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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3 00:20张光芒
新文学评论 2018年4期
关键词:伦理论文书写

◆ 张光芒

整整一百年前,也就是在1918年5月号《新青年》上,鲁迅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小说《狂人日记》问世。小说的最后一段只有四个字,“救救孩子”。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作为新文学的奠基之作,这个结尾似乎也预示了此后百年文学最核心的主题,应该正是如何救救孩子的问题。可是,在文学史的实际进程中,以乡土叙事、都市书写、知识分子写作等为主的题材领域,以革命、斗争、战争、婚恋等为主的文学话语,更多地占据了审美创造的书写空间。人们更为迫切地想探索和解决的是“成人世界”的问题。相对而言,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人格启蒙与自我启蒙、教育与成长的互动关系等,这些涉及“救救孩子”的深刻命题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和挖掘。

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思想解放与市场经济的发展,伴随着青少年问题、道德滑坡问题、信仰失落问题等的大面积出现,教育与成长问题的重要性、迫切性,越来越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当代文学也以其独特的方式介入这一题域,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层面作出了回应与思考。该组论文便是对当代文学中成长主题的一次集中讨论和检视。

王振的论文以“权威的弱化”为题考察20世纪80年代小说教育伦理关系的嬗变。在她看来,那个时期带有教育内涵和成长意蕴的小说,在教育伦理关系的隐喻和表达上呈现了较为复杂的态势:一方面,80年代初以“父”为代表的传统伦理秩序和教育权威虽然具有一种弱化的趋势,但囿于公共语境的存在,依然凸显了合法性的地位,其存在无疑为重建“子”一代错乱的精神世界以及构建现代化的想象提供了保障。另一方面,则是80年代中后期随着社会文化进一步转型,公共语境削弱,以“父”为代表的传统伦理秩序和教育权威得到了较为明显的质疑与颠覆,更多小说表现出了权威教育的无效性。而小说中两种意义上叛逆孩子形象的出现,则隐含着对新型的教育伦理关系的想象与投射。同时,探讨一种和谐的教育伦理关系的建构与生成,显示出小说对现实的深度思考和回应。

田青艳的论文则是对新世纪大学叙事长篇小说的一次集中反思。她认为这类创作以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小说为主,辅以为数不多的校园青春小说。两者在展现在校学生的畸形成长状态时,都存在模式化、脸谱化的问题,更由于以大篇幅离奇的情感经历叙述为主调而偏离了叙述目的,这使得学生成长失败的结局虽合理,却缺乏引人进一步反思的余地。作家们所构造的在校学生的畸形成长,往往虽有社会现实的影子,却因为程式化、夸张化的叙述,已经与现实大学生的成长经历相去甚远,削弱了现实批判的力度。论文将这些现象概括为“架空的畸形成长”,可谓是有感而发,启人深思。

新世纪前后,中国大陆曾出现一批某种意义上可视为同龄人学习榜样的模范少年,王蕤即其中之一。她从中学开始发表作品,关注少年人成长过程中的精神创伤,探索自我的本质。出国留学后,王蕤着力于展现海外华人的生存处境,对东西方文化进行双重审视,在融合、交错的视野下追寻更具超越性的新价值观。回国后的王蕤有感于90年代以来中国时代风气的剧烈变换,以海归群体的生活展现了中国社会的光怪陆离。近些年,王蕤几乎不再进行文学创作,而投身于各种生活指南的编写,其中反复重现的是她对自身求学、生活经历的叙述。“王蕤”本身已成为一个文化标识,乃至被打造为“成功学”的典型案例。邓瑗的论文从青春书写、文化差异与自叙传相结合的角度,将王蕤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加以考察。作者的结论十分耐人寻味:王蕤的淡出文坛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当年模范少年的共同命运,在青春写作与自身经历被消费完后,他们也不过成为纷繁社会中的普通一员。

郑利萍的论文以“从诗性理想到寻常生活”为题,着重考察了王安忆《启蒙时代》中主人公的成长之路。在她看来,小说叙事呈现了个体的社会化历程,探索了个体的社会性和历史性内涵,个体在现实中所必须面对的生存困惑与职业困惑,在社会意义上的主体建构、社会认同和自我实现。

如果说上面四篇文章以客观理性的笔触从不同的方面讨论了当代文学中成长叙事的不同路向和探索的得失,那么下面三篇则集中于剖析“成长的困境”以及具体的作家作品对于这种困境的不同审美表现。张云舒的论文呈现的是“成长的三重困境”。从《雨天的棉花糖》到《那个夏季 那个秋天》,毕飞宇一直在从日常经验层面书写成长主体的生存困境。无论是红豆还是耿东亮,都陷入来自身份、爱情与理想的三重困境。身份的困境源自性别的误认,爱情的困境体现为两性关系的不对等以及难以结合的遗憾,理想的困境表面上来自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实际上则与个人意志薄弱相关。三重困境反映的都是“自我”与“世界”的冲突。当“自我”陷入“困境”而不能自拔时,成长也就走向了能指的反面。它不再是积极的、美好的,而是成为一场又一场困境,成为“自我”与“世界”的较量。

唐越的论文将苏童《舒家兄弟》中主人公的成长书写描述为“反成长的成长悲剧”,这种成长悲剧具有多重成因,“文革”社会中人性缺失的生存群体,成长家庭中父亲形象的堕落和颠覆,成长主体自身欲望的沦陷,都推动了主人公的成长走向支离破碎。这种反成长性质的成长悲剧在苏童的创作中具有较普遍的意义,创作背后是苏童对“文革”时代下成长的反思和对成长问题的哲理性思考,解构了宏大叙事中的“成长”内涵,具有反叛性和革命性,可以说开拓了成长书写新的话语体系。

对成长的关注也是黄蓓佳创作一贯的聚焦点。王桃桃的论文认为,不同于儿童文学世界的单纯明朗,黄蓓佳的成人小说表现出了成长问题的复杂性,尤其是成长过程中“自我的迷失”。长篇小说《所有的》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主人公艾早的成长过程不是逐渐确立自我的过程,而是自我由有到无的逆过程。自我与家庭、社会的博弈,使她陷入孤独境地,孤独的沉重引力加速着自我的迷失,终于形成其依附性人格。最后她连死亡都需要通过他人得以实现,其成长终于沦为彻底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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