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中椅子的审美特征研究

■门 超 Men Chao

(南宁职业技术学院，广西南宁 530008）

中国明式家具中的椅子无论是从实用上，还是从艺术审美方面上都对家具行业具有深远的意义，不仅仅是我国历史文化的沉淀，同时也彰显出我国家具制作的技术、工艺、雕刻、美观及艺术等。本研究从明式家具中椅子的概况为脉络，全面阐述明式家具中椅子的审美特征，并提出了对于现代家具设计中的应用启示。

1 明式家具中椅子的概况

追溯中国传统家具几千年的变迁发展，历经任何一个朝代、时期，至今最受人们关注的仍是端庄典雅的明式家具，是中国家具发展史上的一个巅峰[1]。学者王世襄认为明式家具不仅限于明代的家具，无论是杂木还是优质硬木为材料，无论是民间日用还是精雕细刻，只要具有明代风格的家具，都可称为“明式家具”[2]。明式家具经过历史的变迁与积淀，形成了鲜明的民族形式及艺术风格，自成一系。因此有学者认为由于明朝政治形势、社会经济和海外贸易都促使明式家具达到举世无双的水平[3]。

明代经济的复苏、生产水平和生产力的提高推动了工商业的繁荣、手工业的发展，也造就了明式家具的辉煌。明式家具是在宋代家具的基础上取长补短发展而来，无论是家具的设计水平、制作工艺、装饰造型和结构等方面都有所突破，技术与艺术有机融合，拥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奠定了明式椅子繁荣的基础。垂足而坐的生活习惯使椅子得到了真正的发展，明式家具中椅子是最常见，也最具典型的高足坐具，是明式家具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造型特征和工艺风格各不相同，种类繁多，根据其基本形态特征的不同可分为：靠背椅、官帽椅、圈椅、玫瑰椅、灯挂椅、太师椅、交椅等。

明式椅子不仅具有明式家具的典型艺术特征，同时其功能决定了它还具有很多独特的艺术特色。首先表现在选材上，椅子作为承载人体重量的器物，就需要具有较强力学特性的材料来满足需要，因此明式椅子用料广泛地采用紫檀、花梨等名贵的硬木以达到功能的要求；在设计中充分结合人体工程学，强调比例的协调，将线、面的结合及转折衔接与人体的结构有机结合；明式椅子精巧的结构使得其装饰巧妙、内敛，将装饰融入到结构与工艺中，在结构中理性地蕴藏美感，而不仅停留在单纯的、直观的装饰性上，达到了一种独特的审美效果。

2 明式家具中椅子的形式美分析

2.1 材料美：精于选材，肌理自然

“材美工巧”是艺术家具重回手工艺美学的本质表现[4]。中国最早的手工业技术文献《考工记》中记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在中国家具的选材中，其材料自身及其装饰性都占有重要的地位。除了中国传统家具等少量品类之外，多元化材料的综合使用是必然趋势[5]。明式椅子的选材大量使用紫檀、花梨、鸂鶒木、乌木等，少量使用榉木、楠木、柞木等非硬性木材。木材质地的细腻、自然肌理的对比，都体现了明式椅子自然、质朴的艺术性格。

■图1 明代榉木凤纹矮南官帽椅

■图2 明代黄花梨木勾卷纹玫瑰椅

■图3 The Chair中国椅系列

■图4 钛金不锈钢椅

木材自中国古代传统椅子产生时就作为主要材料，历经几代对不同木质及装饰的探索，发展至明代时期，崇尚自然的人文气息影响了当时人们审美观念的转变，因此明式椅的表面鲜有彩绘髹漆的装饰，直观地展现木材的质感。另一方面，明代对对外贸易的重视，郑和的七下西洋，使得花梨、紫檀等优质进口木材进入中国，加之本土江南一带盛产的榉木、楠木等木材，都为明式坐椅的制作提供了广泛的材料选择空间。木材本身具有年轮、木射线和管孔，不同的木材、不同的切面所呈现的纹理也不同。明式椅子中线类的木材，如扶手、腿足等部分，其纹理比较平顺，多为平行线状；面类的木材纹理较为丰富，如节瘤纹等漂亮的纹理通常用在显眼的靠背板和座面板，纹理既有直线，也有抛物线、同心椭圆等曲线状，木材纹理的粗细、曲直、长短、疏密关系等相互结合与对比，产生了多样性的变化和节奏感，赋予了明式椅子天然属性的美感。此外，部分椅子座面编织的纹理大多细致，呈有规律的连续纹理或几何纹理，与木材纹理有着对比，却不突兀。

明式家具的材质大多没有髹漆与装饰，明式椅子的色彩基本上直接采用木质天然的色泽，部分椅子座面采用藤制，椅背中心用石材进行装饰，腿足等部分用铜质进行包角，这些材质的色彩与木质的色彩形成了对比。木材的属性不同使得木色也存在着差异，如紫黑色的紫檀、褐色的黄花梨、偏黄色的榉木，色相主要集中在浅黄色到紫黑色之间，颜色的饱和度较低，色泽细腻、温和、沉稳；座面的藤编部分大多也采用同类色彩，与椅子的整体色彩容易调和；鲜见部分椅子的靠背中心用裁切的石材或瓷片进行装饰，大多是青色、白色等，增添了椅子的雅致之感；铜质饰件的色彩也丰富了明式椅子的色彩，使明式椅子的色彩在色调整体统一中更具视觉层次。

2.2 装饰美：精雕细镂，装饰得体

2.2.1 装饰题材

装饰，是最直接的表达文化内涵的方式，明代的文人气质、对装饰的理解都影响了明式椅子的装饰风格。明式椅子的装饰纹样大多运用在局部，进行小面积的装饰，精巧、简约、流畅的纹饰是明式椅子的主要装饰手法，装饰题材丰富，并赋予一定的含义，从而增添了明式椅子理性化的艺术特征。其题材大致可以归纳为几类：第一，动物纹，包括龙纹、凤纹、麒麟纹等神异纹样和鹤纹、蝙蝠纹、鱼纹、喜鹊纹等动物纹样，大多具有特殊含义，其中龙纹、凤纹应用尤为广泛，多为变体，或写实或抽象，或直线或曲线，如榉木凤纹矮南官帽椅（图1），将传统凤纹解构重组，并进行抽象化，曲线与直线相融合，将整体纹样适合于外轮廓中，画面均衡、巧妙，寓意吉祥；第二，植物纹，包括牡丹纹、莲花纹、灵芝纹、卷草纹、缠枝纹等，不同的植物具有不同的吉祥寓意，纹样灵活多变，线条简练、流畅；第三，几何纹样，包括回形纹、环形纹、方胜纹、波形纹等；第四，文字纹，如“福”“寿”“喜”及诗文，可与图形相结合，组成具有吉祥意义的纹样；第五，天象纹，云纹、水纹等，多由曲线组成，变化丰富。此外也有些由器物组成的纹样，如如意纹、博古纹等。明式椅中的纹样装饰多为复合纹样，如如意云头纹、双螭纹、凤菊纹等，装饰手法多样，不但具有美观的目的，同时也体现了其深刻的文化内涵，使明式椅更具价值。

2.2.2 装饰手法

明式椅子的装饰手法主要有雕刻、镶嵌等，笔者以明式椅子各部件装饰为立足点，从平面装饰、结构装饰及饰件装饰三方面对其装饰手法进行了探索。

所谓平面装饰主要是指在椅子座面和靠背板装饰的部分，靠背板主要采用浮雕和透雕等雕刻手法，一般装饰面积较小，集中在靠背板的中央部分，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椅子座面一般采用藤编材料以增加座面的舒适度，装饰规整；以木质为座面的椅子一般采用整块木板，在木板边缘采用简洁线刻形式，既保持了素雅的艺术效果，又增添了活泼之感。

结构装饰作为椅子的部件，既起到装饰作用，又起到加固作用；既属于椅子的结构，又承载着装饰的使命，是与椅子结构紧密相连的装饰，如对牙子、腿足、券口、龟足、枨子等进行艺术加工，这些部位经过巧妙的处理，题材丰富，手法主要运用线刻和透雕的形式，达到了美化明式椅子的作用。如牙子，位于立木与横木之间的交角部位，形态各异，常见的有云纹牙子、凤纹牙子、卷云牙子等，牙条正中和牙头部分点缀简单的纹样，以简洁为主，装饰与结构高度统一，体现出中国传统审美中的含蓄、内敛的性格，也成就了明式椅子简洁明快的特点。

饰件装饰是明式椅子的一大特色，其饰件一般使用在椅子四足足端的部位，采用金属作为饰件是明式椅子又一特点。在椅子的四足套上金属的管状物，多为铜质金属，如白铜、黄铜等，一般装饰在花梨、紫檀等颜色较深的椅子上，铜色与椅子木色色彩协调性高，同时具有保护椅子和增强椅子耐用性的功能。

2.3 功能美：实用功能，以人为本

从“席地而坐”到“垂足而坐”，从胡床到现代椅子，生活习惯与方式的改变成就了椅类坐具的产生与发展，可见，坐即是椅子的基本、主要功能，用于支撑人体，满足人体不同坐姿的需要。正如丹麦家具大师汉斯·瓦格纳所说“好的椅子应该能够允许人们在它上面自由调整姿势，并保持血液的长期流畅。”根据椅子的结构来看，与人体接触的部位主要有靠背、座面及扶手。相较明代之前的椅子，明式椅子的靠背变化较大，一改之前的直线形，创造性的设计出“S”形曲线靠背，大大增加了椅背与人体的脊柱的贴合度，使人的背部得到充分休息，也减轻了臀部的压力；明式椅的座面大都具有3-5°的倾角，使人坐在上面时能够舒适的向后倾斜，座面的藤制、棕制等纤维织物也增加了椅子的舒适度；扶手部位的设计也都具有一定的曲度，能够给双肘依靠的同时还保留一定的活动空间，如明式椅中的圈椅和交椅，使人从肩到手的部位都能够有所依靠。此外，明式椅子素木不上漆，造型简洁流畅，榫卯结构精确，提供了良好的曲线[6]，搭脑中间的凹陷部分、木质圆润的打磨等等，无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要求，同时又增加了整体的美感。

除了明式椅子的实用功能外，礼制分明的明代时期使明式椅也被赋予了等级、礼教等精神功能。从象征“九五之尊”的宝座到寻常人家的椅子，从厅堂的椅子到画案后的椅子，从主位的椅子到次位的椅子，场合不同所用的椅子也不同，并讲究椅子要与桌、案及周围环境相搭配。如玫瑰椅（图2）主要应用在书写绘画时。这些都使明式椅具有了文化传承的意义。

2.4 造型美：造型精巧，以线为主

就椅子形态的构成要素来说，椅子是点、线、面、色彩、材质、肌理等要素的综合，设计师通过变化统一、对称均衡等表现形式将各要素有机组合，达到椅子各形态要素的高度协调，并构造出符合时代特征、地域特征、民族特征的椅子。明式椅子的功能因素、空间环境因素、传统礼教因素等一定程度的影响了明式椅子的造型与设计。明式椅子依据美学原理，运用理性造型的方法，主要以几何形为主，尤其是线形的运用极为突出，线条或流畅、或刚劲，曲线与直线造型结合的设计理念，塑造出椅子的空间感、虚实感、节奏感、立体感及舒适感。

明式椅子中的直线大多是对椅子总体造型的块面或转折进行分割，或用于椅子整体的支撑，使椅子给人安全、稳定、挺拔的感觉。曲线的融入柔化了直线的刚硬和单调感，明式椅子的曲线类型繁多，运用的形式和部位也比较多元，无论是整体的结构还是细部的构件，如圈椅扶手的简洁挺劲、官帽椅搭脑端头的流畅灵动、枨子两端卷云纹的饱满圆润等，“S”形、瓶形、竹形、马蹄形等运用自如，弧度的讲究，比例的推敲，曲直的对比，都为明式椅子形式的多样化、民族化提供了更宽广的造型空间。

3 明式椅子在现代社会中的应用启示

随着西方各种现代设计思潮的涌入，明式椅子也逐渐从一种封闭的环境走向一个开放、包容的多元文化融合的环境中。想要将明式椅子的设计、生产方式运用到当下环境中，就要对其进行改变，在多元文化的交流中相互影响、彼此促进，共同促进发展。

3.1 保留精髓

目前中国在产品设计原创上的不足主要体现在对于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本能需求挖掘不够，致使所谓代表中国的原创设计常常有意无意带有类似文化属性的语义标签[7]。在现代国际化、多元化的大背景下，明式椅子既要满足国际化的审美标准，也要体现出鲜明的民族风格。根据现代的审美需求，无论是在造型还是在装饰上，人们普遍推崇极简主义，这也正契合了明式椅子的审美特征。明式椅子流畅简洁的造型，自然的材料肌理，隐喻的装饰文化等都是时代与阅历长期积淀的产物，可以保留精髓，继承和发扬明式椅子设计中的优秀因素，使中国传统家具的典型符号融入到现代的设计之中。正如丹麦家具大师汉斯g瓦格纳受到画作《坐在明代椅上的丹麦商人》的启发，以明式圈椅为主题设计了“中国椅”系列，将明式圈椅和包豪斯所倡导的功能主义相结合，把椅子简约到“四条腿、一个座位、椅圈和扶手”，融合了明式椅子榫卯结构，椅背与扶手相连，保留了靠背板的“S”形曲线，采用实木材料，不加装饰，依然可见明式圈椅流畅与优雅，设计出被誉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椅子”（图3）。

将明式椅子的精神融入到现代设计中，不仅提升了明式椅子价值，也催化了中国传统家具文化走向世界。例如，大师Philippe Starck设计了由玻璃纤维制成的透明的椅子，成功地吸收了明式家具中圈椅的特点，具有优雅、圆润的美感[8-10]。

3.2 应用创新

中国传统家具文化是世界家具文化的一部分，要构建具有中国风格的现代家具，就要汲取现代设计理念，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11]。明式椅子多以卯榫结构为主，而这种结构适用于精英化、订制化的生产，难以适应现代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加之现代各种生物粘合剂可以直接解决各结构之间的连接，因此可对椅子的卯榫进行改造，如模具化生产，以使传统的明式椅子更好地适应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明式椅子主要是以高档硬木为材料，直接受限于现有的木材资源，而现代不断涌现的新技术、新材料则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这款钛金不锈钢椅（图4），是对明式交椅的创新，用不锈钢代替了木材，保留了靠背的“S”形，在座面上采用牛皮材料，优化了明式椅子“以人为本”的理念，增加了椅子的舒适度。对传统明式椅子的创新应立足于现代生活的方式及经济状况，对传统材料、结构以及工艺的优化，赋传统明式椅子以新的生命[12]。

4 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明式家具中的椅子是明代家具艺术、技术与审美的集中体现，同时反映出工匠师们的智慧和创造，散发出灿烂的华夏文明之辉，造就了独特的艺术审美特色。我们不仅要从历史考究的角度去挖掘明式家具中椅子的审美，同时还要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吸收其合理性的技术手法和设计艺术，为当今椅子的艺术设计提供借鉴和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