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祥涛
人的一生,似不断长着的藤蔓,这中间,会开满许许多多的友谊之花。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才使得我们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每当我们回过头来,想起他们的时候,就像想起旧时的花朵,那种芬芳与美好,时时刻刻都在缤纷着我们的心田。
病友老田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看一眼手机上的号码,发现是我从未见到过的。于是,我就心生警觉。前段时间,网上一直在说,骗子很多,花样也在不断翻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里。为防不测,我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那就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把上当的几率降为零。想到这里,我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懒得去管它,让它在那自个不停地响。并自我安慰,听这手机的铃声,只当是在听一段并不悦耳的音乐。
手机的铃声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响了起来。我抬头一看,还是那个号码,就想,够有耐性的,但不管你怎么叫,我就是不接。我奉行的原则是:无论是中奖也好、套我信息或是说我遇上了官司也罢,咱惹不起,躲得起,绝不给自己找麻烦。
可第三次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看那个号,觉得是该考虑一下了。我细致地研究了一番:这个号码,是甘肃那边打过来的。在甘肃,我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更没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标准是个欺诈电话。可我转念一想,听别人讲,这智能手机有一个好处,是有来电提醒的,它会告诉你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这个号码而言,没有这方面的提示。更何况,一般情况下,事不过三,说不定还真是有什么事。想到这般之后,我就很忐忑地接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第二句话时,我一下就听出来了,竟是老田!一个我一年前住院时,同室的病友。
我由怀疑到兴奋,结果,就和老田聊上了。(后竟煲起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粥)。感觉他的声音不仅又回到我的耳边,而且样子也在我的记忆中明晰起来。
老田是先我两天住进医院的,我们住在同一个病房,且是邻床。巧的是,我们都是因胃出血而住进了医院,不同的是,他是第三次出血,而我是第一次。
老田见我们是同病,又是邻床,就主动和我搭起话来,说,不要紧,哈哈,我都是第三次出血了,没事的,止一止血就好了。说实话,当时我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内脏出血,加之,事前情况不明,从心理上来讲,难免是会有些担心。不过,在老田面前,我还是装着不太在意的样子,心想,大家都是男人,没有必要显得过于胆怯。
见老田主动和我示好,又是同病相怜,我就和他多有交流,慢慢地,也就放下了思想上的包袱。交往中,不仅增进了友谊,也知道了老田的一些不寻常的经历。
老田的老家,是甘肃农村的,那年高考,他考上了中专,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了。后来,他学的是桥梁建筑,毕业后,被分配到铁路部门工作。虽然工作是有了,可需要常年在外地施工,就像这次由山西转到我们这里。初到每一个地方,其生活环境和工作条件都十分艰苦。好在当年他还年轻,能够坚持,但那种没有规律的生活,最终还是让他得了胃病。
胃病的根留下以后,想治愈就很难了,更何况,他还继续坚持同样的作业。实在没办法时,他只好一边吃药,一边工作。有一段日子,为了驱赶潮湿和打发寂寞的休息时间,他学会了喝酒。三年前的一天,他的胃因喝酒过量而出血。
老田说,第一次出血和你一样害怕,而第二次出血时我就没把它当一回事了。原因很简单嘛,喝酒、出血,不喝酒就不出血,哈哈。
说真的,有了老田的开导,我也坚强了许多。星期一早上,医生查房时,我就主动询问起主治医生。他说,内出血得查,从咽开始,到食道、胃、小肠、大肠等,查出原因后,才好对症治疗,不然就无从下手,即使是你当时把血止住了,但过不了多久它还会出。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关键是怕不明原因的出血,要是那样,就得小心了。
等待是难耐的,可医生说,在出血的当时不能检查,不然会引起大量的出血,等稍稳定一些后,再查出血源。另外,还不让我下床活动,说,怕影响我止血。没办法,我只好安靜地躺在床上,度过一段难熬的时光。
那段时间,陪护尤为重要。妻子虽然忙前忙后,但做饭送饭等这些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这个时候,老田就主动当起了义工,叫一下护士换药、扶我上个厕所什么的,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都做了。不时地还和我说一说他自己的事、工地上的趣闻、听来的笑话等,渐渐地,我们之间就没有了太大的距离。
说真的,老田给我的印象极好,不是因为他帮助了我,而是他所具备的特有品质。他憨憨的表情,缓缓的低音,让你和他交流极其舒服,没有一点反感的意思和戒备的心理存在,反而是喜欢他的那种笑脸与表述。时间长了,我们就无话不谈。从而,也知道了他诸多生活上的细节。
老田的父母都还健在,只是没有体力下田干农活了,一双儿女和两位老人都需要妻子照顾,所以妻子也不能常来陪他。听说他的孩子大的在上高中,小的还在上小学。他第一次胃出血时,妻子是托人照看家庭后才到医院去看他的。他总跟我说,亏欠妻子和家人许多,条件允许的话,一定多陪陪自己的亲人。
还好,经过治疗,我的病情趋于稳定,已经没有出血的迹象。胃镜检查时,发现是胃溃疡。我知道,很久以前,就查出了有慢性浅表性胃炎,随后是糜烂性的。医生说,这次溃疡面比较大,造成了多个出血点,原因就是你说的,近期大量饮用冰啤酒而影响的结果。不过,问题不大,止止血、护护胃,以后注意一些就好了。
而老田的情况更好,住院的第五天早上,就发现自己的大便已恢复正常,他乐呵呵地跟我说,兄弟,我下午就可以出院了。看得出,老田是满身轻松,一脸欢喜的神情。
谁知,到后半夜的时候,老田又被救护车拉了回来。当时,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我也为老田捏了一把汗。只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事情的缘由。原来,老田不光有胃病,还做过心脏支架手术。这次胃出血时,医生用了许多止血的药,使血液流动方面受到一定影响。其诱因是,老田的手机在半夜一点多,突然响起,惊醒的老田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状况,哪知是一个骚扰电话。更没想到的是,紧张的老田因心肌供血不足而摔倒。
重回医院的老田,属于重点监护的对象,很自然地,稍好一些的我成了他的义工。可他對我的付出总是感激,每每做一件事情,他都会不停地谢谢,反倒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我出院的那天,老田拉着我的手,一是要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并写在自己常用的工作日记里。二是问我,或是我的亲戚里,有做生意的没有。他说,他们这一段时间在这里修铁路、建车站,可以在建材生意方面帮助我一下。我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没有在工作之外做其他职业。
后来,老田回去上班时,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之后,由于大家都忙,就没怎么再联系。
电话里,我问老田,怎么回甘肃了?他说,我趁病的缘由,办理了内退,也想回家好好尽尽孝、照顾照顾家人。还说,我原来的手机丢了,这个号码是我回甘肃刚办的一个新号。
最后,老田说,没事的,我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送去一声问候!
在关闭手机的第一时间,我就把这个新号码,存入我的手机卡里,在填写姓名一栏时,我先是沉思了一下,后快速地打下四个字:病友老田。
酒友老怪
老怪,是别人给他起的外号,在我们这里,“怪”是土语,指非常调皮捣蛋,或者说是与别人有着诸多不相同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老怪是在单位,那时市里在搞以花为题的文化节,我们单位需组团参加,可是单位人手不够,县里就从其他部门抽调了一些人员过来帮忙,老怪就在其中。当时,单位里有一个人认识他,就向我介绍,说他叫老怪。开始我有些不解,怎么能这样称呼他呢?而老怪不以为然,还满脸是笑,边握着我的手,边说,嘿嘿!没什么,大家都这样叫,俺都习惯了。后来,叫时感觉还怪顺口的,也就一直这么叫着。
说实话,我没有看出老怪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相反,我还看出他做事挺认真,他待人十分憨厚和豪爽的那种劲我也很喜欢。跟他一起做事很放松,也很愉快,你想到的事和你说的事他都能圆满完成,加班加点时,从没有怨言,这是我最高兴的地方,唯一弄不懂的就是他怎么那么爱喝酒。
他爱喝酒的程度,可以用痴迷来形容。据说,几乎是每天他都想喝两顿,而且要喝个舒坦,不然就不尽兴。我知道他的这个情况后,开始想劝劝他,主要是怕他影响工作。可干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不仅没有影响工作,反而还干得蛮起劲。后来我就慢慢不提及这事,因为合作得比较愉快,也渐渐地喜欢上他的做事风格,并尽量去满足他喝酒的愿望。不管是加班,还是到市里参加活动,只要有可能的话,我都会让他喝上两杯。
因喝酒,老怪也闹出了不少的笑话,最有趣的就是那次喝醉后坐自行车的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把参加市里的展板制作完成后,基本上是大功告成,自然那天晚上我们就去庆祝一番。
酒是喝到最高兴的时候放下的,大家的酒都喝到了极致,当然老怪喝的最多。喝完酒,我们就一起回家。那个时候小车很少,只有单位的一把手才能坐得到,我们大部分人都是骑自行车的上班族,而且男同志都是骑28的加重车,这样就有很多的好处,既可以带人,还可以带物。
我们骑自行车的人,几乎每个人后面都带着一个人。走到半道上,老怪喊内急,负责带他的同事在看到厕所后就停了下来,顺便自己也方便了一下。大家都完了事,就又各自坐回自己的车继续前行。走了好一段路后,同事的车超到我的前头,我一看就惊呼:老怪呢?同事这才回头见什么都没有,还说,我说这车怎么变轻了呢,原来是后面的人没有了。更难得的是老怪,待我们返回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厕所的旁边。当时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拿出火机,右手掏出烟,点了几次火才点着,在深吸了几口之后,又把左腿靠在右腿上,架起了二郎腿,并说,这车坐得怪稳当呢。
还有一次,我有一位朋友,也是原单位的同事,从省城回来,我就想尽地主之谊,请这位朋友喝喝酒。可我的酒量确实不行,但又不能不表现出我的热情,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老怪。
老怪真的很给力,不仅让朋友十分佩服,还把朋友带来的三个人也都喝趴下了。其间,他还照顾我,不是明着给我代酒,就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我杯子里的酒倒到他的杯子里。有一回,事被朋友的朋友发现了,朋友的朋友想借此寻找突破点,老怪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于是“嘿嘿”一笑说,好!我自罚三杯。
是我把老怪送回去的。老怪的妻子见状,让我协助她,把老怪平放在沙发上,然后拿来一个盆放在老怪的身边,防止他不小心污染了环境。我一直在那表示着歉意,可老怪的妻子说,没什么,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二天,我还是不放心,就打电话去老怪家问问情况。谁知老怪的妻子说,昨晚,上半夜时他总是在说喝酒一类的胡话,下半夜时,吐得厉害,且发现越来越严重,结果,就把他送去了医院。
后来,逢喝酒的时候,我都想办法控制着老怪,尽量让他少喝一些,生怕他又出事。
我曾经质疑过他的怪异,和他一起来帮助我们工作的另一位女士笑着说,你不了解他,我们原来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我是最了解他的。还是在上三年级时,有一次,我们班有两个女同学,在放学的路上,被高我们两个年级的男同学欺负,路过的老怪见后就冲了过去。但他根本不是对手,那时他又瘦又小,对方又大他两岁,其结果就可想而知。最终没想到他还是把对方赶跑了,他用被打破的头紧紧顶在对方的胸口上,直到对方服软为止。后来,他就有了“老怪”这个绰号,不过那个时候同学们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指。
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我们也曾遭遇过一次。那是我们到市里参加活动结束后,需要留下来撤馆,撤馆时与人发生了摩擦。其缘由是,在布展的时候,当时负责安保的人员,在检查我们的消防设备时,发现我们只有一个旧灭火器,就硬要我们再买两个他们卖的新灭火器,我们不同意,就发生了争执。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我们还是买了。但是,到撤馆时,对方说他们少了一个新灭火器,说我们有一个新灭火器是他们的,说完就要拿走。我们又是争执不下,对方就摆出了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架势。这时老怪不干了,他顺手拿起一截木棍,一手把我拉到他的身后,对着对方说,怎么哪,要来横的是不是?对方见形势不对,就叫来一个大个,而老怪没有后退半步,继续说,你们是保护你们安全的,我是保护我们安全的,我看谁敢动一下?大个看看老怪的表情,又看看他穿着他们单位内保的衣服,再看看老怪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心虚下来,率先打了退堂鼓。说,可能是误会了。
打那以后,老怪就给我留下了硬汉的印象。
可这个硬汉真的没有硬起来。没过两年,老怪所在的单位破产了,养老金缴到当年,以后的生活全靠自己。前些年,因为他们单位的效益不好,日子本来就过得很紧凑,这一下夫妻双双又都面临失业,生存的压力很大。在当时,靠文凭,他没有;凭技术,他是后勤人员;拼体力,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还好,他还有写美术字的特长。那个时候,无论是墙标,还是广告,都需要在墙上写美术字,这样老怪的特长就派上了用场。莫说,老怪的美术字写的还真是到家,他写字从来不需要打线条和框框,不管什么字,不管多少字,伸手就来,而且写得不歪不邪,那种自如与神气,给了他很多的自信。有一天,我在环城路办事,见老怪正在一排高低不一的墙上写字。一把刷子,一筒红漆,以及简单的脚手架,构成了他的工作环境。还有他的身上、脸上也都沾了光,要不是老怪先喊我,我还真的没看出来是他。
我说,老怪,你又写到这里来了!
他还风趣地说,是的,现在就靠给人写写墙标度日了。
我笑了笑又说,墙标也不是人人都能写,是需要一定手艺的,像我,就写不来。他只是“嘿嘿”一笑。见他很忙,我就说,好,你先忙着,改天我请你喝酒吧!
他说,那好!
靠写墙标度日终究不是个事,不说活不固定,且那些微薄的收入也难以糊口,更何况随着电脑喷绘的普及,渐渐地把老怪的一手好美术字也给废了,夫妻俩一商量,决定老怪该出去打工了。
其实,打工的路并不好走。单说体力活干了三天后,是老怪自己不辞而别的,毕竟是上了年龄的人了,肩和腰都不怎么听使唤,工头看他那样子也没再去找他。再说,想干一些轻一点的活,根本没有人要。流落街头的他,也只好四处游荡,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应自己的事可做。
好事没有找到,却招来了不小的麻烦。那天,老怪在超市门口经过时,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接着有两个人出来抓那个人的衣服。老怪心想,不好,遇上打劫的了。这时第三个人又冲了出来,眼看要从老怪的眼前一闪而过,谁知就在这时老怪伸出了一只脚,第三个人随即摔倒。可还没等老怪抽身,就有两个人上来一下把他摁住,好在老怪很机敏,三两下就争脱逃跑了。那些人不放弃,玩命地追赶他,老怪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口气跑出两三里地远,但还是被那些人围了上来。因慌不择路,老怪被那些人堵在了一处居民楼里。老怪想,得赶快脱身,不然会有更多的麻烦,随之就沿着楼梯来到六层楼顶,然后顺下水道管子溜了下去,没想到那些人就在管子口处等着。
当知道那些人是公安的便衣后,老怪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只等到犯罪团伙全部落网后,老怪才获得自由。
老怪再也没有心思在外面待下去了。
回来后,夫妻俩一合计,还得有一条生路,思前想后觉得开三轮比较靠谱,随后想尽办法,就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车是破了一点,可拾掇拾掇还能用,从此老怪也就有了自己的专用车。
那天下班后,我到街上,想买点东西顺便带回去,正走着,忽然一辆三轮车一下停在我的面前。我有些纳闷,刚准备发问,见老怪把头从车里伸了出来,然后冲我“嘿嘿”一笑。我立即问,老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回来一个多月了。我又问,怎么又回来了?他接着说,是来看你的承诺兑现不?我说,兑现,兑现!今天晚上就兑现。我知道,他当时是在和我开玩笑,不过我是诚心想邀他聚一聚的。
我叫来了单位的同事,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小酒馆,几个人在那喝得非常畅快,到动情处时,老怪把他打工的事及平时不想说的话和我们说了一遍,听后我们都哈哈大笑一场。那一晚,我们喝的酒最多,说的话也最长。
后来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怪,只是中途听说他开车与别人撞了,对方是个学生,为了避让,自己连人带车撞到桥的护栏上,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他也没让对方负担医药费,还和交警说是自己的责任,交警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同事跟我说老怪家出了状况,我问,到底是啥事?同事说,要不我们中午去他家看看吧!
从老怪家出来后,我就思考着祸不单行这个词,对于老怪来说,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原来老怪儿子的身体本来就不行,好不容易给他送到安徽的一所学校上大学,可一年还没上下来,他的儿子又得了癫痫病,且反复发作。医生说还有加重的趋势,还说,这病不能操心、不能着急、不能生气。最终,校方只好通知家长,让家长把学生领回家静养。
更没想到的是,没隔多久,一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同事跟我说老怪要请我们几个小聚一下。我立即反对,说他家庭那么困难,怎么能……可话还没说完,就接到老怪打来的电话,他说如果要是看不起他的话就别去。我没有再坚持,当晚我们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唯有老怪显得很安静。
仅仅只过了三天时间,就传来不好的消息,老怪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纠结,一直没有从这个困惑中走出来,我总是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前几天老怪他还要请我们吃饭、喝酒呢?
许多人都不得其解,都说出了N多个理由。但我觉得,他们说的都很勉强,唯有同事的那句话比较接近。
同事说,或许是老怪不愿意欠着人家。
破烂王吴师傅
“收破烂……收破烂……”
我搬到這个小区居住以后,几乎每天都是被收破烂的声音叫醒的。开始并不习惯,总觉得,是他把我的余觉给搅黄了,后来慢慢地调整、慢慢地适应,时间一长,也就自然了。
从严格意义上讲,这里不是非常规范的那种城市小区。原先,这儿只是小城的郊区,后因城市发展了,郊区也就变成了城区。不过,新的城区和乡村之间还是隔着一座桥的,桥的那头是繁华的城市,桥的这头是比较安静的乡村。我就住在桥的这头,感觉与城市没有太大的区别,有的只是少了一些喧嚣,多了一份宁静。
那天,看着家里日益增多的破烂,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听到“收破烂……”的声音后,就走出门去,叫来了收破烂的师傅。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收破烂师傅的腿有点瘸,行动不怎么方便。但,看上去,他却很乐观,也很健谈。见到我后就说,大兄弟,好像你是刚搬到这里,有点面生。又说,我姓吴,老家就住这儿,以后有事就说一声。
一来二往,我就与吴师傅熟了起来,开始我还不好意思问他一些私人问题,倒是吴师傅先说。他说,他的腿是在一个工地抬石头时砸伤的,因当时没有恢复好,就急着下地干活,结果便落下病根。他接着又说,还好,没怎么影响走路,也没影响到生活。
看到他年龄偏大,又那么辛苦,我就说,你的孩子呢?他说,女儿嫁到外地,儿子小时口吃,没有好好读书,后来在村办企业上班,前些年企业倒闭,他就去了无锡打工。儿媳有哮喘,常年只能在家带孩子。我现在收点破烂,也好贴补些家用。
和吴师傅交往,沒有陌生感,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走在路上,他总是乐呵呵地先打着招呼,让你感受到轻松和友好的一面。最让人感动的是,他每次收完破烂,还会把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能是听惯了吴师傅的声音,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了,反而不那么习惯。后来,我问小区熟悉吴师傅的人,怎么没见吴师傅来收破烂呢?他说:吴师傅的老伴得了胃癌,病得很重,去了省城医院住院,他在陪护。
时隔不久的一天早晨,我突然又听到“收破烂……收破烂……”的声音,我赶紧起来,把吴师傅叫到家里,本想问问他情况,安慰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只是说请他来把破烂收走。并说,吴师傅今天没有多少东西,你就不用给钱了。他说,那怎么行呢!虽然是个小本生意,但我也不能亏待你。我没好再多说什么,就到屋里忙自己的事情。事毕,我看见他收拾干净的地方,在一个小板凳上,压有十八元钱。
后来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吴师傅的声音。那天,我下班路过小区门口时,遇到熟悉吴师傅的那个人,他说,吴师傅回来筹些钱,又带着老伴化疗去了。
转眼到了夏天,这个时候,我们大家都喜欢出来走走,一是凉凉风,二是散散步。没想到那天晚上,我正走到桥头边时,突然看见惊险的一幕:桥上,一条狼狗不知是在玩耍还是有意追赶一小女孩,小女孩见有狗追,吓得撒腿就跑,还边跑、边哭,眼看狼狗快追上了,只见一男子飞快过去,一下把小女孩抱起并举上头顶。这时狼狗冲到他的面前,想用前爪去抓小女孩,由于那男子把小女孩高高举在头上,狼狗的前爪只好反复地搭在他的背上、肩上。小女孩的母亲和在场散步的人们反应过来后,齐心协力撵走狼狗,小女孩才得以平安。这时的人们,见那男子的背心、裤子已被狼狗抓烂,他的背上、肩上、脸上到处是血。我赶到时,惊讶地发现,那男子竟是吴师傅。
随后,110和120的车都相继来到这里,大家一起动手,把吴师傅抬到救护车上。
一连几天,我都在担心吴师傅的身体,也不知其病情如何?周六的清早,我突然醒后,就想专心去听一听那熟悉的声音。可怎么听,都没有听到,我又拉开窗帘试试,但还是没有,只听到远处传来的、隐隐的,一两下汽车的喇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