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辉的诗

普辉（蒙古族）

那只不死的鸟

我断定，那只鸟

历尽绝望

如果不是，躲避暗藏杀机的枪口

或者争斗，或因觅食

不会进入几乎封闭的绝境

空置的房子里，我看到它的那一刻

依然保持鸟的姿势

蹲坐在地

头昂着，望朝窗子的方向

外面，天蓝、云白，还有花香

它没有倒下

如同,听着安魂曲的雕塑

扫地

我愿在桂镜子的国画班，扫地

桂先生传授，用矿物或颜料

可渲染不能言语的心

我明白，镜子里

只要清亮的地面和扫把

拣起被丢弃的纸团

小心抻开，晾干，折叠

我的扫把在地上大写意

影子与折叠好的纸，还有世尘

最后会装入时空

大地，需要一片干净

敬酒

父亲不知道这液体的度数与威力

这一生，他从不敬人，也没被人敬过

没有酒朋狐友

我酿的酒，已贮藏二十年

想在他八十寿宴时，恭敬地敬上一杯

这多年的心思，终抵不过一缕青烟

只好，给父亲自己带上

请他进石门后弯弯刚直的腰

敬一敬，那边的诸神

陈氏浮雕

凿子，将记忆凿进楠木

巷子里转悠的，田间嬉戏的

人畜，猎枪，将军，士民及情仇爱恨

在馆里，在原来的角落

它们都有对的位置

一面浮雕，说着前世与今生

这一生，在公文包里

公文包里，装着笔记本

记录每次会议内容

包括会议标题，时间地点

主持人，与会者，讲话要点

偶尔记些被指示或指示，被要求或要求

这本写完，另换一本

还装着工作计划，装着书面报告

装着工作思路、方法

装着与此相关的各种资料

翻过年，把去年换成今年

在去会场的路上

心情和脚步，与拎的包一样重

直到某一天

不消再装这些时，会把自己装进包里

拐杖

小时候，扶着你，我是你的拐杖

现在你长大，你是我的拐杖

等哪天我不走不动了

女儿，要把我一生的拐杖收好

掸去上面的灰尘，还有

曾经的指指点点

砚池

这凝脂般的肌肤

凡舞墨的，都想磨蹭一下

在长长的时光隧道里

许多勇者，一头扎进

浅浅的池子

扑腾几下，没能上岸

我无视前人的警告

滴水，研墨；研墨，再滴水

不敢确定，会不会

我是没能上岸的那个人

定风波

一觉醒来，已成定局

太阳或许累了

从夏到秋，一直装睡

或许无力穿透那层

天空中的布幔

这个夏天，不缺少噪动

和热点，一浪比一浪热

好在，太阳并不添油加醋

雨也不忘浇盆冷水

然后，不管愿不愿意

在初寒中冒着并不新鲜的雨

跟着红绿灯前长长的车流

抵达神指引的方向

上帝的种子

在每个人的身体里

上帝都撒了一把种子

比如，稻麦，百草

有善果，有恶果…

有的，在春天开始借机还魂

夏季盛开，收获秋的喜悦

鲜艳无比的罂粟花，惊艳着大地

艳得令人恐惧

而有的，隐而不发

在我的体内，有一粒种子

它被隐藏了太久

终于在日落前生出新芽

在夜色朦胧里，悄悄生长

晨光初照时，已是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