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钱钟书先生道 “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一生之中,少年才气发扬,遂为唐体;晚节思虑深沉,乃染宋调。”被誉为宋诗“开山祖师”的梅尧臣,诗歌在题材走向和风格倾向上有开宋诗一代风气的意义。梅尧臣同欧阳修、苏舜钦一道,主张扭转西昆体对诗歌发展的不良影响,注重诗歌的思想内容,为宋诗开启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关键词:宋诗;梅尧臣;东溪;平淡
作者简介:陈琦(1997-),女,内蒙古哲里木盟人,本科,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3-0-01
历来对梅尧臣诗歌风格的评价,大都离不了“平淡”一语。最早用“淡”来形容梅诗的是欧阳修。他在《六一诗话》里说:“圣俞平生苦于吟咏,以閑远古淡为意,故其构思极艰”,又说:“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之后有严羽《沧浪诗话》:“梅尧臣学唐人平淡处”;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圣俞诗工于平淡,自成一家”等等。梅尧臣、欧阳修等人,“共同确立了宋诗的特色,完成了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变革。[1] “平淡”几乎已成历来诗论家对梅诗风格的共识。梅尧臣本人也提出作诗应“平淡”的主张:“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
《东溪》这首山水题材的诗是作者晚年的代表作品之一。梅诗的叙事性较前代诗歌相比更加突出,较多采用夹叙夹议的笔法。首联为叙述,“行到东溪看水时,坐临孤屿发船迟”,观看景物的视点是靠近孤屿的游船上,在美好的春日出行,秉承淡然的心境,正如王维《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趣味。在这时不需感慨人生如滚滚江水东流,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且把偶然的发船迟看做美好的插曲,丝毫未有烦闷急躁,在这段等待开船的时间里环顾四周,尽情欣赏大自然的美景涤荡心灵。
“老树着花无丑枝”句语言平淡,而情感深厚,且愈读愈有味道。诗人创作这首诗时正值五十四岁在乡里闲居期间,看到“野凫眠岸”,便把内心的闲意投射到外物上,此情此景融为一体。“老树着花”本是常见的春景,但是作者用诗句强调美丑的对比,使我们体味到老树着花的美感。潜意识里,老与丑似乎是相伴而来的。但老树的“丑”与花朵的“美”交相掩映。花朵点缀在老树上,年轻的花朵娇艳芬芳,使树焕发生机。梅尧臣欣赏老树之美的同时,亦流露出其对“老境美”的欣赏。胡晓明谈到宋诗的美时,提出一个观点:“是一种老境的美,就是渐入老境。老境的美就是种平淡的美,是老树著花的美。”老树不老,因缀满鲜花,其枝也俏。丑与美合二为一,丑中见美,美于丑显。“老”不仅代表衰老,更是成熟与老练,是经过时间洗涤之后留存下来的东西。梅尧臣从对生命的体验和感知生发出对人生的思考和心灵的证悟。读罢这首七言律诗,留给我的一个最主要的印象便是“平淡”。而梅尧臣所追求的平淡,不是索然寡味,大抵是一种苦心营造出来的古淡深远。他倡导平淡的诗风并在实践中具体体现平淡之美,将宋诗的审美意识导向了另一个方向[2],“老树着花无丑枝”这句诗也常被人认为是宋诗最贴切而形象的比喻。
“短短蒲茸齐似剪,平平沙石净于筛。”是用日常生活中的经验行为来描摹景色。是什么样子的蒲茸和沙石呢?是蒲茸齐得像是经过剪刀修剪,沙石平坦细腻似乎用筛子筛过。能状难写之景,使蒲茸、沙石之貌现于眼前,可见诗人的状物水平。而这句与上一句相互映衬,突出东溪优美静谧而又充满生机的春色。其中流露出的是“人”的参与,也就是说,作者本人突出的意念使这首诗不能称之为情景交融,而是一种“泪眼看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有我之境。
春日的情景再美好再使人心旷神怡,仍难以抵消身体的劳累,理智上也还是要收拾行装返回家中去。作者不避讳诗意的匮乏,审美的兴致被心境、老境所取而代之。能有幸欣赏到此情此景就已经足够,仍然要回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我是很欣赏这首诗中的枯笔结尾的。从美好欢快的春景中回神,四顾现实,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重归到自己熟悉的平淡的生活中。唐诗中确实少见这样的“枯笔”结尾:“情虽不厌住不得,薄暮归来车马疲。”这地方很美但我不能留在这里,回家的路途让车马人都感到劳累。一行诗现实地表露出主人公的心境,不浪漫,甚至现实到几无诗意。可是它又不只是抱怨和牢骚:不是故意避免激情的表现,浓重的色彩、醒目的字眼,而是以平淡之语,表达不平淡之意。我们可以从这种感慨中,看出作者在理性地思考时间万物。梅诗平淡,初读苦涩平淡,唯经反复咀嚼才能体味到其特殊的趣味。
梅诗的平淡对后来的诗坛影响颇大,很多人对他的平淡给予了高度的评价:黄庭坚说他“用字稳实,句法刻厉而有和气”[3],胡应麟认为他“平和简远,淡而不枯,丽而有则”(《诗薮》)。可以说,从梅尧臣起,宋诗开始走向了一条不同于唐诗的富有自己独特之处的道路。在这一点上,梅尧臣不愧为宋诗的“开山祖师”。
梅尧臣后期的诗歌取材平淡,语言也平淡,甚至看起来情感也趋于平淡了。但我认为梅尧臣所倡导和追求的“平淡”,是以平淡之语,表达不平淡之意。梅诗追求的对于理性、得失的超越,意味却深远而隽永,意趣自然淡远。他的“平淡”是历经一生沉浮,心灵的超脱与证悟,加以诗法的成熟共同作用的结果。正如王安石所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这是一种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一种超越了雕润绮丽的老成风格,淡远而意趣盎然。
注释:
[1]赵仁硅. 宋诗纵横[M].北京:中华书局,1994.
[2]劳翠勤.梅尧臣对宋诗的贡献[J].考试周刊,2007(16):92-93.
[3]陈文苑,马蕾.朱熹对梅尧臣诗歌的接受[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13,35(01):1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