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柏铭
俗话说“抽烟是为了咳嗽,喝酒是为了迷糊”,我的发言是为了引起争论,希望大家提出反对意见。
歌剧的国际化,这是肯定要走的。比如参加国际比赛,芭蕾舞肯定要踮脚尖,但是如果说我偏不踮脚尖,你得给我评奖,那不是霸道嘛。我搞创作,40年写了20多部歌剧、音乐剧,算多也不算多。根据我的实践经验,我以为歌剧与戏曲相比,除了男、女声独唱和对唱之外,还有多声部的重唱与合唱,音乐上是立体的,是与各国的语言相结合的,而且具有原创性。
杨燕迪院长之前说,用现代音乐语言所写成的歌剧基本上很难在保留剧目中站稳脚跟,很多东西留不下来,但我还是要向这些敢于尝试的人表示崇高的敬意。他们是做出牺牲的人,为我们后来的创作者开辟很多新的思路,让我们吸收了营养。我们做编剧,就是“不择手段”,怎么好用怎么用,怎么好看怎么来。从来不把自己划为哪一派,基本上是拿来主义。西洋的也好、民族也好,拿来l但我们应该保持中国人的立场、中国人的审美、中国人的语言,特别是做文字工作的,写出来的东西不可以像翻译小说似的。我们每一位主创都要自觉地追逐民族化,而不只是口头上面求这个“名”,没有那个“实”。就好像早些年洋歌剧被奉为正宗时,各个创作单位都争着说自己创作的歌剧是大歌剧:后来音乐剧走俏了,又争着说自己的作品是音乐剧:现在又都说自己是民族歌剧。其实标榜作品是什么类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得怎么样。这世界上只有好歌剧、坏歌剧和不好不坏的歌剧。
说到歌剧的机遇和挑战,我觉得我们中国的歌剧充满了挑战,而机遇要靠我们所有同仁的不懈努力,要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会有机遇产生,我们不能坐等机遇。当年的《白毛女》《江姐》《洪湖赤卫队》走红,也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这些都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对于这些民族歌剧的精华,我们一直在学习,但是,如果说《白毛女》是15公里,《江姐》是50公里,我们并没有必要回到15公里处再重新开始——我们可以不断学习,但不能总是原地徘徊,更没有必要回到过去。我们现在有大量的歌剧创作,虽然真正成功的也不是很多,但总是需要一定的数量里面再淘出好的,这点很重要。
我觉得这些年来,总体上中国歌剧是进步的。我们不能总拿当年《白毛女》等成功的作品跟現在不成功的作品进行对比,我认为这样有失客观。但有一个客观事实,就是尽管现在歌剧有所进步,却无法回到当年的辉煌,而且估计以后也不可能,甚至是永远都不可能。因为时代不一样了,以前的大众电影、大众戏剧,早就变成小众了,歌剧更是小众中的小众,企图让所有的普通老百姓都爱上歌剧,那是天方夜谭,是脱离实际的想法。记得我小的时候,同学问相互传抄歌片,以不会唱“娘的眼泪”(编者注:歌剧《洪湖赤卫队》片段)为耻。请问,如今还有这个氛围吗?但现在还有人在提“看过一场歌剧就能哼着歌离开剧场”的要求。试问,不通过电台、电视台的轮番轰炸能达到这个效果吗?因此我要说,总拿当年经典作品的社会影响来比对今天歌剧的演出效果,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但我们国家有十几亿人,如果将其中哪怕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培养成歌剧爱好者,我们的市场也足够大了。
这个时代是高歌猛进的,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有些东西可以说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但文化的部分应该说还是相对稳定的。你不能说某个雕望作品因其“新”,就一
定能在艺术成就上超过2000多年前的青铜器吧?但我们是不是就因此不思进取地不断复制那些青铜器算了呢?当然,我们还得努力前行,创造出既能继承传统、又能跟上时代脚步的作品。作为编剧,我们很幸运地有诸子百家和无数华夏先贤提供的极为丰富思想智库,还有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可资借鉴。但这些都需要我们吃透了再糅合在我们的作品中,而不是生硬地照搬。
有一句当下的流行语,我觉得有待商榷,那就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个人认为这个观点有些简单粗暴,至少对于歌剧创作来说是这样。难道只要是民族的,不经过任何处理、不经过再创作、不经过与作品的融合与走心,就能够自然地成为世界的吗?这似乎是在为懒惰寻找借口。
歌剧是作曲家的作品,我们编剧是什么位置,我自己看得很清楚。上海的摩天大楼上百层,我们就是地下看不见的那部分,辉煌灿烂的都是作曲家、导演,最主要还是作曲家。但是我要提醒一点,摩天大楼盖得高,地基首先要打深,不然还没辉煌多久就垮了。我们的歌剧创作,经常“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我也呼唤有才华的编剧,加入歌剧阵营,写出既有戏剧性又具备音乐性的作品,更呼唤出现文化修养、戏剧修养都很好的音乐方面的大师,我们能围绕在这样的作曲家周围,来创造出很好的、既国际化又民族化的歌剧。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