关系。青天白日旗飞扬到长江的下游,全国的空气,都得着无穷的兴奋,总以为沉闷的社会便能生气勃然;只要加紧着我们的努力,眼见得理想之实现就不远了。”欧阳予倩积极参与其中,参加庆祝北伐胜利大会的游艺演出(演《荆轲》),与高百岁、刘汉臣、夏月润、麒麟童、潘月樵等发起募捐慰劳北伐将士。《艺术与革命》是欧阳予倩这一时期的重要作品,鼓吹艺术与革命之间的关系,发表于1927年7月7日《申报》。

欧阳予倩开篇就亮出自己的观点:“艺术本来不仅是用来宣传主义的,但是真正的艺术决没有不含有革命性的。”其原因是艺术家的观察比普通人锐敏,思想往往超乎时代。因此,革命政府把提倡艺术作为不可缓之事。欧阳予倩指出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人类求幸福,幸福是从革命来的;批评了把革命和享福分开的错误观点。欧阳予倩强调,为了享福就要不断革命:“须知人类的幸福,是从人类不断的革命来的。”欧阳予倩认为,人类在进化之神鞭策之下,不得不努力向前;违背进化公例的民族,就要落伍,社会因沉滞而趋于腐败,“革命的工作,也不过是顺着进化的公例的一种努力罢了”。欧阳予倩肯定艺术家在革命中的意义:“艺术家处在指导社会、唤醒人类的地位。本着不断的革命精神,参加社会的斗争。”除此之外,欧阳予倩还指出艺术是社会与人生不可或缺的:“若是没有艺术,社会便变成沙漠般的枯燥;若是没有艺术,人生也变成毫无意义。”

欧阳予倩认识到艺术的价值:“艺术所造于社会的,真是至远且大。”驳斥了“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以许多事实证明,艺术与社会有密切的关系,“革命是幸福的源泉,而艺术又是革命的源泉”。欧阳予倩认为艺术不应该再像从前那样,是供少数人的享乐,为少数人霸占,于民众不发生关系;欧阳予倩所希望的是民众艺术,建设中国新艺术使命的归宿点,完全在于民众。欧阳予倩极力倡导民众艺术,此后他还写过《民众剧的研究》,指出“民众剧”是应当作“平民剧”来理解,“平民剧是要建筑在平民身上,不外是‘民享’for the people,‘民有’from the people及‘民治’by the people”,并且发出这样急切的呼吁:“无论如何,现在我们要戏剧,尤其平民要戏剧!赶快创造民享民有的新戏剧,尤希望以最短期间,有民治的戏剧!”欧阳予倩在《民众剧的研究》的基础上,又撰写了《民众艺术的演剧》(署名倩),分三次连载于《梨园公报》1931年1月27日、30日、2月2日。

结 语

欧阳予倩的这些佚文,是20世纪20、30年代中国社会和文艺发展的重要见证。《年先生》《九江的乞儿》是欧阳予倩有感于社会的黑暗、混乱与杀戮而作,是作者对民族命运和社会发展的思考,体现出作者的人道主义情怀。欧阳予倩认为连台本戏与长戏并不见得会卖座,并且从自我反思开始,批评了戏剧研究者的盲从行为。欧阳予倩演过文明新戏和旧剧,他能够在话剧大有抬头之势时进行冷静地思考,将文明新戏与30年代的话剧进行比较,强调剧本内容充实、注重演技、加强舞台处理等方面,为话剧的发展指出了正确的途径。欧阳予倩在1926年初步入电影界,在电影方面亦有自己的贡献,他对于演员演技的强调、着眼于编剧和电影专门人才培养、设立以技术为目的的电影学校的建议,在当时是很有指导意义的。国民革命军兴使欧阳予倩异常欢悦,欧阳予倩从艺术与革命之间的紧密联系为革命鼓吹,并大力倡导民众的艺术。欧阳予倩在这些作品中所指出的问题,所提出的建议,所阐发的艺术理念,都是基于其艺术实践而产生的,不仅对当时的文艺有指导与促进作用,就是我们现今文艺的发展,也可从中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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