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玥
1982年,20岁的我怀着年轻的文学梦,心跳怦怦,第一次给《鹿鸣》投稿。写中国女排在获得第九届世锦赛冠军,大学生们挤在学校大礼堂观看闭路电视直播,激动得热泪盈眶,之后回到宿舍里激情澎湃、欢呼庆祝的场景。
大约过了两三个月,突然有天在学校,收到了《鹿鸣》编辑的回复函。在接信到拆开的几秒钟,仿佛是我时光隧道里最漫长的期待,那剧烈的心跳,连自己都能听见。双手颤抖着拆开信函一看,是漂亮的毛笔手写体。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大意:大学生的爱国热情可以理解,但是你这篇散文缺乏写作技巧,不予采纳,予以退稿处理。落款处只标注了《鹿鸣》编辑部,没有具体署名。可以想象是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在昏黄的灯下,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写出退稿原因,措辞妥帖,语言中肯,结论已定。虽已有预感,我还是像被一瓢凉水 从头顶浇到脚底,无可名状的沮丧直击心海。我被一种巨大的失败感击中了。
斗转星移,20年过去了。我的第一篇散文《江南行》,发在2002年第4期《鹿鸣》,终于圆了文学梦。年届不惑,发表作品纵然是愉悦的,可这愉悦里多了平静与淡定,少了当年的狂喜与心跳。觉察到了人生之不易,也生出一丝苏轼“庐山烟雨浙江潮”《观潮》的从容。
2001年6月底至7月初,一个偶然的机会,单位派我去南方参加全国冶金记协会议。这个美丽的城市有位与我特殊关系的同学,他是我的文学启蒙人。从初中、高中到大学,我俩都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还是前后座。他爱文学,他的文学气质,他的知识底蕴,他的帅气,他的大眼睛,还有他磁性的声音和一手漂亮的好字,似乎把我从黑暗中,引入一个光明灿烂的盛大的文学殿堂。他点亮了我的心灯。
当火车驶入那个城市,透过车窗,看到外面雨雾蒙蒙,万家灯火在雨幕里闪烁,对我来说,昭示着一个与青春有关,秘不可宣的重大事件:与他重逢。到达那座城市后,我从所住宾馆吧台电话联系了他。次日他安排好手头工作,接待了我,一路上充满了诗情画意。我俩沿湖边散步,聊过去的同学老师,聊逝去的岁月芳华,聊青春激荡的往事。他说我像南方女子,说我是另一个王安忆,或是池莉,夸得我脸红羞愧,无言以答。那些尘封在岁月皱褶的故事,珍珠般颗颗滚落出来,闪着青春的光泽。短暂的会面,带给我的鼓舞,仿佛一道道光芒照亮了我的世界。回到北方后,我按捺不住表达的冲动,写了篇2000多字的散文,送到了当时还在金融大厦八楼里的《鹿鸣》编辑部。杨挺老师热情接待了我。
看稿后,楊老师对我说:你的文学感觉很好,看得出你在讲一个你自己的心灵故事,你一定要表现你的这次出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经历;你应该把这种情绪拆开了写,分出层次,分成小标题,或者用1、2、3、4、5等独立成章,又让全文有机结合;一篇散文游记,切忌写成到哪里,看到了什么,然后抄写一段景点的说明介绍,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缺乏作者独特的情感体验与独特的表达方式,也就是缺失了散文的个性……
杨挺老师不愧是高手呵!经他点拨,我对散文创作有所顿悟,似醍醐灌顶。他不仅是在教我写作的技巧,更是在讲写作的本质和灵魂。回家后,我已梳理好了思绪,一个构思完整、叙事清楚、情感酝酿充沛的情感故事《江南行》一气呵成,跃然纸上。当我把那篇稿件完成,已超出6000字。送到编辑部后时间不长,杨老师就编发在2002年第4期《鹿鸣》,就连标题字“江南行”,也请人用心地写了一帧漂亮的书法作品。
一个人、一段情、一场梦,总是影影绰绰“错位”缠绕在一起。2011年春节同学聚会上,意外地听到他走了的噩耗。那一夜,我失眠了,怎么也不相信这种事情的发生,流泪写下了《往事如烟》,发在2011年第4期《鹿鸣》。以祭奠他的早逝,也纪念我们曾经走过的青葱岁月。
蓦然回首,我随《鹿鸣》一路走来。《城市的老树》、《怎么爱也不够》、《钢丝面》、《记忆师恩》等一系列散文,在诸位老师的修改下,陆续刊发出来。一篇篇散文,投影了生活,将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溶解其中,变成了我人生岁月中最厚重的注脚。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如果说《诗经》中的鹿,鸣叫在旷野里,悠闲地吃草,先秦时期的人们在吹笙鼓琴,效仿周行,庆祝丰收的喜悦;而现实中的《鹿鸣》是北方文学期刊的标杆,是全国作家诗人、文学爱好者的芳草地,更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追逐梦想的彩蝶,飞舞在我文学创作的百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