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上海月亮》中的鲁迅形象

摘 要：井上厦所作的戏剧《上海月亮》为二幕六场评传剧，曾获第27回谷崎润一郎奖。在《上海月亮》中，井上厦以在内山书店避难时期的鲁迅为主人公，描写那段时期鲁迅的心路历程，将鲁迅文学化，构筑鲁迅的人物形象。《上海月亮》将鲁迅塑造成为患有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症等疾病的人物，并以鲁迅对待这一系列怪病的反应，即“发病—拒绝治疗—病情恶化—逃亡日本—决定留在中国—恢复”为主线，来描绘鲁迅的身体状态和心路历程，塑造更为立体化的鲁迅的人物形象。本论拟考察作者在《上海月亮》中所塑造的鲁迅形象及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所运用的手法。

关键词：《上海月亮》；鲁迅；人物形象；文化学

“井上说为了能够真实地再现鲁迅，剧本《上海月亮》主要参考的是《鲁迅全集》中的《鲁迅日记》。”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鲁迅没有逃亡国外，而是一直居住在中国这一史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作者却在开场白部分这样写道：“据《鲁迅日记》记载，他前后有多达四次的避难经历（1930、1931、1932/1934）。这个剧本将鲁迅的四次避难经历总括为了一次。因此难免有一些偏离事实的地方”从中可以看出，《上海月亮》中的叙述与史实是有一定出入的。

另外，《上海月亮》主人公鲁迅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症等怪病也是明显的虚构。对于这一部分的虚构，井上认为正是因为这样的虚构，这个剧本才能更真实，更鲜明地反应鲁迅的生活。井上厦参考大量史料，并将其重组和虚构，创造出文学化的鲁迅形象。

一、采用戏剧形式的意图所在

关于采用戏剧形式的原因，井上厦说是因为鲁迅本人喜欢戏剧，但是却从没有创作过戏剧。正因为如此，才没有采用小说形式而是采用戏剧形式描绘鲁迅及其生活。

虽然井上本人是由于个人且主观的原因采用戏剧形式，但是戏剧在客观上存在的不同于小说的效果也不容忽视。大部分读者在阅读小说时，都是通过纸面上的文字，来想象作者所描绘的人物想象，从字里行间解读作者所表达的思想。但是戏剧兼具演员、故事、舞台、观众四个要素，同时也会交待舞台装置。另外，小说是以叙述为中心，戏剧却是以人物对话为中心。基于以上的因素，读者在阅读戏剧时，可以更直观地感知人物性格以及舞台坏境的变化。

在《上海月亮》中，鲁迅虽是主人公，但鲁迅的出场次数和台词数量并不算多。在这种情况下，塑造鲁迅的人物形象只能借助许广平、友人内山完造等其他出场人物的台词，或是借助舞台表现。戏剧也为上述两种表现手法提供了重要前提和可能性。

二、鲁迅人物形象的塑造

《上海月亮》一共由两幕六场构成，时间限定在1934年8月23日到9月16日约一个月内，空间限定在上海市北川路内山书店二层的仓库。第一幕（心律不齐、牙痛、自杀倾向）中，鲁迅在内山书店避难，患有牙疾的鲁迅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由于摄入过量笑气而患上了人物误认症，为此须藤五百三等人开始为鲁迅治疗。第二幕（书信和明信片、失语、恢复）中，鲁迅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迫害，试图逃往日本镰仓，但却患上失语症，决定不再逃亡国外，继续留在中国。

一直以来，鲁迅都是以文学家和革命家的形象广为人知，《上海月亮》中也突出了鲁迅这样的形象。与此同时，也虚构了“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等一系列怪病，并以鲁迅对待这一系列怪病的反应，即“发病—拒绝治疗—病情恶化—逃亡日本—决定留在中国—恢复”为主线，来描绘鲁迅的身体状态和心路历程，塑造更为立体化的鲁迅的人物形象。

1.作为文学家和革命家的鲁迅

序幕中读到了鲁迅了书简，书简四的大致内容如下：

我被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列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然而这部童话的作者蔼覃还没得奖，我有什么资格得奖呢？

这部分讲到了鲁迅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翻译文学作品等事实，除讲明鲁迅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外，也为读者展现了一位才华横溢且谦虚的文学家的形象。

另外，在给母亲的书简七中这样叙述了不得不去避难的理由：“蒋介石的手下们，国民党政府的特务机关的一伙开始行动了。于是我就和往常一样，去内山书店避难了。” 进而开始讲述在内山书店的避难生活。

井上厦曾说他最欣赏鲁迅看问题的视点，也曾在訪谈中这样说道：“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鲁迅能够站在另一个高度来看问题，是我最欣赏的，这也是我想为鲁迅写点东西的另一个原因。”

在同须藤五百三谈及欧洲问题的时候，鲁迅承认欧洲的发达，但也批判欧洲的“兽性”和“残忍”。

鲁迅：对，西欧人不是也控制不了他们自己残忍的本性吗？中国被欧洲列强瓜分成了目不忍睹半殖民地状态。……这是以正义为说辞的情义和宽容都丧失了的残忍。

另一方面，针对中国国内的形势，鲁迅作为文学家，始终关注中国的高文盲率，对于统治国家的人在操纵文字和文学的现象深感遗憾，但却无可奈何。

鲁迅：是90%，十个人里就有九个人不识字，我很想让他们接触文字、接触书。为此就需要出版更多的有好多画、有意思的而且质量好的书。现在统治这个国家的一伙人任意地操纵文字。他们操纵文字来鱼肉老百姓。他们用孔子、孟子说过这样那样的话，你们应该按照这样去做这样一套来控制老百姓。

在前文中，内山完造听闻传言说：“鲁迅口口声声说什么反日、排日、抗日，却又在搞什么日本版画技术的普及，他不是日本特务还能是什么呢？”但是从上面鲁迅的台词中可以看出，鲁迅试图通过普及日本版画技术来降低中国文盲率的急切心情。

另外，鲁迅冷静地观察时局，在所作的杂文中写到中国就好像一个愚昧无知的大家族，并在文末感慨道：“为什么，家族成员不能团结一致，赶走强盗呢？” 诚然，鲁迅既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也是一位革命家。井上独到的眼光和批判性是成功塑造鲁迅这一人物的关键，可以说井上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鲁迅的敬意。

2.“病人”鲁迅

《上海月亮》中，对鲁迅患有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等怪病的虚构是这部戏剧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虚构鲁迅“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一系列怪病的连发，并以鲁迅对待这一系列怪病的反应，即“发病—拒绝治疗—病情恶化—逃亡日本—决定留在中国—恢复”为主线，描绘鲁迅的身体状态和心路历程，塑造更為立体化的鲁迅的人物形象。

鲁迅在内山书店避难期间，内山完造请医生须藤来给鲁迅看病。须藤的台词中说道：“正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鲁迅先生百病缠身，可以说他现在的身体是疾病的百货商店，疼痛满员的公共汽车”。鲁迅却始终说：“我拒绝一切检查和治疗”、“我拒绝一切医生给我治疗”。但是，鲁迅在治疗牙疼时因吸入过量的笑气，出现了人物误认症的症状，把须藤认成藤野先生，把许广安认成朱安，把奥田认成洛文，把美喜认成秋瑾。这些人的共通之处在于鲁迅对他们都有负罪感。

随着剧情的推动，鲁迅讨厌医生的原因也渐渐变得明了，须藤的台词中这样写到：“鲁迅先生总是在想‘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惟有以死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也就是说先生厌医，拒绝治疗其实就是一种间接自杀的表现。”须藤在分析鲁迅的病情后，提出了治疗方案，即四个人分别扮演鲁迅错认的人。“从心底来宽容先生，从心底来鼓励先生。”其中最感人的一幕是，鲁迅向许广平扮演的朱安道歉。

鲁迅：……我根本就不配做人

（陷入极度痛苦的鲁迅，瘫坐在“朱安”的面前，敲打着床。广平感到很担心。）

鲁迅：你听我说。你做的饭我一筷子都不想动，我只要知道那是你做的饭，就会编出各种理由比如“肚子疼”，“已经在衙门和上司一起吃了”，“还有要赶的工作”等，宁可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偷吃饼干。

鲁迅：是，我的确太残忍了。新婚夜是合法的强奸，此后的二十八年又成了合法的虐待……

如上所述，鲁迅开诚布公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并真诚地向朱安道歉。剧中的鲁迅开始深刻的自我反省，作者也通过这一细节向读者展现鲁迅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是须藤最终还是没有治好鲁迅的病，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迫害，也为了让鲁迅彻底痊愈，须藤和内山劝鲁迅逃亡镰仓，鲁迅一直摇摆不定，还患上了失语症。美喜的台词“这封信再加上这张明信片，这也许就是天意吧。”（灯光慢慢地变暗。）营造出了鲁迅一定会回日本的氛围，但最终鲁迅还是没有逃往日本，而是决定继续居住在上海。

鲁迅：我，不，我捉到（找到）了我得病的真正原因了（已经不对失语性错语症感到畏惧了）。我这前半生，我一直在紧要关头逃掉。……不管是人物误认症还是失语症，难道不都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吗？

如上所述，鲁迅分析了自己的病因。认为因为自己一直在逃避，所以患上了人物误认症，失语症也是对自己的惩罚。鲁迅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反思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井上笔下的鲁迅，不仅仅是一个杰出的文学家和革命家，也是一个性格上有弱点，会自我反思的有血有肉的人物。

另外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须藤为了治好鲁迅的病煞费苦心，而最后是鲁迅通过自我反省治好了自己的“人物误认症”和失语症。但是让鲁迅自我反省的契机却是须藤给的。石井洋二郎指出身体是社会的产物，在一定程度上是与他人的共有物。也就是说，身体并不是个人私有物，而是同他人有关联的。须藤作为医生，同鲁迅的身体有了关联，他试图治疗鲁迅的病，但在治疗过程中，却让鲁迅又得了别的怪病。而最终鲁迅患上的“人物误认症”和失语症都是无法依靠他人治愈的。须藤曾说过：“去年我开医院之前，做了很长时间军医，所以外科、内科都干过，还看过五官科和性病，甚至连脚癣都治过，唯一没看过的就是精神科。” 这也埋下伏笔，暗示鲁迅的心病必须靠自己的医治。

三、结论

本文在一定程度上考察了《上海月亮》中塑造的鲁迅形象。井上厦在突出鲁迅作为文学家和革命家的形象的同时，也设定了鲁迅患有“心律不齐”、“牙疼”、“自杀意念症”、“失语”等一系列怪病，并最终决定不再逃往国外，而是继续居住在上海，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病。作者这样的设定也使以手中的笔为武器，为了国家和后世而坚持留在中国的鲁迅形象更为立体和丰满。

参考文献

[1]张立波.“缘”自鲁迅——访日本现代著名作家井上厦[J].小作家选刊（作文考王），2010.

[2]井上厦著，张立波译.上海月亮[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2）：3.

作者简介

王诗淇（1994.02.01—），性别：女；民族：汉族；籍贯：吉林省白山市；学历：硕士在读；专业：日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