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你

文/陈若鱼

原来幸福一直在她身边打转，而她却险些错过了，好在今后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比肩而行。

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楼下甜品店终于搬走了，江云霜却开始失眠了。

没有了晚上冰沙搅拌机的轰隆声，没有了客人深更半夜的笑声，而那个每天晚上十一点都来点一碗杨枝甘露的客人应该也不会来了吧。

他通常在晚上十一点准时过来，除了周六日都会来，而十一点的时候江云霜一般都会看半小时的书，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关灯睡觉，届时，她会听见楼下那个男人跟甜品店的老板喊一声，结账。

从江云霜搬来这间甜品店的楼上不久，这个男人就开始来了。

其实，江云霜是认识他的，虽然她一次也没掀开窗帘看看他，但她可以从他的声音里辨别出，他是她公司的副经理，叫沈子风。

因为每周一的例会上，他都要对她们说一大堆的话，他的口音并不特别，普通话标准，带着上海话的软糯，听得久了江云霜自然而然就能分辨。

以前江云霜一直以为他会是个聒噪的男人，但没想到寻常里他是这样的人，从头至尾只说两句话。

江云霜依旧在每周一的例会上听他说公司规划，在晚上听他在甜品店吃东西，但她没想过告诉他。因为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家公司待多久，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他们除了每周一的例会外是毫无交集的。

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样子

又逢周一例会，江云霜忍不住第一次打量起沈子风来。

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例会西装，配骚气的紫色波点领带，但今天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格外好看起来，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

他大约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也不避讳。她发现沈子风其实长得不错，鼻梁高挺，眉眼疏朗，有几分梁朝伟年轻时候的气质，只是他高出许多，他讲策划的声音和在楼下甜品店的声音渐渐重合。江云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漏了几拍，一慌袖口带倒了咖啡，一张A4纸瞬间变成咖啡色。

沈子风的声音停下来，见江云霜一边慌张地道歉，一边在包里找纸巾，然后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江云霜迅速整理完咖啡渍继续开会，但她却再也没办法集中精力了，开完会她刚要出门，就被沈子风叫住。

她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是想拿回自己的手帕，而那一刻充满咖啡渍的手帕却被她宝贝地攥在手心里，气氛一时尴尬起来。“要不，我帮您买条新的吧？”江云霜别有用心地说。

“如果可以，帮我洗洗就好了。”沈子风说。

江云霜见他离开，心里一阵窃喜。她回去像在洗一颗海洋之心一样洗那条手帕，用小夹子夹着晾在窗台上，还喷上了一些她的香水。在她还给沈子风的时候，他约她下班后一起吃饭。

江云霜满心欢喜，还借了同事的口红赴约。其实是一餐很简单的晚饭，沈子风像在例会上一样能说会道，逗得她笑声不断。

这是他们在公司外第一次交集，江云霜的心像恋爱了一样飞去了云端。如果不是甜品店搬走了，也许江云霜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她对沈子风的感情，她也后悔没在甜品店还在时就下楼跟他打个招呼。

还好现在，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样子。

他的暧昧也不算过头

甜品店搬走后，换成了一家小咖啡馆，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做起事来慢条斯理，只是不太爱说话。

江云霜下班后去过一次，点了杯咖啡，超出她意料的好喝，她抬头看了一眼咖啡馆的名字，竟然叫冷月如霜。

她想，真是一个与咖啡没有半点关系的名字，不过她却莫名地有几分喜欢。

咖啡店新开张生意不错，但在晚上十一点半就关门了，楼上的江云霜不禁窃喜，她之前还担心咖啡馆会营业太晚扰她睡眠呢。

一周后江云霜部门聚餐到深夜才回来，咖啡馆已经打烊了，门楣上却点着两盏灯，远远看上去灯火如豆，衬得冷月如霜四个字愈加清冷。

她喝了些酒，踉踉跄跄地踩着老旧的木质楼梯上楼，到了公寓门口时，她对面的门突然开了，咖啡店的老板走出来，见到她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打算从她身侧过去。楼道的声控灯正好灭了，他无意中碰了一下她的肩，江云霜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重心突然不稳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小心！”一双温柔有力的手在她身子落地前将她拉起。

江云霜这才站稳，她想道谢，他已经下楼，月光如水从楼梯间的窗台照进来，落在他的脚跟上。

虽然微醺，但是江云霜总觉得他有一种超出认识时间的熟悉感，她进门换下拖鞋的时候仍然在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来她斜对面的。

但很快酒精作祟，她没洗澡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又听见沈子风的声音在楼下说道：“老板，来碗杨枝甘露。”

醒来时天已大亮，沈云霜头有些沉，浑浑噩噩地准备去上班，经过楼下咖啡馆时，她探了探头，正对上老板的目光。

她点头示意，他却从吧台里端出一杯热热的姜茶递给她。

“酒后喝点姜茶会比较好。”

江云霜一时愣住，但还是接下姜茶，今天可是周一，她不希望等下跟沈子风开会的时候一点精神都没有。

江云霜坐下来喝姜茶，在趁老板煮咖啡的时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营业执照，她这才知道老板的名字叫做林渐岚。

姜茶在江云霜的胃里产生作用，她觉得胃里像有一团火，暖暖的。赶着上班她一口喝掉，在准备掏出钱包的时候，林渐岚摆摆手：“邻居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以后有空常来店里坐坐就好。”

江云霜只好再次道谢，匆匆跑去公交站。

例会上沈子风换了件灰色西装，还是那条紫色波点领带，江云霜不太喜欢那条领带，觉得太骚气了。开会期间，沈子风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沈子风好像跟她想象中的又不太一样了。

她突然在心里产生一个疑问，那个每天晚上十一点去甜品店喝杨枝甘露的人和这个沈子风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但是在沈子风的眼里，是江云霜先向他示好的，他的暧昧也不算过头。

开会结束，沈子风发了一条短信给江云霜约她一起下午茶，她想想又拒绝了。下班后，沈子风还跑来她的办公室里，说要约她一起吃晚饭，同事们眼里写满两个大大的“八卦”，江云霜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还是跟他去了。

不懂拒绝的人

跟沈子风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江云霜见咖啡馆还开着就进去坐了坐，林渐岚正把头埋在吧台里，见她过来冲她笑笑。

“这么晚才下班。”林渐岚的嗓音很温柔。

“是啊。你在做什么？”她问。

“明天准备推出我特制的杨枝甘露，你要不要尝尝？”林渐岚脸上带着招牌式的笑，门楣上的两盏灯正好落在他脸上，看得江云霜一下子就晃了神，心像搭上了秋千晃啊晃。

她迟疑地说：“好……啊。”

林渐岚弯弯嘴角，用细白的陶瓷碗盛了一碗递给她。

江云霜并不太喜欢芒果，所以很少吃杨枝甘露，但是她还是吃完了，林渐岚一直盯着她的脸，直到她说好吃，他紧皱着的眉毛才松懈。

江云霜提起这里原本是家甜品店，也有卖杨枝甘露，但没他做的好吃。

“哦，我有来吃过。”林渐岚说。

“是吗？真巧啊，我一直住在楼上呢。”江云霜说。

晚上没什么客人，江云霜跟林渐岚在店里一直聊到十一点打烊，她毕业以后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欢快了。林渐岚拉下卷闸门的时候，她指了指门楣上的两盏灯问：“为什么要留两盏灯呢？”

“这灯光可以照进我楼上的房间，这样房间里关了灯也不会太暗。而且咖啡馆关门了，路过的人也不会觉得这里太冷清。”林渐岚解释道。

他们一起从狭窄的楼梯间上去，在楼道里互相道了晚安后就各自回了房间。江云霜心情大好，一点也没觉得疲累，她关了灯发现楼下的光果然会照进来，温温柔柔充满她的房间，一点也不刺眼，嗅了嗅房间里还有淡淡的咖啡香，一定是白天煮了一天的咖啡从窗户溜进来的。

江云霜嘴角不知不觉浮出笑意，嗅着咖啡香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甜品店又回来了，每天晚上到十一点时，她又听到了那个男人来吃杨枝甘露的声音，她在梦里急匆匆掀开窗帘，但却只看到男人的背影。

醒来天已大亮，她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冒出来的人不是沈子风，竟然是林渐岚。

一定是昨晚跟他聊太久了吧。江云霜这样想着。

沈子风跑去江云霜的办公室表白时，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捧着一束俗不可耐的红玫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回答，同事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江云霜并没有感到惊喜，甚至有些害怕，她突然觉得沈子风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管是他手里的玫瑰，还是他紫色波点的领带，她都不喜欢。但沈子风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毕竟是江云霜先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她没理由拒绝的，同事们也在一旁起哄：“在一起！”

江云霜脑子生锈一般，一时冲动就接下了那束艳俗的玫瑰。她从小就是这种优柔寡断，又不懂拒绝的人。

江云霜捧着那一大束玫瑰下班，路过咖啡馆时，林渐岚的吧台上已经摆上了杨枝甘露的特色招牌。

“收到花了？”林渐岚指着她手里的花问。

“哦……不是，我自己买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撒谎，反正她不太想让他知道她恋爱的事情。

江云霜在咖啡馆吃了一些小吃，跟林渐岚聊了几句就上楼了，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整个人躺在床上，听见楼下咖啡馆的动静，她听见咖啡机的颤动声，她知道那是林渐岚在磨咖啡豆。不知不觉，她又睡着了，她梦见有人来咖啡店里吃杨枝甘露，声音还是沈子风的声音，但这一次她跑下楼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林渐岚。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天已经黑了，咖啡馆的灯照亮了她的房间，她忽然开始质疑，会不会是她听错了，那个吃杨枝甘露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沈子风，而是林渐岚呢？

但是不太可能吧，毕竟林渐岚的声音和沈子风差太远了。

在一起时自如又快乐

江云霜跟沈子风恋爱以后，除了每周一的例会，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以及手牵手接吻。有一次，他提出让江云霜去他公寓坐坐，她硬着头皮去了，但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她忽然跳起来，找了一个借口跑路了。

走到楼下咖啡馆时，林渐岚正要打烊，她立刻跑过去说她想喝杯咖啡。

林渐岚想也没想就把锁上的门打开，帮她煮了一杯温和的卡布基诺，江云霜小口啜咖啡，跟他聊起天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听他说话，他并不幽默，也没什么有趣的话题，但奇怪的是她每次听完心情都会好许多。

“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很少看见你。”林渐岚眼里带着探究。

江云霜立即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公司最近比较忙。”

“哦”林渐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欢喜。

“对了，楼道里的灯坏了，有空我去找人来修。”他说。

“好啊。”江云霜点点头。

江云霜一杯咖啡喝到冷掉才喝完，然后跟林渐岚一起上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果然坏了，漆黑一片，她一不小心踩空，向后倒下去的时候正好落在林渐岚的怀里。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江云霜的呼吸都停了几拍，林渐岚的温暖传遍她全身，她的脸倏地发烫，心如小鹿乱撞似的狂跳起来。

“看来这灯明天就得修了。”林渐岚说话之间，已经松开江云霜。

她重新站稳，但气氛却不一样了，她在黑暗里不断点头：“要修要修。”

江云霜率先爬上楼，匆匆对他道了晚安就回了自己房间，她的心依旧扑通狂跳，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像煮熟的大闸蟹。

这种感觉，她在沈子风的身上从未感受过，即使是他牵着她的手，她也没有任何感觉。

这晚以后，江云霜好久都不敢去林渐岚的咖啡店，见到他也是赶紧避开，楼道的灯已经修好了，可那晚的情形像是刻在她脑海里，一想起来就觉得脸红心跳。

周末，江云霜跟沈子风去看电影，看完后她突然有些想吃杨枝甘露，她在林渐岚的感染下，好像不那么讨厌芒果了。

但是让江云霜感到意外的是，沈子风竟然对芒果过敏。

“那你以前不是经常去我楼下点杨枝甘露的吗？”她问道。

之前她一直没有问过他关于杨枝甘露的问题，一是她忘记问了，二是出于女生的自尊心，她不想让他知道其实她早就开始注意他了。

“别开玩笑了，从五岁那年吃芒果过敏后我就再也没吃过含芒果成分的食物了，何况我并不知道你住哪里啊。”沈子风说。

竟然不是他，江云霜傻眼了，那会是谁呢？

江云霜想起认识林渐岚的细枝末节来，他为什么刚好在这里开了咖啡馆，又刚好喜欢吃杨枝甘露，而且偏偏在十一半点准时打烊，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才是那个每天晚上来甜品店吃杨枝甘露的人啊。

但是声音是怎么回事呢？她听了半年的声音绝不会错，那声音跟林渐岚完全不同。

江云霜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以自己听错来解释了。

就在这天晚上，江云霜抱歉地跟沈子风分手了，她说她认错了人，沈子风艴然不悦，但见她心意已决只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走了。她一个人乘地铁回来，咖啡馆的灯还亮着，很小但看起来很温暖，林渐岚依旧戴着围裙在煮咖啡。

那一刻，江云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喜欢上了林渐岚，她不止一次梦见他，知道他住在对面就很安心，不管多晚回来他店门口的灯都亮着，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如又快乐，她甚至萌生过林渐岚永远都不要恋爱的可恶念头。

她眼角有些发潮，一步步走到他的店里，要了一杯摩卡。

“今晚没加班吗？”他问。

江云霜却答非所问地说：“其实我恋爱了。”

那一刻，她注意到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心里忍不住窃喜。

“哦。恭喜你。”林渐岚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但是今晚我们分手了。”江云霜说道。

“呃……”林渐岚的眼睛亮了亮，但为了不表现得太过头，他强压住了内心的欢喜，然而这一切都被江云霜看在眼里。

江云霜把她跟沈子风的故事简单地陈述给他听，但却隐去了关于杨枝甘露的事，毕竟她还不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你这么好，总会找到更好的。”林渐岚说。

虽然是大家用烂了的安慰语，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不同了，江云霜露出笑意来，上次楼梯间的尴尬也被抛诸脑后。

险些错过彼此

江云霜从公司辞职了，她打算休息一阵子再换个工作。

林渐岚的咖啡馆在进入秋天以后生意突然火爆起来，一个人忙不过来，江云霜仗义地跑去帮忙，两个人脚不沾地地忙得飞起来，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原本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直到有个客人叫了江云霜一句老板娘，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了，她跟林渐岚都愣住了，虽然两个人都摆手解释，但脸上却像晚霞般一片绯红。

后来再有人叫老板娘，他们也都不去解释了。

十月的时候，林渐岚跟江云霜表白，没有红玫瑰，没有烛光晚餐，只有他亲手煮的一杯爱尔兰咖啡，和一句温柔的“不如，我们在一起吧”，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样子。江云霜感动得红了眼眶，她点点头，那一刻周身一切都变得美妙起来。

再有人叫老板娘的时候，江云霜就大大方方地应答，林渐岚在一旁笑得如三月春风。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下去，直到十一月初的那天，江云霜正在吧台里切水果，突然听见了沈子风的声音。

“老板，来碗杨枝甘露。”

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江云霜的注意，她从吧台里探出头来，目光对上那把声音的主人时，吓了一跳。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手上拿着导盲棍，林渐岚已经跑过去搀扶他。江云霜愣在原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声音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原来，她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既不是沈子风，也不是林渐岚，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找到了那个深爱的人。

那天晚上客人都走了以后，江云霜把这个巧合说给林渐岚听，他又告诉了她另一个秘密。

原来林渐岚曾在甜品店里当过甜品师，他喜欢上了住在甜品店楼上的女孩。只是，他一直戴着卫生口罩，而她每天从店前经过从来没注意到他，甜品店的老板投资失败转让了店铺，他就接了下来改成了咖啡馆，还搬到了她对面，一切都是为了离她更近。

江云霜听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幸福一直在她身边打转，而她却险些错过了，好在今后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比肩而行。

咖啡店打烊了，江云霜牵着林渐岚的手上楼。

楼道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坏了，所幸天边挂着一轮弯月，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