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波里的战火硝烟

2018-11-09 10:03凌鹰编辑田宗伟孙钰芳
中国三峡 2018年10期
关键词:洞庭湖

◎ 文 | 凌鹰 编辑 | 田宗伟 孙钰芳

黄盖湖的三国争霸

曾经的战火烽烟,早已被岁月经年的湖水漂洗殆尽。可是,唱晚的渔舟,依稀还记得那场昔日的壮烈烽火。

一个从当时的零陵郡潇水河畔走出去的血性汉子,后来居然成了一个湖泊的主宰者。这个智勇多谋的汉子,就是三国名将黄盖。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有识之士纷纷投身于乱世沙场。黄盖也从零陵郡一个临水的乡村泉陵启程,投入了三国争霸大战。他先后跟随效忠过孙坚、孙策和孙权三个君主。

东汉建安13年(公元208年),曹操、孙权、刘备在赤壁展开了三分天下的大战。其时,作为东吴水军主将的黄盖,正在当时的太平湖训练自己的水军。面临气焰嚣张的曹操那一心要夺取天下江山的阵势,黄盖向孙权提议,对曹操实施火攻,得到孙权的赞同。于是,他便带领满载薪草、灌有膏油的数十艘船只,用“苦肉计”诈降曹操,乘机纵火,大破曹军。赤壁之战告捷,孙权论功行赏,就将黄盖演练水军的太平湖赏给了他,并赐名叫黄盖湖,还在湖边为黄盖修造了一座豪华的府第——黄盖府。太平湖本来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荒湖,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水上大战后,这太平湖居然变成了黄盖湖,黄盖居然成了这个湘鄂两省共管的界湖的真正主宰者。

曾经浩瀚八百里的云梦泽,虽然早就成为遥远的记忆,但最早的太平湖却曾经就是云梦泽的一部分,是洞庭湖水系的一个嫡系子孙。虽然当时她还只是洞庭湖的一个大湖汊,却是洞庭湖最正宗的血脉。自赤壁之战后,这个绵延于湖南临湘和湖北赤壁之间的跨省湖泊,其原来的名字就那样被孙权一笔改写了,就那样成了一个与三国名将紧密相连的湖泊,继而又渐渐地淡出了云梦泽,淡出了洞庭湖,而成了一个独立的内湖。

跨越湖南、湖北两省交界处的黄盖湖,其西、南岸近三分之二区域属湖南岳阳临湘市管辖,北、东岸三分之一区域属湖北咸宁赤壁市管辖。她纳新店河和临湘河之水,雄踞长江之滨,上溯洞庭巴蜀,下达吴会。湖畔,湖南的铁山与湖北的赤壁山遥相呼应,眉目传情。黄盖湖,这片曾经充斥着战乱的冲杀嘶喊和血腥气息的多灾多难的湖泊,光阴的洗礼与日月的变迁,却并没有磨去她悲壮的过往,黄盖府、黄盖咀、黄盖庙、黄盖墓、苦肉咀、铺其咀、阚泽咀、鞍咀、司鼓台、点将台等等一切遗迹,依然近乎完好地散布在湖堤周围,似乎随时都在提醒后人们记住这里的那段烽烟战事。

黄盖在洞庭湖地区带兵打仗,就像在这里安家落户一样,总是那么洒脱从容。这里本来是他的兵营,但他却当作了自己的家园。对自己的兵营,他实行以“村”为建制。三国时的“村”,即“屯”,为屯兵之所。黄盖在这里划分了十三个村,即连环村、测风村、黄家嘴村、对弈村、马蹄村、阚泽村、犀角村、马嘶村、流马村、丁奉村、白云村、司鼓台村、孔明村。这些村名,几乎都与三国和黄盖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更值得回味的是,黄盖带领水兵不仅在此地勤奋操练,而且生活上还一直保持着自给自足。闲暇时节,他就带着兵士开荒种地,种植各种蔬菜瓜果,并用当地老百姓传授的秘法腌制各种蔬菜。其中最有名的腌制方法,就是将新鲜蔬菜洗净,放进坛子里,配上秘传的佐料,用湖泥密封,沉入湖水里,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捞出坛子开启食用,其味醇香爽口,风味绝然,无论下酒送饭都令士兵们胃口大开。有一天,蜀国大军师诸葛亮携鲁肃一同来慰劳黄盖将军,黄盖就命士兵们取出兵营十三村的酱菜招待他们。诸葛亮品尝后赞不绝口:“久食龙肝不知味,馋涎只有十三村。”孙权将太平湖赏给黄盖,是源于他的战功。当他也品尝到“十三村”酱菜的绝美风味后,他又一次肯定了黄盖,居然将“十三村”酱菜纳入了皇家御用贡品。

步入晚年的黄盖,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回到他的故乡零陵,他就带着一批士兵留在了黄盖湖,与当地百姓一起开垦荒湖,种植稻谷和棉花,在湖里捞虾捕鱼或种植莲藕,使黄盖湖一带四围八岸的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

一边操练和打仗,一边种菜和腌菜,这样的战争历程,无疑让黄盖湖更添了几许历史的意味。

现在的黄盖湖固然早已恢复了她原初的宁静和妩媚,但住在黄盖湖的子民们没有理由不铭记黄盖的功德。如果没有老年的黄盖带着沿湖的百姓在这面湖泊的沼泽里开垦出一大片良田,种植水稻和棉花,种植芦苇和湘莲,又怎么可能有后来的黄盖湖的富庶和发达?虽然那片良田后来遭到了令人恐怖的钉螺的威胁,在黄盖湖引起过一场血吸虫疾病,但消灭了钉螺后的黄盖湖依然还是给予了这里的百姓想要的粮食棉花和鱼虾,给予了这里的人们想要的富足生活。

一场近两千年前的战争,固然带给了一片湖地不可想象的灾难,但也带给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意想不到的荣耀和财富。黄盖和他的士兵们原本为了生活而泡制的腌菜,已然被这一带的老百姓一代代传了下来,成了黄盖湖的农家美味,而且还形成了现在黄盖湖的一道酱菜产业。我不敢说,黄盖湖的“十三村”酱菜品种是否依然还在传承着三国黄盖和他的士兵们腌制的那种令人叫绝的风味,但这道酱菜产业的历史根脉,却毫无疑问是跟黄盖的十三村紧紧相连的,毫无疑问是熏染了三国时期的黄盖湖那一缕战争遗韵的。

至于黄盖,可能一直就坐在黄盖湖的某个角落,怀想着近两千年前那场火烧赤壁的悲壮往事。或者,一直就站在某个高处,翘首寻找回到故乡零陵的那条路途。抑或是,正在聆听黄盖湖上飘荡的他有些陌生了的小调渔歌。所以,到了黄盖湖,最好不要轻易去打扰一个三国时代的老英雄难以释怀的梦想,最好不要遮挡了一个来自永州之野潇水河畔的老人对故乡的翘望。

目平湖的水寨英雄

目平湖固然很美,是那种真正的大湖之美。但她最深沉的美丽,还是在杨幺水寨。

一千多年前的目平湖,一群本来靠织网捕鱼谋生的汉子,一群本来靠耕田种地养家糊口的农民,因为不堪忍受南宋朝廷对渔民的层层盘剥,便举起义旗,开始了他们为期六年的起义反抗,直到那个叫岳飞的抗金大英雄在目平湖做了一次不太理智的英雄,将这支农民起义军剿灭,将那个叫杨幺的起义首领活捉,狼烟四起的目平湖才渐渐恢复平静。

“等贵贱,均贫富”,这是第一个在洞庭湖发动农民起义的首领钟相提出来的一个很符合民意的口号。可惜这个钟相举旗起义还不到两个月,起义队伍就在南宋朝廷的镇压下灰飞烟灭,钟相也随即化作洞庭湖的一缕青烟。钟相被镇压军杀害后,钟相起义队伍中年龄最小的娃娃兵杨幺,却不知天高地厚,接过了那面义旗,带领一帮农民兄弟,把南宋朝廷搞得焦头烂额,前前后后连续六次的清剿,都没剿掉这支从渔民蜕变而来的起义军。

本文所言之黄盖湖、目平湖、烂泥湖、栖凤湖四湖位置图 制图/Hleeow

黄盖湖十三村的农人们收割制作酱菜的原材料 摄影/彭雯

杨幺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在起义初期如日中天一样的威信,都源于他的英勇、坦荡与无私。打仗归打仗,可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带的是一支农民队伍。是农民就离不开耕作劳动,就离不开土地和庄稼。所以,他对起义军实行了“陆耕水战”的战略方针,平时耕作依旧,不能让起义军饿着肚子去打仗。可是,一旦有朝廷派来的军队要镇压他们,就马上登舟作战。

说到登舟作战,杨幺的水军还是中国战船发明的启蒙者。杨幺的水军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充分发挥河港交错的地形优势和善于操舟的特长,采用水陆两栖的战术与敌军周旋。尤其是绍兴元年(1131年),俘获南宋的车船和工匠后,杨幺又大造车船,提升自己的作战实力。这种车船是一种大型战船,用脚踏动车轮,即可击水如飞,四周还装有打击敌船的拍竿。这样的战船让杨幺水军更加强大,在与南宋官军的水战中毫不费力,起义人数最后发展到20万之众。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武陵、龙阳到沅江县的沅水西侧,一共建了二三十所水寨,凡是险要之地,必有他的水寨,必有他的驻军。

绍兴三年四月,起义军重建楚政权,立钟子仪为太子,杨幺自封为“大圣天王”。这时的起义军已经控制了北达公安,西及鼎、澧,东至岳阳,南抵长沙之界的众多地区十九个县域。

一个靠几十人揭竿起义的农民,居然具有如此魄力和霸气,这样的一个农民领袖,你不服也得服,你不怕也得怕。但杨幺的两元大将黄佐和杨钦就是例外。这也不能完全怪黄佐和杨钦不忠,要怪只能怪杨幺对自己提出的“等贵贱,均贫富”的起义宗旨的背离。

人最可怕的就是忘本。

起义后期的杨幺,就是一个忘本的农民英雄。

有了强大的军队,有了密集的水寨,有了大把的银两,杨幺再也没有了一个农民领袖的义气和良知,把“等贵贱,均贫富”的起义主张丢到九霄云外,蜕变成了一个贪图享乐而且还滥杀无辜的昏庸暴君。他后来的种种不得人心的行为举止,让一度对他敬仰有加的农民跟随者望而生畏。以至于后来他的两元大将黄佐和杨钦因对其极端不满,而将杨幺和其义军出卖了。

当时是绍兴五年的春季,宋高宗调岳飞前往镇压起义军,又派宰相张浚亲临督战。他们在湖区各要道屯驻重兵,缩小包围圈,加紧经济封锁,将杨幺的水军紧紧围困在湖水里,直到夏季才进兵围剿。

这个抗击金兵的大英雄岳飞,也不是不同情洞庭湖一带的苦难农民,但杨幺的水军已经成了当时南宋朝廷的心腹大患,他不得不奉命清剿,以保南宋江山的太平。最后,岳飞采取“剿抚兼施”的战略,在围困杨幺的起义水军的同时,又用怀柔战术诱惑黄佐和杨钦背叛了杨幺,是与杨幺后来的贪婪自私和其糜烂享乐的人性蜕变分不开的。如果黄佐、杨钦等不先后投降,将杨幺的水战机密全盘向岳飞招供,岳飞未必能轻而易举将杨幺水军全军覆没,杨幺也未必会被岳飞的得力部将牛皋擒杀,杨幺的水军也不会只维持六年就宣告瓦解。或者说,那场抗击南宋朝廷的战争,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告一段落。

瑕不掩瑜,杨幺率军起义的最初动机是很符合道义和正义的,也是很得人心的。可他最后的失败,却留给了我们诸多的深思。

所以,两个英雄的对垒,都带着对一方政权的统治利益,其中的孰是孰非,很难定论,我们只能客观公正地去看待这段历史,并尊重这段历史的真相,这样,才能看到一个更真实的杨幺和更真实的岳飞。

在目平湖,游湖怀古,登临后来重建的水寨,看着那古典木质结构的寨子,看着那依然威风凛凛的瞭望台,看着那把守寨门佩戴兵器的士兵,我们自会联想到昔日杨幺水寨的戒备森严与杨幺水军的战争雄风。

烂泥湖的北宋伤疤

其实,烂泥湖还有一个很风雅的名字:来仪湖。

如果要追溯来仪湖何以变成烂泥湖源,就要说到北宋时期的洞庭湖。

当来自四面八方的污泥浊水,将一个在唐朝还是浩浩荡荡八百里的云梦泽活生生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本来就被辽金两国骚扰不停的北宋,面对那越积越多越积越宽的淤泥沙洲,面对那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在长江以北隐退消失了的云梦泽,面对那一大片从云梦泽的心脏里冒出来的江汉平原,无不忧心、揪心和痛心,最后不得不做出垂死的挣扎,就地取材,在长江的肚皮边修筑了一道荆江大堤,将云梦泽围垦出来,将原本是一片泽国的领地围垦成一片可耕作种植水稻庄稼的农耕之地。因为有了江汉平原这样一片粮食基地,原来的长江汛期一直由南北两边蓄洪的历史也被改写,南边的洞庭湖从此单独承担起蓄洪的使命,长江蓄洪功能也随着北边蓄洪功能的阻隔而开始神经错乱,来仪湖就在这时候开始渐渐沦落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准确地说,现在的烂泥糊,还不仅仅是由来仪湖演变而来,而是来仪湖和凤凰湖的共同化身。

云梦泽消失之后,八百里洞庭虽然萎缩到不足四百里面积,可是,肩负长江蓄洪任务的洞庭湖却在眨眼间就向南面推进了五十多公里。如此迅速的水面覆盖,对于在当时防洪设施还很不发达的农耕时期的洞庭湖来说,其水害与洪灾就可想而知了。面对南边百姓的怨声载道,北宋政府还算有点良知,对洞庭湖一带的百姓酌情给予了比较合理的经济补偿,或越冬放粮,开春“给牛贷种”,或入夏帮助防汛,立秋减免赋税。北宋朝廷的这些还算比较人性化的怀柔措施,倒也使长江南北两地居民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抚,当地百姓与地方政府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然而,虽然安抚了南边的老百姓,可北宋还是无法保证江山社稷的太平无事。本来就受到外敌侵犯的北宋,由于太祖赵匡胤因晚唐藩镇割据的教训,盲目极端地采取防范措施,将手握重兵的将军与地方官吏的武将军权全部剥夺,只委以虚职,将军权与财政大权全部集中到中央,如此弄巧成拙的过于防范,恰好正中了辽金外敌的下怀。太祖赵匡胤近乎愚蠢的对内防范直接而又严重地削弱了抵御外来侵略的国防战斗力,结果,当金兵攻入开封时,北宋不堪一击。随着靖康之变,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国俘虏,北宋不得不拱手让出江山,宣告灭亡。幸好,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因被委派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出外招兵才免于此难。他历尽金兵追杀,逃到扬州,后来又被逼出海逃亡,最后在临安,也就是现在的杭州稳定下来,建立了南宋。

南宋的建立,也成了洞庭湖一带百姓厄运的开始。刚刚蜗居江南的南宋朝廷,由于自身难保,就再也没有能力承袭北宋朝廷对江南乡民实行的冬放粮春贷种的补偿政策了,可他们却又将江汉平原的粮食基地看得像命根子一样重要,无论多大的洪涝灾害,也不允许影响到江汉平原的粮食作物,长江蓄洪依然靠江南洞庭湖地区独自承担。至于洞庭湖蓄洪造成的灾难,朝廷却再也无暇顾及。更令江南洞庭湖地区人民难以忍受的是,蓄洪受灾朝廷不管,所有税赋却又分文都不能少。

这就应了那句“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的古训。无奈之下,洞庭湖地区便爆发了一场令南宋朝廷震撼的农民自救运动,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杨幺起义”。

奋起反抗的起义军想到北面有荆江防汛大堤,他们就再也不愿意充当长江蓄洪的牺牲品了。于是,他们发动当地民众,也在洞庭湖一带筑堤打圩,围垦造田。很快,在洞庭湖区,不仅筑起了长江南岸防汛大堤,湖区内部还先后建造起数百个防汛小圩子。这样一来,就人为地围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内湖。这场自发的农民自救运动,很快就直接影响到了南宋朝廷的江汉平原粮食基地。原因很简单,由于洞庭湖区密集的围垦,长江汛期到来时,洞庭湖蓄洪的能力就大大降低了,洪水自然也就淹到了江汉平原。

洞庭湖区的老百姓当然也知道他们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可面对冷漠自私的南宋朝廷,他们别无选择。

不过,有两处因围垦派生出来的低洼湖面,却始终没有被耕种。他们之所以保留了这两个内湖,是因为两湖之间有一个凸出的、长满芦花的芦花岗,而在芦花岗两边,恰好左右各有一个湖泊,它们就是凤凰湖和来仪湖。此地被杨幺看中,成了一块天然的水军基地,进可攻,退可守,且直通洞庭湖,杨幺就把他的大本营设在了芦花岗。这两个因围垦而出现的湖泊之所以叫凤凰湖和来仪湖,是洞庭湖区的百姓为了表达对杨幺的敬重。他们将“凤凰来仪”融入两个湖名中,就是希望杨幺能成为此地的天子。

以杨幺为代表的洞庭湖区人民这种目无朝廷的“刁民”行为,当然是南宋朝廷无法容忍的。绍兴五年(1135年),宋高宗调集20万大军,命张俊为诸路兵马都督,岳飞为荆湖南北路置制使,浩浩荡荡地杀进了洞庭湖,要将杨幺的起义军一举剿灭。当杨幺的农民起义最终失败后,岳飞在芦花岗杨幺的大厅里升帐,正准备处置跪在帐下与杨幺有关联的人时,岳飞的儿子岳云说,父帅,你看帐下跪的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吓成烂泥一滩,量他们日后也是烂泥糊不上壁,再也不敢造反了,还是饶了他们吧。

本来并不想滥杀无辜的岳飞,觉得儿子的话确实说得有理,口中一直莫名其妙地说着“烂泥糊”三个字,一幅忧心忡忡的表情。其子岳云也赶紧回应说,此地真叫烂泥湖吧。岳云想到这一带都是极贫苦的百姓,故意用谐音把来仪湖说成烂泥湖,从而免除了来仪湖百姓的一场血腥屠戮。

持续了六年的杨幺起义,让凤凰湖和来仪湖应运而生。可是,自杨幺起义失败后,叫了多年的来仪湖从此变成了烂泥湖。这样的情形真有点像歌剧《白毛女》中的喜儿,一个满头青丝的美貌少女,竟然被重重厄运和风霜染成了满头白发。

当然,现在的烂泥糊已不再是满头白发的白毛女,现又恢复了她满头青丝的少女容颜。

栖凤湖的溪州之战

原本只知道湘西古丈县是个盛产茶叶和山歌的地方,只知道古丈的毛尖茶很出名,只知道古丈出来的宋祖英把歌唱进了维也纳,可就是不知道古丈的栖凤湖还有那么一个凄美的传说。

那一年去参加猛洞河国际旅游节开漂仪式,在王村也就是现在的芙蓉镇,看到了那根溪州铜柱,读懂了刻在铜柱上的湘西土司王朝的历史过往,尤其是与西凤湖密切相关的一场战争悲剧。

公元九百多年前,在溪州土司王城会溪坪古茶山上,矗立着一株挺拔苍翠的古茶树,土家人将它誉为“茶王树”。每当清明采茶季节,也就是清明前的社巴节,当地土司王都会率领土家子民来古茶山举行虔诚的祭祀仪式,这是开园采茶前必不可少且谁也不可违反的祭祀庆典。

那时的溪州土司王城,也就是现在的古丈县。

一年一度的社巴节又来临了。

这一年,土司王彭仕愁带着土家子民围绕“茶王树”又挑起了社巴舞,唱起了土家山歌,还选出了一对金童玉女为“茶王树”进献祭品,而扮演金童玉女的,便是美若天仙的土家茶女和土司王的儿子彭师杲。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眉目传情私定终身。

可就在这一天,正当祭祀庆典举行之中,楚国的大学士光图瘟神一样突然降临,并宣读了楚王三条教谕:加速军备,以茶换马,茶贡增加三成。面对楚王朝这种置百姓与水火之中的无理教谕,血气方刚的彭师杲顿时愤怒地给予了痛斥,还想撕毁教谕,幸好被父亲和茶女劝住,才没惹来杀身之祸。光图狠狠地瞪了彭师杲一眼,气急败坏地走了。

次日,在春茶开园“斗茶会”上,茶女凭着高超的炒茶技艺又再次被选为“茶王”。于是,土司王就趁机当着众乡亲的面,替儿子向茶女父亲提亲。就在乡亲们为茶女与师杲的定亲庆贺狂欢时,光图幽灵一样再次来到人群里,并宣读楚王的教谕:边关紧急,战马奇缺,五溪之内茶叶悉数上贡。师杲一听,气得抽刀要砍死光图,幸好被父亲和茶女劝阻。但土司王彭仕愁知道,朝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于是决定为子民的生存与楚王开战,这场官逼民反的战争,就是史上著名的“溪州之战”。

然而,在一次血腥厮杀中,土司率领的军队却中了楚军施放的毒香计,茶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用茶汤解救了众将士,可茶女的父亲却在阻挡入侵的楚军时不幸阵亡,土司的将士们也伤亡严重。无奈之下,为顾全大局保住将士们的性命,土司王彭仕愁不得不罢兵议和。

按照规矩,土家人在会溪坪的酉水河畔树起了议和铜柱,并跳起了摆手舞,看似欢快的歌舞,却掩藏不住那无法驱除的伤感。看着儿童们头戴孝帕,妇女们腰缠孝带,光图觉得土家人并没有诚心议和,对眼前的一片哀伤之气很不舒服,就要求他们解下孝帕和孝带。可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光图恼羞成怒,双眼充满了杀气。机灵的茶女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很可能会给乡亲们招来杀身之祸,只好面向酉水跪下,解下了孝帕。乡亲们都明白善良的茶女忍受失去父亲之痛做出这种举动的一番苦心,便跟着也解下了孝帕、孝带。

就在这时,又传来楚王教谕:“溪州师杲英勇善战,忠勇可嘉,着随信使只身进潭州,赐与本王小女成婚,委以重任。”

师杲当即回话:“从令去潭州可去,唯与楚王小女成婚实难相从,本人与茶女早有婚约,非得成婚再予启程。”土司王彭仕愁非常清楚,这种名义上的和亲,其实就是想逼迫自己的儿子当人质来牵制土司和土家人。如果不从,必会再惹战祸伤及土家子民,于是忍辱接过信使送来的楚 国官服,递给儿子师杲。

师杲不能忍受如此侮辱,他将官服丢得远远的,然后狠狠捶打铜柱。看着一身正气而又情深义重的师杲如此不顾性命违抗楚王,茶女心痛地抱住师杲,竭力阻拦他捶打铜柱。师杲也一把抱紧茶女,满腹的怨恨和爱意使他泪流满面。茶女苦心劝说师杲以大义为重穿上官服,给师杲穿了三次官服,师杲三次脱下。乡亲们看出了师杲内心的悲苦和屈辱,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就纷纷向土司王跪求请愿,就是全部战死,也要保护和成全这对金童玉女的纯美姻缘。

洞庭湖湖区风光 摄影/彭雯

茶女知道,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她和师杲的儿女私情很可能就会给乡亲们带来灭顶之灾,她绝不愿意拿上万族人的性命去做她和师杲的婚姻的赌注。无计可施的茶女,默默地捡起丢得满地都是的孝帕、孝带,举过头顶,长跪在铜柱前,恳求师杲顾全大局,为挽救乡亲们的性命和保住土家的安宁而去潭州。师杲三次扶起茶女,茶女也三次跪在铜柱下,逼着师杲答应去潭州她才起来。犹如万箭穿心的师杲知道茶女的无奈苦心,只好穿上官服。茶女叫土司王亲自煮茶,要为师杲送行。为让师杲断了对她的念想,不再给土家子民带来战祸,茶女便剪下一缕头发,又掏出师杲送给她的土家织锦汗巾,将那一缕青丝包好,递给师杲。趁众人以茶代酒为师杲送行之机,悄悄服下了剧毒的断肠草,当场倒在地上……

茶女死后不久,化作了一只金凤凰,白天在溪州附近盘旋,晚上就憩息在酉水河畔的一座小岛上,日日悲声啼叫着呼唤自己的情郎师杲,夜夜以泪洗面翘望着潭州方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金凤凰的眼泪最终化成了一汪碧水澄澈的湖泊,这就是现在的栖凤湖。而那座金凤憩息的小岛,人们为寄托对茶女的感恩与怀念,就把它叫做金凤洲。

难怪,湘西的女子既美丽又多情,湘西的男人既彪悍又血性。我们从这个传说,就能触摸到他们的人格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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