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芳
在曹雪芹的笔下,《红楼梦》诸裙钗中真正属于贾府的只有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其中作者浓墨重彩描写的人物则是三小姐探春。探春之“才”、探春之“志”、探春之“敏”、探春之“怒”……在小说中都有着生动而精彩的表述。新中国成立后的红学研究中,对探春形象进行分析评论的文章也不胜枚举。但有一个问题似乎一直被人们忽略了,作者在塑造探春这个形象的时候,在探春的故事中揉入了一些中国传统民俗节日的内容,这些内容,或者成为探春故事展开的一个背景,或者成为探春性格的一个底色,或者成为探春命运的一个依托。对这些民俗节日的探讨,有利于我们从深层次上把握探春形象的内蕴,对我们正确地理解、分析、评价探春这一形象或许会有一些启发意义。
一
在探春形象的塑造中,有一个节日在探春故事中多次出现,那就是清明节。清明节,本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古人也称为“三月节”。“清明节”起初是专门用来标识天气变化的一个节气。这在我国古籍中多有记载:“春分后加十五日,则清明风至。”“物至此时,皆宜洁齐而清明矣。”(见《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也就是说,此时天气清和,草木破土而出,大地一片新绿,“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岁时百问》)这个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清明”在后来的发展中逐渐演变成“清明节”,字面上的一字之差,却代表着这一节气已经成为中国传统的一个人文节日。其间这一节日又与寒食节颇多瓜葛,为避免枝节,本文不涉及这一问题。本文着重关注的是清明节的人文内涵,这一点在《红楼梦》作者塑造探春这一形象的时候,有着独特的价值和意义。
1.探春判词与清明节。
探春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判词暗指探春远嫁的结局,这一点应无争议。其中第三句“清明涕送江边望”,则点明了探春远嫁离别亲人的时间地点:时间是在清明节,地点是在江边。作者为什么特别点明探春远嫁的那一天是“清明节”呢?这样的安排不是可有可无的闲笔,而是有其特殊用意的。
从节俗上来看,清明节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祭祖扫墓,而从深层的心理上考察,这一节俗的内涵其实是思亲怀人。对于崇尚“慎终追远”的中国人来说,清明节祭祖扫墓是一件大事。到了这一天,出门在外的家人往往要不远千里赶回来,与家人一起祭祖扫墓,这在客观上促成了家人的团聚。而那些出门在外又由于种种原因不能赶回家来的人,在这一天就要备尝思亲之苦了。“清明无客不思家”(《清明呈馆中诸公》),明代高启的这句诗反映了清明时节人们的普遍心理。所谓“客”就是客居在外的人,这些客居之人在清明时节由于不能回家,因而颇多感怀,这在古典诗词中多有表现。如元代张可久《喜春来·金华客舍》:“落红小雨苍苔径,飞絮东风细柳营。可怜客里过清明。不待听,昨夜杜鹃声。”又如元代乔吉《折桂令·客窗清明》:“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在陆游的笔下,清明的思乡之情也颇让人动容:“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临安春雨初霁》)可见,清明的思乡情怀,正是受清明的民俗意识支配的,在团圆祭祖的民俗意识支配下,清明思乡逐渐成为文人的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
从古典诗词的这些记载来看,清明节实是一个借祭祖扫墓来思亲怀人的节日。其“思亲怀人”的指向,不仅是已故的先祖和长辈,更是现实生活中不得团聚的亲人。《红楼梦》中作者安排探春在这样的一个日子远嫁,正是最好地突出了探春远嫁之后的悲凉处境。从此之后,她不但不得与现实中的亲人相见团聚,远嫁也切断了她与这个大家族远祖的联系,切断了她的“根”,所以“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的探春是令人同情的。
2.探春所作灯谜与清明节。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写正月节间贾母带领众姐妹制灯谜行乐,探春所作灯谜为“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装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这里再一次提到了清明节,还提到了清明节的重要活动之一——放风筝。这首灯谜,当是探春命运的一个悲谶,所以此回回目的下句就叫“制灯谜贾政悲谶语”。既然是谶语,就需要解释,解释这个谶语还得从清明节与放风筝入手。
放风筝不限时间,但总是在春天放比较合适,尤其是在清明前后,更是放风筝的大好时光,正所谓“清明装点最堪宜”。过去民间有“清明放断鹞”之谚,这里的“放断鹞”,一些学者认为反映了放风筝这一民俗的巫术色彩,即在风筝上写上自己的灾或病,待风筝飞上天时,把风筝线剪断,象征着自己的灾和病都被带走了。《红楼梦》中也确有关于此俗的描写,在第七十回特别写到了大观园里众姐妹放风筝“放晦气”。但“清明放断鹞”的本意却并不在于此。
据清代顾禄《清嘉录》:“纸鸢,俗呼‘鹞子’,春晴竞放,川原远近,摇曳百丝。……清明后,东风谢令,乃止,谓之‘放断鹞’。”这里的断鹞,是中断结束的意思,是指放鹞子的时令结束。这是说,由于清明以后风向不复稳定,而不再适宜放风筝。有经验的人放风筝是很讲究风向的,周作人在《儿童杂事诗》中写道:“鲇鱼飘荡日当中,蝴蝶翻飞上碧空。放鹞须防天气变,莫教遇着乱头风。”讲了放风筝最怕风向不定,可谓是中肯之谈。因为风向的关系,古人放风筝是放到清明为止,清明这一天也是一年里最后一次放风筝。除了风向的原因以外,清明后不放风筝,也是农作物生长的需要。过去民间有句俗话——“清明断鹞,乌龟背鹞”,意思是,清明过后马上就要农忙,如果这个时候儿童放风筝就会践踏到正在生长的农作物。清明时期的麦苗不同于开春的麦苗,开春的麦苗是在长根、长叶的苗期阶段,不仅不怕踩踏,适度踩踏还对麦苗生长有好处,所以那时的麦苗无禁忌,放任村童玩耍。麦苗到清明时,进入中期阶段,拿老话讲是麦“硬梗”了,这时的麦子不能再踩踏,也就禁止在麦田里放鹞子。因此谁要是再去放,就是“乌龟”了。“清明断鹞,乌龟背鹞”,这句俗谚生动地反映出民间清明之后不再放风筝的古习。
如此看来,探春灯谜里的风筝,不仅仅是以“游丝一断浑无力”的形象暗喻了探春无助的远嫁,更是以清明节的日期强化出这是探春在家乡最后一次放风筝了。在这里,放风筝的习俗与清明节结合,有力地凸显出探春故事的悲剧效应。根据程高本续作中所写,探春远嫁之后,还曾衣锦还乡,但从《红楼梦》十二支曲中探春的“分骨肉”来看,探春跟家人的这一次分别,似乎是永别了,“骨肉家园”从此只能出现在她的梦牵魂萦中。所以,探春远嫁后,很可能再也没能回到故土。这一点跟探春判词中的清明风筝意象也是吻合的。
除了上述分析到的以外,风筝这一意象在《红楼梦》中实际上还具体暗示了探春的归宿,相关的描写在第七十回,这一回写众姐妹放风筝,虽然未特别点明是清明节,亦可看作第二十二回探春所作灯谜中“清明风筝”的一个回应和补充。探春放的是一个“软翅子大凤凰”,作者对探春所放的这个风筝飞上天以后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描写,这段描写耐人寻味。
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像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且别收,让他三个绞在一处倒有趣呢”。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
这段文字借三个风筝暗示了探春的婚事。先是天上那凤凰向探春的凤凰“渐逼近来”,两只凤凰“绞在一起”,暗喻“凤求凰”,也喻探春后来“王妃”之身份;后来一个大喜字“也逼近来”,与两个凤凰“绞在一处”,应指探春完婚。可见这一回探春放风筝的描写已经具体暗示了探春的婚姻问题。如果把这一回的“放风筝”与第二十二回的灯谜结合起来看,则“清明风筝”的象征意义非常突出。如果说灯谜凸显出探春婚姻的悲剧效应的话,第七十回有关放风筝的描写则交代了探春婚姻的对象。婚姻的对象看起来不错,但“放断鹞”隐喻了这是探春在家乡最后一次放风筝、从此之后她将背井离乡的苦况,所以注定这段婚姻是要让探春付出代价的。
3.探春所抽花名签与清明节。
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大家掣诗签。探春抽出 “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众人笑道:“我们家已有了一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这虽然是闺中游戏,但众姐妹所抽花签上的文字却是她们各自性格和命运的一个写照。“日边红杏倚云栽”是唐代高蝉的诗《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中的句子,全诗是:“天上碧桃合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科举落第的作者在前两句中表达了对考中的向往,后两句抒发了自己失意的心情。从天上地下的对比来看,“日边红杏倚云栽”的地位是十分显赫的。清代洪昇《长生殿》第七出《幸恩》中,写杨贵妃“邀殊宠,一枝已傍日边红”,“日”在此比喻帝王,显然这枝花已开到皇帝身边去了。
问题是,作者是怎么想到用杏花来代表探春的呢?在《红楼梦》女性形象的构思中,我们并不陌生作者经常“以花喻人”,如“风露清愁”的芙蓉之于黛玉,“艳冠群芳”的牡丹之于宝钗。问题是,花与人对应的原则是什么?芙蓉对应黛玉,牡丹对应宝钗,这似乎还有迹可循,但探春与“杏花”的对应又是基于作者什么样的想法呢?表面上看,似乎作者只是不经意地引用了前人一首诗中的句子,前人写的就是杏花,因此探春就该是杏花。但引用本身也是有意义的,作者为什么引用这句诗而不引用其他的诗句呢?可见,在作者的原初构思中,探春为杏花是有其内在的道理的。而这道理,还得从清明节中找。
清明时节,杏花已是怒放了,每逢杏花开放的时候,总是春雨绵绵。杏花与春雨结合在一起,就成为传统清明节活动的背景或底色。古典诗词中对此有充分的表现。最有名的就是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五代冯延巳《蝶恋花》词中的“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柳永《木兰花慢》“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也都是传诵的名句。陆游《临安春雨初霁》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陈允平《朝中措》中“欲晴又雨雨还晴,时节又清明。红杏墙头燕语,碧桃枝上莺声”也向来为人赞赏。可见杏花春雨早已成为文人笔下清明节的基调和底色。
作者既然已在探春的判词和灯谜中一再提到清明节,那么在探春的花名签中想到清明时节的杏花,应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不仅如此,探春这一枝“杏花”虽然开到了皇帝的身边,但她的“根”却在清明节的土壤里,她的生长和开放始终离不开“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环境,春雨不仅滋润和浇灌了这枝杏花,也使她经历了雨打风吹和风雨飘摇,这跟探春后来远嫁的命运不是很吻合吗?
二
除了清明节以外,还有一个节日在探春形象塑造中起到关键作用,这个节日就是上巳节。上巳节是一个古老的中国节日。历史上由于上巳、清明、寒食三个春天的节日时间相近,节俗内容又有交叉之处,所以这三个节日一直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一般认为,宋以后,由于清明祭扫所蕴含的孝道文化最贴合封建统治文化的主流,古老的上巳节便与寒食节一起渐渐隐入了清明节。但从节日的源头上看,上巳节有着与清明节不同的节日精神,这种精神在探春的性格中得到张扬与肯定。
上巳的“巳”,是地支之一。上巳指农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也叫“元巳”。古时以三月第一个巳日为“上巳”,魏晋以后,上巳节改为三月三,后代沿袭。巧的是,三月初三日上巳节这一天,正好是探春的生日。《红楼梦》第七十回,写众姐妹商议重起诗社:
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为“桃花社”,林黛玉就为社主。明日饭后,齐集潇湘馆。因又大家拟题。……次日乃是探春寿日,元春早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送了几件玩器。……黛玉笑向众人道:“我这一社开的又不巧了,偏忘了这两日是她的生日。”
可见,林黛玉在三月初二日重建桃花社,而这一天的“次日乃是探春寿日”,则探春的生日就是三月初三日。那么,作者安排探春出生在三月初三日上巳节这一天,又有什么用意呢?
从节俗的源头上来看,上巳节最初的意义在于“祓禊”。《后汉书》:“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病,为大絜。”可见汉代上巳的主要习俗,就是到水边洗浴,以祓除污渍与秽气,并举行相应的祭祀仪式。两汉时期,这一节日的庆祝意味已经大过仪式,除了纯粹的祓禊仪式之外,皇室和民间会举行隆重的宴会,淑女君子都会盛装出席。汉魏六朝时期上巳节最为兴盛隆重,又因正值初春之时,万物初发,景色清新可爱,因此也成为了官宦、文人集会飞觞赋诗的最佳时机。《荆楚岁时记》载:“三月三日,四民并出江渚池沼间。临清流,为流杯曲水之饮。”
据《(嘉靖)山阴县志》记载,以王羲之为首,参加此次兰亭集会的人数共42人。集会共得诗37首,其中四言14首,五言23 首。自此,上巳节兰草芬芳,羽觞流光,书香弥漫,雅韵绵长。曲水流觞,游宴吟诗,挥毫泼墨,经文人骚客的艺术化再现,上巳节被赋予了更浪漫的情调。虽然唐以后流觞聚会的禊饮之俗渐衰,但由于王羲之以及《兰亭集序》的流传,三月三逐渐成为文人心目中饮宴赋诗、以文会友的一个传统意象。笔者认为,作者安排探春的生日是三月三,其意义正在于此。饮宴赋诗、以文会友,正是探春所热衷的。我们应该记得,探春正是大观园众姐妹中首先提议发起诗社的人。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写探春给宝玉送了一个花笺,上面写道:
娣探谨奉
二兄文几:……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
随着世界安全局势日益复杂,水域冲突正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逐渐由水上渗透至水下。蛙人、蛙人运载器和水下机器人等小型化水下武器装备的崛起对相关设备和人员的安全造成了巨大威胁。目前,各国为对此类小目标进行检测,发展出多种蛙人探测声呐(Diver Detection Sonar,DDS),用于对港口等水域进行安全防御。DDS用于水下安保重要的战术指标包括作用距离、目标分辨能力和定位精度等,设计难点在于目标对象的低速度、低回波强度(TS=-25~-15 dB)和混响噪声的干扰。
在封建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赋诗作文通常是男人们的事情。粗通文墨的女子作诗,大多也是作几首伤春、怀人的闺怨诗,至于结社,定期集会的事,更与深居简出的闺阁女子没有任何关系。但《红楼梦》中,偏偏是这个闺阁小姐探春发起成立了这个诗社。有人认为探春小启中“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等表述,是探春争取男女平等,否认女不如男的一个反映,这自然不无道理。但笔者认为,探春发起组织的这个诗社,与其说是为了争取男女平等,不如说它来自于探春性格中的召唤,是天性使然。作者安排探春出生在三月三日,她的精神世界也因此而凝聚了对远古时代上巳节吟诗会友的景仰和效仿。探春小启中引用了东晋名僧慧远主持白莲社,以及谢安在会稽东山邀集友人遨游山水,吟诗作文的典故,可见她对古代这些雅集的羡慕和向往。
探春此举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回应。海棠诗社成立的那天,黛玉、宝钗、探春、宝玉四人各交了一篇海棠诗。湘云没赶上当天的活动,第二天匆匆写了两首,算是补交的入社申请。接下来,在藕香榭举行了一次以咏菊为主题的写诗会,有五人交出吟菊花诗十二首。因为是持蟹赏桂,宝玉的兴头大增,又带头写了一首,接着,黛玉、宝钗也各写一首。这次诗会,是海棠诗社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前后十五首诗,可谓是食蟹绝唱。海棠社共产生诗作25首,其中第一次和第二次相隔仅一天的两次雅集,就产生了21首,可见大家兴致之高。
海棠诗社最初只有宝黛钗、三春加李纨一共七个人。古代文学社团,七人组的较多,诸如魏晋时的晋安七子、竹林七贤,明代的前七子、后七子等。探春倡议发起的诗社,似有对这些文学社团的模拟之意,但始终不失其闺阁面目,那就是诗社的活动始终和饮宴游乐结合在一起,形式生动活泼,不乏闲情雅趣。无论是“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还是“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填柳絮词”,都和饮宴游乐结合在一起,亦雅亦俗,终不失新奇别致。
在这个过程中更重要的是“以文会友”。诗社改变了李纨“槁木死灰”般的生活,包容了迎春的懦弱和惜春的偏执,展示了宝钗的含蓄,凸显了黛玉的锋芒,成全了湘云的豪爽,创造了香菱的好学……到第四十九回的时候,诗社已经发展为:“李纨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玟、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和宝玉,一共十三个”。连胸无点墨的王熙凤都联了句。诗社兴旺了,这正是探春所希望的。正如这一回里宝玉对探春所说:“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
可见作者把上巳节的诗书风流和浪漫精神赋予了探春,可贵的是,探春秉承起这种诗书风流和浪漫精神,对大观园进行了一次诗的洗礼,在她的感召下,大观园里的青春女性,体内积蓄的青春能量,有了一次小小的释放。诗社及其活动,也成为大观园里最动人的人文景观。所以探春这一形象,骨子里张扬着上巳节的精神,成为上巳节古人遗风的体现者。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探春论诗才不及薛林,但发起组织诗社的并不是林黛玉和薛宝钗,而是这个出生在三月三日上巳节的三小姐探春。
三
综上所述,如果说清明节暗喻了探春的命运与结局,上巳节则寄托了探春的精神与品格。清明节在探春故事中分别在判词和灯谜中两次明确出现,属于明写;而上巳节在探春故事中没有明确出现,只是在考察探春生日时得知,属于暗写。清明节在表层的叙事层面上就营造出一种离别怀人的意象,以此来制约探春命运发展的走向;而上巳节只是于潜在的叙事层面上传递了饮宴赋诗的意趣,以此来昭示探春性格中传统文人的品格修养。这两个节日,一明一暗,一表一里,里应外合,共同构筑起探春人格形象中不容忽视的两个方面。行文至此,不禁感叹,作者这样的安排,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个多侧面、多角度、与众不同的探春,而且也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民俗文化修养,这种修养已经内化成为作者的一种能力,使他在塑造人物形象的时候能够自觉释放,运用自如。
【注释】
③本文所引《红楼梦》,均出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下同。
④⑤陆襄:《中华传统节日诗词故事》,上海远东出版社2008年版,第204、200、198页。
⑥马觐伯:《清明断鹞》,http://blog.sina.com.cn/mjb788
⑦⑧曹立波:《红楼十二钗评传》,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0、59页。
⑨⑩丛书编委会:《中国节俗文化》,外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66、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