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三重困境
———以毕飞宇小说《雨天的棉花糖》《那个夏季那个秋天》为例

2018-11-13 00:20张云舒
新文学评论 2018年4期
关键词:毕飞宇红豆理想

◆ 张云舒

《雨天的棉花糖》写于1992年,以越南战争为背景,毕飞宇讲述了一个名为红豆的“逃兵”的成长故事。时隔十四年,他写作了《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勾勒出一名当代青年在商业社会中成长与堕落的图画。文学是时代的反映。故事的主人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他们的成长反映出不同的人生观念。但是他们却遭遇到了同样的成长困境:身份、理想与爱情。从《雨天的棉花糖》到《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毕飞宇不断开掘日常经验,发现在“自我”与“世界”当中艰难寻求平衡的成长主体们。

一、 身份的困境

早在《叙事》一文中,毕飞宇就提出“种”的困惑。以屈辱的民族历史为背景,《叙事》的主人公认为“种”的纯洁性至关重要。以至于发现自己身份“不纯”后,父亲与“我”饱受煎熬,乃至拒绝生育。而与“我”相隔两代的奶奶,作为当事人,更是面临情感与道德的双重指控,不得不选择出走的方式逃离被诅咒的命运。《叙事》之后,毕飞宇淡化了历史背景,聚焦于人物日常生活的书写。于是,“种”的思考逐渐被性别与角色的困惑所代替。

《雨天的棉花糖》乍一看,颇类似于时下流行的校园青春小说,但是故事的内核却有别于校园小说的轻巧。“生”与“死”的探讨,凸显出成长主题的沉重。故事围绕着主人公红豆展开,重点叙述红豆从战场回家成为遭人嫌弃的“逃兵”的故事,在主线叙事以外不断穿插着少年红豆成长过程中的片段。

每一个人都渴求身份。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中写道:“身份是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从狭义上理解,性别也是社会身份的一种。性别的历史源远流长,乃至于发展出一种稳固的印象:男性应该孔武有力、坚忍不拔,女性应该娇小可人、能歌善舞,因此不论是“娘娘腔”还是“女强人”,归根结底都不被主流价值看好。这一套由来已久且不断被强化的刻板印象与红豆的性格产生了极大的冲突,乃至成为红豆悲剧宿命的缘由。

生理上,红豆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性,然而在心理上他希望自己是个女孩。“红豆非常喜欢或者说非常希望做一个干净的女孩,安安稳稳娇娇羞羞地长成姑娘”,与其说这是一种性别误认,不如说人们对性别的武断划分导致了对个体性格的漠视。性别并非两极分明,正如性格应当多种多样。但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女性”的红豆却不得不置换理想,放弃二胡,奔赴战场,成为最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可惜的是,“烈士”的身份最终被“逃兵”所取代,“苟且偷生”不如“光荣赴死”,正如红豆的原型所述——“白写了,没死成”。最终红豆不得不如鼠辈一般,战战兢兢地走向平庸的死亡。“我想做一只老鼠,红豆说,是别人把我生成一个人了。”从性别问题向上溯源,《雨天的棉花糖》又回到“种”的问题。无疑,性别或是“种”,都是成长过程中必须面临的身份问题。

相比于《雨天的棉花糖》,《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并没有出现性别的误认,尽管耿东亮内敛、柔顺,但他的性格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他遭遇到的是“自我形塑”的困境。耿东亮辗转多方,从母亲的儿子到炳璋的得意弟子,再到李建国的员工和罗琦的干儿子,从来就不是他自己。人固然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个体的人必须拥有社会标签以外的精神世界。独立的精神世界使我们具有完整的“自我”。耿东亮的不幸在于,他的成长过程是一步一步被物化的过程,他寻求精神救赎的道路是走不通的。《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通过耿东亮的形象触及了时代内里的空虚与颓废,从而观照了一代人的成长。“所谓成长就是逐步摆脱对他人的依靠,在和他人的交往中培养的独立的品格,自足的人格和自由的理念。”

耿东亮的“自我迷失”与母亲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母亲童惠娴的成长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呈现。不可否认的是这场运动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唤起了广大青年知识分子建设祖国的热情,但它同时也在毫不留情地摧毁年轻人自由的情感意志。耿东亮是“一切为公”年代里私情的产物,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被敏感的母亲视为不合法的而小心翼翼地加以呵护。由于母亲深爱着偷情的对象,亦深爱着年轻的自己,耿东亮不可避免地成为母亲青春的纪念物,得到母亲全部的爱连同扭曲的母子关系,失去了最开始的培育独立人格的空间。

“一到节假日耿东亮就要长时间地面对自己的母亲了。耿东亮害怕这样。以往到了周末母亲很早就会从大街上收摊的,回到家,给儿子打好洗脸水,预备好零食,甚至连儿子的拖鞋都放得工工整整的,左右对称,虚以待客。然后静静地坐下来,等待自己的二儿子。”

“接下来耿东亮就成了客人,一举一动全在母亲的目光里了,连衣服上线头的跳纱也逃不脱的。母亲会把跳纱弄掉,不是用剪刀,而是埋下头,用她的门牙把跳纱咬断,在舌头上滚成团,吐到角落里去。”

选段看似在描写普遍的母子情感,但是频繁的动作描写还是暴露了这位母亲的不同特质,她的细腻超出了常人,她对儿子不是关注而是依赖,不是抚育而是控制。作者不吝于刻画母亲对儿子深厚的“爱意”,例如,在耿东亮五岁时,童惠娴还坚持喂他母乳。母亲的行为挤压了耿东亮人格塑造的空间,使耿东亮从母亲的“纪念物”成为“红豆”,沦为商品经济物化的对象。

“任何的青春叙事都包含着一个‘主体化’的核心题旨,所谓长大成人最终是指成为一个‘主体’,在社会构造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结构性位置。”寻找位置即寻找身份获得认同,但在身份形成之前则必须拥有完备的主体性。无论是“边缘人”红豆,还是“歌星”耿东亮,都不具备足够的力量与社会抗衡,从而在不断试错中找到自我的主体性。“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实现之路何其漫长。

二、 爱情的困境

相比于亲子关系,毕飞宇更擅长描写两性关系。通过“性”透视“爱”,从而揭示主体成长过程中另一种复杂情形。在《雨天的棉花糖》与《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中,两性关系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于前者,杂货店老板娘曹美琴借用红豆的身体排遣个人的空虚寂寞,而对于红豆,与曹美琴发生性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拥有了“爱情”。“红豆又一次提起了自己的生命全部倾注给了她”——为了这一段不伦之恋,红豆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由此可见,红豆并非真的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他更愿意如自己的名字所暗示般以一种浪漫而感性的方式存在于世,于是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同样,《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中当“干妈”罗琦的丈夫出差回家,耿东亮只能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在空荡的别墅当中独自走向崩溃。在毕飞宇笔下,初试性欲的成长主体通常在幻想中赋予“性”以“爱”的标签,并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捍卫自己的“爱情”,但是他们忘记了正是自己在这场两性游戏中所具有的依附性姿态使性关系的发生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而他们也注定要用纯洁的“爱”去为“性”行为买单。

相比于主人公的成长,母亲童惠娴的成长过程也值得注意。如果耿东亮的成长是一种“反成长”,那么母亲的成长过程则显得更加顺畅。年轻的母亲不仅天资出众,而且顺应主流价值观的号召奉献自己的青春——假如我们不必站在当下的立场来看待当时的社会政策,母亲童惠娴的选择的确应当受到尊敬。不仅如此,母亲的爱情显得极其美好与自然:童惠娴能歌善舞,徐远善拉手风琴,两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母亲唯一的遗憾不是“不曾拥有”,而是不能为爱情“正名”——如果与徐远谈恋爱,将会酿成严重的政治错误。所以,母亲的爱是一种“地下恋情”。不难发现,毕飞宇以大量的笔墨描写这位母亲经历的爱情、婚姻乃至最终成为一名“被剔除的芸芸众生”,赋予她的仍然是同情。尤其是当已为人妇的童惠娴带着“周密的计划”靠近恋人徐远时,仿佛一个娇小的女孩瞬间完成蜕变,长成一名符合社会要求的女战士,她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理性精神,使她把对青春爱情所有的浪漫幻想都集中成一场性事。这场性事就是童惠娴的“成人礼”。

“他们的身体在麦粒上困难的扭动。他们不说话,他们用泪水倾诉了各自的心思与哀怨,麦粒被泪水和汗粘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童惠娴看见自己的身体,正伴随着一种节奏,发出耀眼的青白的光芒。”作者用充满节制的语言去展现这一场性爱,而伴随它进行的恰是青年男女无声的泪水与哀痛。悲伤与欣慰取代了疼痛与快感,也掩盖了童惠娴这一场偷情背后的真实目的——青春的悼亡。而当童惠娴一转身,她要面对的却变成丈夫耿长喜丑陋的身体。她想要拒绝却又克制不住身体的欲望。

性之于成长,是最隐秘的细节的暴露,在毕飞宇笔下,它放大了日常生活中被遮蔽的困境。对于主人公而言,“性”是日常生活的避难所;对于母亲而言,“性”是青春爱情的悼亡诗。无论“性”如何变幻莫测,最终都将成为他们的深渊。在《雨天的棉花糖》中,红豆最终被曹美琴抛弃,精神世界逐渐走向崩塌。而《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中,耿东亮被“干妈”罗琦抛弃,观看镜中变性的自己,母亲童惠娴则通过拼命疼爱二儿子来祭奠逝去的青春爱情,成长过程中的伤痛在被爱情放逐的一刻达到了极致。

评论家李敬泽谈到成长小说时说,“如果说在经典成长小说中,我们看到一个人被锤炼出健康、正确的人格,他长大了,满怀信心、朝气蓬勃地走向社会,那么在‘现代’作品中,基本情节是一个人拒绝长大,或者怒气冲冲地逃到了路上”。借用“爱情”或者性描写,我们可以看到毕飞宇笔下两类不同的成长模式:一类是童惠娴所代表的政治正确地“走向社会”,一类是红豆或耿东亮所代表的“拒绝长大”。而毕飞宇并不满足于这种“走向社会”或“逃到路上”的平静结局,他必须揭开成长过程的伤疤。比如前者将活在永久的怀念之中,而后者看似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却最终“逸出”,走向沉沦。

三、 理想的困境

树立理想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基础,成长小说要面对人生价值的疑惑,就不得不对主人公的理想进行书写。成长小说“必须面对和穿越一系列重大的价值疑难,我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这种存在于人生中的终极困惑在毕飞宇的小说中得到体现。在成长过程之初,每一位主人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对于红豆而言,是用二胡琴弦诉说心中愁绪;对耿东亮而言,是通过不断学习成为美声歌唱家。红豆与耿东亮都拥有实现理想的天资。

“红豆的音乐记忆与生俱来,他母亲把它与红豆一同生下来了。红豆听完了乐曲就回家到胡琴上寻找,多难的曲子红豆都能找到,多贵重的曲子胡琴也总是愿意给他。”

毕飞宇将胡琴拟人化,甚至写出了红豆与胡琴之间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的“情谊”。其实乃是因为红豆象征着至情,缠绵婉约,恰好与胡琴之音有着内在的一致性。胡琴与红豆遂成为不分彼此的存在。红豆的胡琴之音发生过两次转变。第一次是参与学校演出,红豆彩排《英雄赞歌》,在校长的指导下,他把哀婉凄迷的风格拉成雄壮豪迈,“但回到小巷口红豆就又把自己还给自己了”。红豆的音乐理想与时代的英雄理想产生了第一次冲突。第二次转变是红豆从战场回来,遭人唾弃时,“红豆的二胡声出现了某种几何形状,标准的正方那样经不起抗击。红豆拉二胡把二胡的灵魂拉出来了,整夜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瞪着碧眼游荡,尾巴一样,蛇形地跟踪着人迹,追探人们的听觉”。此时“经不起抗击”的胡琴琴声正是脆弱的红豆的写照,二胡的形象与蛇的形象纠缠在一起,象征着战场吞噬着红豆,红豆的理想早已为战争理想所吞没,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向尽头。

对于耿东亮而言,他具有无与伦比的歌唱家天赋,“他唱外国歌曲的时候把舌头卷起来,发出一连串的颤音与跳音,这是他发明的介于意大利语与俄语之间的一种语种”。正是因为澡堂中的歌唱,耿东亮得以被炳璋发掘,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并对耿东亮进行手把手的训练。

然而不幸的是,两代人的成长观念相互冲突,这导致耿东亮最终脱离家庭,脱离学校,最终脱离歌唱家的理想。

当炳璋告诉耿东亮他要用至少十五年的时间成为一名歌唱家时,耿东亮迟疑了。在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耿东亮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快速走上社会而不是为了理想缓慢地前进。这也正是两代人对于“成长”一词理解的差异所在。对于长辈而言,成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只有在一点一滴脚踏实地耕耘之后才能有所收获,这是一种过来人的成长观;而成长中的个体却不能认同,他们想要摆脱对父母的依赖,成为独立自由的人。而这样两种观念显然是具有冲突的。炳璋与耿东亮都意识到了。

“你越来越像我的母亲了。”

炳璋没有听懂耿东亮的话,大声说:“我正在塑造你,我是你父亲!”

再次,理想的困境还体现在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中。

当耿东亮离开校园,成为季候风唱片公司的艺人,他的美声唱法变得格格不入。究其原因,是耿东亮没有意识到伴随环境的改变,周围的价值观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当他在校园做一名大学生时,他的任务是努力学习不断进取使生活富有意义,而当他走向社会成为艺人时,他是李建国的员工,是商业社会的一枚齿轮,他不是艺术家而成为资本家牟利的商品。所以他不得不“纠正”原则,采用通俗唱法。作品当中,作为耿东亮的导师,酒鬼象征被商业社会吞噬的生命,他是一个堕落、消极、无所事事的形象,他被李建国请来教授耿东亮通俗唱法,同时他又作为商业社会的代言人对艺术事业进行了全面的肢解:

“你心中有上帝吗?没有。没有上帝你唱什么美声?美声要求上帝子民的身体变成一架乐器,成为合理的、科学的、利用最高的声音共鸣器。美声从一开始就是先在的、奴性的,它面对的是天堂、上帝,还有君主,你的声音只是礼物、颂歌、赞美诗、忏悔。——那是圣乐。可你又崇敬什么?你没有忏悔。你有什么?你有愿望、欲、虚荣、渴求,你需要解放、自由、自我,所以你别学他妈的美声,你天生就是一个俗人,那就唱自己,那就喷发,照镜子那样,让真嗓子发出真声。”

酒鬼完全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去看待歌手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歌手只能提供服务,而不能提供艺术,所以美声对于消费社会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艺术。成长主体的理想只能成为商业时代的殉葬品而被清理。

可是,如果深究理想与现实的关系,就会发现无论红豆,还是耿东亮,实现理想的道路并不是堵塞的。商业时代是否能为艺术提供一席之地?也许这个问题并没有绝对的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唯一可以确认的却是人具有自我实现的能力,在“自我”与“世界”之间取得平衡,或许这才是成长的真正要义。理想在“自我”的欲望当中抽离,形成一个人存活于世的准则,就这一点而言,理想并不与现实冲突。

简单地说,效能就是工作的效率和任务完成能力,它是衡量工作结果的尺度,工作效率、管理效果、经济效益则是衡量效能的依据。企业的整体效能与利润密切相关,效率才是利润率的最终决定因素。

四、 结语

《雨天的棉花糖》作于1992年,时隔十四年,毕飞宇再度用文字揭示成长主体的焦虑与迷茫。尽管在结构技巧方面,《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无法与《雨天的棉花糖》相媲美,但是在意义的开掘层面,二者是一脉相承的。红豆与耿东亮有太多的相似处,以至于耿东亮更像是当代版红豆,而《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是毕飞宇对《雨天的棉花糖》的主题念念不忘十余年后的一次改写。“成长”的内核是二者的共性。

巴赫金曾经说过,在成长小说中,“时间进入人的内部,进入人物形象本身,极大地改变了人物命运及生活中一切因素所具有的意义”。在这两部具有代表意义的成长小说中,毕飞宇正是让不同的时间进入了不同的成长主体,从而在主体身上窥视到时代的奥秘。

注释

①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②毕飞宇:《写作〈雨天的棉花糖〉》,《扬子江评论》2010年第1期。

③王长国:《寻找那个个人——读毕飞宇〈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当代文坛》2005年第6期。

④王长国:《寻找那个个人——读毕飞宇〈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当代文坛》2005年第6期。

⑤孙柏:《〈无问西东〉的青春叙事和历史书写》,《电影文学》2018年第2期。

⑥李敬泽:《纸现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8页。

⑦李敬泽:《纸现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

⑧巴赫金:《巴赫金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30页。

⑨李敬泽:《纸现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8页。

⑩李敬泽:《纸现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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