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2017上海国际艺术节期间,好戏连台,高潮迭起。古典音乐方面,在维也纳爱乐乐团掀起第一波高潮后,又有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柏林爱乐乐团推波助澜,后劲十足,再掀狂潮。然而,如果以现场气氛之热烈,观众情绪之火爆而论,可能都不及一个人:德国全能男高音乔纳斯·考夫曼(请容我极而言之)。11月18日,他在上交音乐厅的独唱音乐会,280元的门票被炒到1500元:节目册顷刻之间售罄,有些观众一人买了多本,我想要请他让一本都不肯。此种情景从未见过,考夫曼的魅力由此可见。
有句老话: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相比器乐,人声更有魅力。而人声中,含金量最高的首推男高音——男高音,“难高音”也!因此,顶级男高音的出场费往往最高,影响力首屈一指。当年帕瓦罗蒂、多明戈、卡雷拉斯风靡全球,我辈躬逢其盛。三大男高音逐渐退出后(目前只有多明戈还偶尔在唱男中音的角色),新一代男高音中,考夫曼是极具人气的佼佼者。这些年来,我聆赏了他大量的CD和DVD,但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此番上海的独唱音乐会,对他有了更全面的佩服。
先谈他的演唱。因为演出频繁,考夫曼大约在2015年嗓子受损停唱,一年左右复出。之前有些担心他状态恢复得如何,后看到他在中国其他城市巡演的视频,放下了心。他上海独唱会的正式曲目一共有七首,从演唱顺序的安排看得出他对声音状态的调节很有设计感。在上海交响乐团(斯佩兰扎·斯卡普奇执棒)演奏了贝里尼《诺尔玛》序曲后,考夫曼出场演唱普契尼《托斯卡》中“奇妙的和谐”,这是他最拿手的咏叹调,气息、情感、声音的把握稳健,先声夺人。第二首威尔第《阿依达》中的“圣洁的阿依达”,最关键的是尾声处理,一般都是高音结束,但谱子上是渐强至高音后再最后渐弱,但大多数的男高音高音上去后难以渐弱,这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所以我们经常听到的都是飙高音结束,但这次考夫曼做到了,最后的弱音处理得非常妙。
第三首是比才《卡门》中的“花之歌”,最考验的也是最后的尾声,我以往只有在卡雷拉斯的版本中听到他奇妙的轻声弱音,这次考夫曼的表现功夫独到,轻弱而有韵味——情到深处,并不是一味大喊大叫的。第四首,马斯卡尼《乡村骑士》中的“妈妈,这酒真烈”,考夫曼声音完全放开,但情绪的浓烈度和变化转折似乎不够,声和情有游离之感。四首中前三首都是以弱声收尾,可见考夫曼对自己声音状态的科学调配和收放自如,为整场演出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下半场三首,马斯内《领袖》中的“啊,一切真的结束了”如梦似幻,焦尔达诺《安德烈亚·谢尼埃》中的“即兴曲”慷慨激昂,普契尼《图兰朵》中的“今晚无人入眠”气贯长虹,最后的高音“昂首挺立”。下半场考夫曼的声音力度相比上半场逐渐增强,角色感也越发鲜明。以标准的声音条件来衡量,可能没有一位歌唱家能做到十全十美——当年的歌剧女王卡拉斯都做不到——肉身毕竟不是机器。关键是如何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考夫曼的长处在于雄壮辉煌的高音,中声区稍微弱一些,这次音乐会,发现他低音的处理更加细腻温润。好几次大幅度的渐强渐弱连贯顺畅(尽量避开中声区的徘徊),线条优美,极富韵味,气息控制非常出色,别具功力。这是一种智慧。
当然,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莎士比亚。即便是在自己的家乡德国,也有拥考夫曼与否考夫曼的两派乐迷。评判一位歌唱家,除了声音条件,更要看全面修养。考夫曼为什么会成为万人迷,这次上海之行的现场让我们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他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彬彬有礼,演唱态度极为认真,非常投入,对观众、对乐手、对指挥礼数有加,频频90度的鞠躬诚意十足,温馨感人。如此迷人心醉、魅力四射,不要说女同胞,就是男士们也难抑激情,于是乎群情激荡,掌声欢呼声山呼海啸、此起彼伏!考夫曼不负众望,加演五首(据说他本来准备了四首):莱哈尔《微笑王国》选段“你是我心中的一切”、普契尼《托斯卡》选段“星光灿烂”、陶伯《歌唱的梦想》选段“你是我的世界”、卡尔蒂洛艺术歌曲《负心人》,最后再演唱了一遍《今晚无人入眠》”——中间的那段哼唱,乐手和观众齐声伴唱,场面之感人,难以描述!我身边的乐迷说,考夫曼真是德艺双馨,都不忍心再让他唱了。
考夫曼之夜將永远成为乐迷们美好的记忆。考夫曼,请一定再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