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见证运河古码头繁盛衰替

2018-11-09 10:03谢白
中国三峡 2018年10期
关键词:东关古渡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上的古码头曾经何其兴盛,朝鲜汉学家朴趾源《热河日记》有一段记述为雄隆景:“至河边,河广且清,舟楫之盛可敌长城之雄,巨舶十万艘皆画龙,湖北转运使昨日领到湖北粟三百万石。试登一船,略玩其制度。船皆长十余丈,以铁钉装造。船上铺板,建层屋,谷物皆直泻于船舱中。屋皆是饰以雕栏画栋、文窗绣户,制如陆宅。下库上楼,牌额柱联,帷帘画画,渺若仙居……船旗大书“浙江”“山东”等号,沿河百里之间密若竹林。南通直沽海,自天津卫会于张家湾,天下船运之物皆凑集于通州。”

我曾去过京杭大运河的四个古码头:扬州东关古渡、萧太后河运粮码头、北运河漕运码头、通惠河张家湾码头。在我印象中,这四个码头虽然都在进行保护与修复,但有三个码头都很清冷、萧条,早已不复当年“帆墙林立人如蚁”“万国梯航满潞川”的情景了。究其原因,隋唐至明清,船运一直是商家主要货物流通方式,明清以后,陆路通达,船运日渐萧条,现代交通极速发展,最终导致水运走向衰落。古运河的商业价值也从运输功能转为现在以旅游观光为主。所到之处,各地政府都在加快古运河的保护开发,以期使它们不至于在时光中消失不见,无迹可寻。如同大浪淘沙,我见到的这四个古渡口都饱受沧桑,无一不见证漕运的繁盛衰替。

先说东关古渡。今日扬州统一规划后的运河两岸风光绮丽,运河边遍植绿草红花,水映绿影,风光无限,已经形成一条运河旅游风光带。离漕运起点不远处,我看到一块巨大的牌坊立于运河河岸,“东关古渡”四个油青大字赫然在上。一汉白玉石碑立于牌坊左侧,上刻“古运河遗址点”几个字。晨光中,东关古渡消失了从前的水马船声和人潮沸腾,古老的运河在我身边缓缓流淌,渡口没有商船停靠,没有商贾贸易,只看到两三个早起锻炼的老头沿河慢跑。青翠树影点缀隔河红花,倒映于镜子般平静的运河之上。这里看不出流水的去向,只有运河阶梯下面灰色石墙上记载着东关古渡曾经的兴盛:“东关古渡是运河最重要的码头之一,有渡船通往对岸洼字街。旧时从水路、陆路来扬州多在此上岸,进入扬州城。古渡附近因此成为了盐商大贾的聚居地,店铺鳞次栉比,白天喧哗、夜晚笙歌,一派繁闹景象。”我见到的东关古渡仅是藏于瘦西湖的一处小风景,用宁静和舒缓形容此处倒是恰当不过。

再说通州三个漕运码头。通州是京杭大运河北端,是北运河的起点,但不是各种船运物质的终点,而是无与伦比的中转站。货物由通州通向北京、京畿、华北各地,甚至向乌兰巴托和莫斯科运转。

《漂来的北京》一书中有通州古码头分布示意图,州最北边的码头叫“黄船坞”。“黄船坞”是用来送运皇木、金砖、石盐的三座专业码头,不过现在已见不到这个码头,只能从留存文字中寻找当年盛况——但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笔。去通惠河和北运河的交汇口时,我曾想去寻访黄船坞遗址,问了很多当地人他们都不知这码头的具体位置。不过,我意外发现了燃灯塔外一截运河出土的皇木,此木已在河底埋藏了400多年,是建造北京故宫的皇木,木也许因为某个意外事件而深藏水底,直到2004年才被重新发现,得以见证一段老北京的建城史。

去张家湾村的路上,我找到了萧太后河古码头公园。萧太后河是辽代一条著名的运粮河,当年开凿这条运粮河利用并串联了众多自然湖泊,用来接送辽东粮食。《辽史》有记述,从辽东征收粮食通过海运再转到陪都南京(人称燕京,位于今北京西南),走诸河一线,到张家湾后就再没有直通河流了,必须开凿一条运粮河,才能把粮食运到南京,由萧太后主持开凿了这条运河,《帝京景物记》中曾记载这条运粮河,它对于辽在南京的建设、巩固与繁荣,发挥了重要作用,有力推动了一个国家的陪都向首都转化。我到达的萧太后河古码头已经完全破败,大门四敞,没有看门人,正对大门修建了萧太后的雕像,大青石头上有萧太后码头遗址字样。码头四周长满了荒草,萧太后河已经完全长满野蒿和芦苇,不仅不能通航,连一只最小的船都无法通过。一个建筑工棚搭在遗址旁。我觉得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个到达这里寻访古运河遗址的人。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吧,新路建成,这个遗址将会从百度地图完全消失。大浪淘沙,淘走古码头最后的浮华岁月。一条运河消失了,一个码头消失了,一段关于运河的历史也只能从故纸堆里寻找前尘往事。

京杭大运河扬州段 摄影/谢白/视觉中国

通州古城张家湾南门外通运桥,也称萧太后桥。萧太后运粮河自京城而来,顺城之南垣而流,东汇京杭大运河。 摄影/杜智广/视觉中国

我寻找的第四个码头是张家湾码头。资料显示,从试行海运起到清朝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漕运停止的七百年间,张家湾一直是商贾如云、漕运发达的重要码头,张家湾的得名也因北京蝗灾乏粮,张瑄等自东南“造平底船六十只,运米四万六千石,从海道至京师”,溯路河北上,因停船于此而被命名为张家湾码头。自辽代开始,它是运河之畔最繁忙的码头,十九世纪初之前,张家湾一直是漕粮验收换小船入城的大码头,民船进京,也多走此地,素有“大运河”第一码头之称。我到张家湾村看到了一座明代修建的石桥——通运桥,当我从桥面走过,看到此桥的整体桥身基本完好,桥面石头上满是深深的车辙印,因为路人稀少,路面已经长满了野花野草。桥身石望柱、所刻石狮子都已损伤,穿城大道仍在,行人寥寥无几。正午的艳阳照射着在桥上寻找遗址的我们。张家湾村西南有大片芦苇塘,青绿满塘,蛙鸣声声,这里曾是当年客运码头遗址,也是一处已经快要消迹的遗址点。百年光阴,转瞬即逝,张家湾的辉煌已随流水东去,这座小镇因漕运而兴,也因漕运而衰了。

想起读过的一篇文章:“在我们中国,有两大建筑工程,一个像巨龙,一个像绸带,她们蔚为壮观,堪称‘人间奇迹’,你们知道他们的名字吗?长城和运河。”当我在京杭大运河上漫游,当我骑行于扬州古邗沟,当我漫步在漕运码头,哪怕一点水马船声也感受不到了,沧海渐成桑田。我第一次真正地为小时候读到的文字而感动到流下热泪。

我看到的燃灯塔耸立在高楼大厦的周围,虽孤立于一个时代,却从来——也永远不会减损它无与伦比的美,大运河也将永远存在着,它丧失了古代商贾运输的功能,但会有更重要的意义赋予它。大运河永远以深情之水浇灌两岸的人民,呵护江南塞北,呵护运河水边因河而生的美丽家园。大运河文化广场上有运动员培训基地,大运河两岸有长达十几公里的亲水石道,大运河申遗成功,大运河上游船如织、霓虹闪烁,大运河呼应着一个崭新时代强劲跳动的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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