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瑞俊
穿破才是衣,到老才是妻。
前年,老妻遇到飞来横祸——车祸,左上臂粉碎性骨折,左侧骨盆骨折,耻骨骨折,还有脑震荡……手术后,老妻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刹那间,我觉得完了,我完了!這留下老头子一个人可咋办?”
当时,听得我热泪盈眶,心里一阵阵酸楚。老妻竟然在生死存亡之际,首先想到的是:“留下老头子一个人可咋办?”我的老妻啊!
老妻出车祸的事,我没有告诉亲友,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甚至不想告诉远在上海打工的儿子,只想所有的事自己一身扛。
伤痛的老妻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时间一长,腰酸背疼,躺不住,我就给她遍身搓了又搓,揉了又揉。后来,又从家中拿去沙发靠垫,这儿垫,那儿垫。过一阵儿又给挪地方。实在躺不住,只有扶起来,靠着我的背坐一会儿。
白天还好过,夜晚最难熬。一盏昏暗的灯,照着老夫妻。一会儿扶起,一会儿躺下。一阵儿又搓搓揉揉,一阵儿又唉声叹气。
老妻吃饭嘴刁。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对她的口味,她不吃。早晨四五点,我就爬起来煮稀饭。六点半送医院,看着老妻和泪咽。
为了能够给老妻补充营养,我学会了做饭,醋溜大白菜、番茄炒鸡蛋、炖鸡汤……
白天黑夜打通宵,接连六七天。我浑身像散了架,心脏也乱跳。吃了西药吃中药,后来又抽空输液五六天。“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是刚刚开始。咬牙,坚持住。
老妻最为难的是大便拉不下。不得已,我就用手指掏。
老妻哭了:“老头子啊,我真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嫌我。我这辈子值了。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我笑了:“傻老太婆,你瞎说些什么呀?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就应该是这样的。几十年,你天天给我做饭、洗衣,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今天轮到我照顾你了。”
终于,那段困难的日子过去了。
“你该洗头洗脚了。水烧好了,快点过来。”现在,每到星期六吃完晚饭,老妻就在卫生间朝我嚷嚷。
我赶忙放下手中的笔和书,陪着笑说:“现在,天底下叫我洗头洗脚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了。”我进到卫生间,摘下眼镜,把头伸到水池子上。老太婆给我浇水,挤洗发水,再浇水冲洗,递毛巾。
每到吃饭的时候,老太婆就在厨房里喊我:“饭好了。”我就连声答应着,到厨房里端起老太婆给我揪的面片子,一大碗稀里哗啦地就下了肚。
上个月,老太婆去银行取钱,差点把身份证丢了。前天,老太婆去银行取钱,回到家银行卡就找不见了。老太婆的脸都急得涨红,赶忙又去银行挂失。银行工作人员又给老太婆补办一张卡。
回到家,老太婆坐在沙发上叹息:“哎呀,真老了。”
我安慰老太婆:“行啦行啦,没把你丢了就行。”
前些日子,我40年前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张玉珍突然来访。她跟我们老两口聊了一下午,拍了我画的画、我拍的照片、我收藏的奇石,还逗弄我的小狗。临走,她说:“老邱,你生活得真幸福。”
是的,我的这一生,和老太婆你拉着我的手,我扶着你的肩,共同度过了多少沟沟坎坎。在我们的面前,晚霞正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