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贵同 断层
他们都安静地蹲在井口,崭新的绸缎衣服一丝皱褶都没有,头上戴着电视剧里地主老财的那种黑色小皮帽。往常这个点,他们应该换好了工作服,戴着沾满煤灰,布满裂纹的安全帽,烟瘾大的,赶紧吸上两口。队长就要派活儿了。他们一言不发,头低着,像是在观察地板上的蚂蚁。谁也不搭理我,四周都安静得很。罐笼里空荡荡,风机一点响动也没有,灯房里空无一人。我心里想着,不出意外,那块煤这两天就会见煤线了,我会向红星煤矿再一次证明,我这个矿大出来的人不是浪得虚名。
朱华胜 夜幕降临夜风一吹,有些寒,肖奶奶一点也不觉得。月色赖在地上,肖奶奶拖着一道瘦瘦的影子,晃着,晃着,好一半天,终于回到老屋前。她站在老椿树下,向四周望望,灰蒙蒙的。她转朝安葬老头子的方向,默默站着,望着,嘴里动着,老头子,我来找你了。她来到门边,摸出钥匙。突然,她停了下来,似乎有哪样不对劲。怪事,怎么,这把黑乎乎又烂又老的锁是挂着的,没上锁,记得那天早上她是锁了的。当时,就是担心没锁,走到半路又折回,特意看了摸了,锁了的。管它了,也许是真的老糊涂了,难道还担心有贼啊,再蠢的贼也不会来这儿偷东西的,董小乖都说过的,老屋里屎都没有一坨。肖奶奶正要推门进去,里面却传来说话声,把她吓得着实不轻,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站着一动不动。
管玉华 老杨的葬礼我一直以为老杨也罢,我也罢,开强也罢,早就被单位遗忘,第二天我知道了,遗忘是选择性的,自谋职业的我们,始终离不开单位的视线。第二天,工会主席就带着计生委员找到老杨,他们的表情凝重得像冷库的冻肉,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你有一个,粉花肚子里一个,而且很快就要生了。你只有一个准生证,这个婴儿你们不能养,除非不要粉花肚子里的那个。老杨说老子两个都要养。我老婆是农民,农民可以养两个。现在你们是三个娃娃。计生委员说,笼包还生过一个,加上这个算下来就是三个。三个还得了,厂里的婆娘知道不闹翻天才怪!计生委员说。老杨被计生委员的算术噎住,咽了半天口水才回过神说,我不懂算术,你们要咋个整?工会主席看老杨发火,递上支烟说,我们按政策办,娃娃交给我们,我们送民政部门,他们会处理。怕的就是这个结果,老杨急了,说你们忍心让娃娃从小无爹无妈,我不忍心,这个娃娃我养定了。
叶浅韵 生灵有神
六芝当她的新媳妇去了,村子里的人依旧在大树下生活着。突然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伙人,找村长商量要出十万块钱买那棵大树。十万块钱,这对于在村子里生活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也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也许村长是有些动心了,他立即在当晚就召开了全村的会议,商量着是否应该卖了这棵树,为村子里的人谋些什么福利。结果,同意卖树的人只有极少数,更有言辞激烈者,说要与大树同存亡。村长无招了,来人又使出杀手锏,同意再加价五万块钱。村长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这一次,人们态度决绝,没有一个人同意卖树,并且扬言说即使给一百万一千万,这树也坚决不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