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志敏
作者(左)访问加拿大法语科学促进会
近年来,新疆的科学文艺创作十分活跃,越来越多的新疆本土作家和作品正走进人们视野。这些作品以新疆自然风貌、风土人物为主要创作题材,带有鲜明地域特色,也蕴藏着深厚的民族感情,因此人们常常冠之以地域名,称之为新疆科学童话、新疆科学诗等。新疆的科学文艺作品中,除了名声在外的科学童话和科学诗,还有一类文学价值与科普价值都值得肯定的作品——那就是新疆的科学散文。
其中,黄毅的《负重的河流》、杨春的《穗鵖效鸣》和陈漠的《柽柳根长住了塔克拉玛干》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佳作。这三篇散文均出自新疆本土作家之手,创作娴熟,对用散文文体抒写新疆的自然风物情有独钟。这类用散文体裁表现自然事物并讲述某些特定科学内容的作品,属于科学散文,是科普创作的一种。不过,相较于科学童话、科学小品、科学诗这些科普创作的明星体裁,科学散文的知名度不是很高,倒是其家族中的科学小品文、科学随笔、科学游记等广为人知。总体上,人们对科学散文的认识还不够清晰和全面。由此,本文将结合对上述几篇作品的赏鉴,谈一谈与科学散文及其创作有关的问题。
众所周知,为了向公众传播和普及科学而进行的创作称为科普创作,作品称之为科普作品。有学者将科普作品归为讲述体的科技应用文和文艺体裁的科学文艺作品两大类①。这种二分法是以文学艺术为尺度,强调后一类作品的文学艺术特征和文学体裁。两大类作品中,前者如百科全书体例的作品,但又不仅限于此;后者则包括与科学有关的文学和艺术作品,门类众多,包括科学小品、科学童话、科幻小说、科学诗等等,而科学散文是其中一类。
塔里木河
对于科学散文的界定和分类学界常见的观点大致如下:《写作大辞典》认为,以科学内容为题材的散文是科学散文,包括科学随笔、科学杂文、科学小品文等②。《科普创作通览》认为,科学散文包括科学杂文、科学小品、科学随笔、科学报告文学、科学考察记、科学家传记、科学故事、科学寓言八类③。《科普写作技法》也认为,科学小品就是以科学内容为题材的散文作品④。虽然各家对科学散文分类不一,甚至将科学故事和科学寓言归为科学散文,由此可以看出科学散文本身也是一个大“家族”,成员不少。
科学散文通常篇幅不长,形式自由,可以讲故事,(不一定讲完整故事)、可以抒情、也可以论理。如深沉低咏的《负重的河流》,娓娓道来的《穗鵖效鸣》和热情讴歌的《柽柳根长住了塔克拉玛干》,这三篇科学散文都以新疆的风物为内容题材,在相对自由的结构之中,将科学知识编织进去,体现出散文不拘一格的特点。
在科学散文家族中,科学小品文是公认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早在1934年,《太白》创刊号就专辟科学小品栏目,意在“一点一滴”地提供大众科学⑤,这被认为是科学小品文的发端。其后,科学小品得到众多大家的垂青,如高士其、贾祖璋创作的《细菌的衣食住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一系列作品,能够深入浅出、夹叙夹议地阐明科学问题,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之作。科学小品文与科技说明文十分相近,但后者文学性不足。周作人说:“所谓科学小品该是内容说科学而有文章之美者”⑥;柳湜先生在《论科学小品》一文中也指出:小品文如果与科学结婚,不仅小品吸取了有生命的内容,同时科学也取得了艺术的表达手段,艺术的大众科学作品于是才能诞生”⑦。可见科学小品文就是以文学艺术和科学联姻为主要特征。虽然科学小品文一枝独秀,但科学散文家族的其他成员,如科学游记、科学考察记、科学随笔等也有用武之地。对于科研人员来说,科学考察记、科学随笔更是相对容易上手的科普创作文体。
鸟类仿声
言说至此,尴尬的是前文提到的新疆科学散文,很难归属到当前科学散文分类中的任何一种,然而它们确实又是以散文体裁讲述科学的文学作品。《负重的河流》以其深沉的笔触和优美而有力量的语言述说塔里木河是塔克拉玛干的生命之河;《穗鵖效鸣》讲述的是作者如何苦苦追寻一种能模仿马嘶鸣的鸟类,全文笔调轻盈,充满发现的新奇与惊喜,也是可圈可点的好散文。那么,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呢?或许密钥就在散文的分类上。
散文的分类标准也是多重的。《辞海》按照散文内容和形式的不同,将散文分为杂文、科学随笔、报告文学、传记文学⑧,这也是当前科普创作研究者给科学散文分类的主要依据。然而,纵观我国数千年的散文创作,或抒情言志、或状景怀人,莫不反映出时代的变幻和人们的思想情感。由此,散文又有记叙、议论和抒情的功能标准分类。结合以上三篇新疆科学散文用现有标准无法归类的情况,不妨借鉴散文的功能标准分类,将它们归入记叙类科学散文。这类文章可记人记事,又可写景状物。这样一来,问题迎刃而解。《负重的河流》《柽柳根长住了塔克拉玛干》是很典型的状物科学散文,《穗鵖效鸣》则是叙事科学散文。总之,从赏读角度也好,从创作角度也好,对于科学散文的认识,不应囿于当前的分类。
科学散文的特征和功能是怎样呢?科学散文首先是散文,因而具有文学性,保有散文“形散而神聚”的特征。但科学散文又非一般意义的散文,它须选择科学相关内容题材,并具有一定传播和普及科学的功能。因而科学散文还具有科普作品要求具备的科学性、通俗性等特征。以《负重的河流》为例:
“塔里木河的出现,再一次向我们证明了作为一条河流她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环峙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冰峰雪岭,阻隔着一切来自其他世界的声音,那些充满着雨意的雷声只能在别人的天空奏响,它也封闭着一切外部的讯息,那些令人神往的潮音,只能打湿他乡的梦。极度干旱的沙漠,裸陈着对天空的一次次叩问,而降雨量几乎等于零的天空,又一遍遍让塔克拉玛干落寞失意。”
作者以充盈的悲壮情怀渲染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干旱缺水,塔里木河如生命般可贵的科学事实,有情有理,也有想象的空间,先声夺人。由此,文学性、科学性和通俗性各得其所,相得益彰。
品读来自新疆的这三篇科学散文,它们既有真挚热烈的情感抒发,也有客观可信的科学内容呈现。文学和科学的自然结合使得情与理的交融水到渠成,这也是科学散文中科学与文学双重功能的体现。科学散文既是从文学视角切入去触摸科学,也是从科学视角切入去接受文学的熏陶。比较而言,前者的意境更强烈。因而,对这组新疆科学散文而言,其飞扬的文采、真挚的情感对其科普功能更能起到促进作用。拿《柽柳根长住了塔克拉玛干》为例,作者用诗一样优美有力的语言,描写新疆特色物种柽柳,他写柽柳的根、枝、叶、干,写柽柳的用途,将柽柳形象化地展示在读者的面前,植入人们的心里,这种情感上的互通共鸣为科学传播插上了艺术翅膀。
一枚柽柳种子随风飘落,偶然碰到了难得一遇的雨点。这些雨点使沙地尚未完全湿润。可这枚柽柳种子却以一种奇怪的力量充分利用这点意外的潮湿。它抓紧时间落地生根和生长。它在短暂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时间里完成其生长周期。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对待沙漠里可怕的干旱高温。
一般来说,它会抓紧时间建立起庞大的根部王国。它不顾一切地拼命生根。主根、水平根和数不清的不定根一齐生长。不停地生长和延伸。面向广大的沙漠内部,面向能够提供一切养分的幽深和无穷,面向所有的大欢乐和大苦难。它们按照鸟翅的方向及生存意志,把根须伸进大地内部的光明及富足之中。
科学文艺作品的科学性与文学性之间没有天然的界限,因此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正如“童话创作在文学性和科学性之间存在一定的紧张关系”,“在引导孩子欣赏童话故事的时候,也有必要把他们引向科学的天地,学会质疑和求真”⑨,科学散文也存在如何正确处理文学性和科学性之间关系的问题。因此,在科学性和文学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支点很关键。所谓平衡,一是科学之真与文学之美要深度融合、和谐相处;二是文学之美不能碾压科学之真,要体现出科学散文作为科普作品的科学性,能够引导读者走向科学的天地,学会质疑和求真。
沙漠柽柳
新疆是个好地方!那里风光旖旎、物产丰富、人文深厚,让新疆人不禁总想歌唱山河故乡。于是,读这组科学散文,浓郁的新疆地域气息扑面而来。新疆的河流山川、戈壁大漠、山花野草、飞禽走兽都可以进作品,融入作者对大自然的礼赞、对家乡热爱的感情溪流中。《负重的河流》、《穗鵖效鸣》和《柽柳根长住了塔克拉玛干》三篇散文不约而同地以新疆事物为对象,在自然生态的叙写中体现自然科学道理,作品启智启美。
科学散文写作需要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扎实的科学素养,如这三篇科学散文的创作,虽然对于文学家来说信手拈来,但没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与积淀,很难有如此一气呵成的深沉情感贯穿其中。当然,我们也要正视这类散文文学性高于科学性的事实。这类科学散文的科学功能,更多地停留在对科学事物的初步介绍和兴趣激发上,更深入的学习还需要读者在文章之外深一步拓展和探索,而这也正是主流文学家进行科普创作的显著特征。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新疆的科学文艺创作乘势而上。这要归功于生活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的新疆人们对家乡的挚爱,辽阔壮美、风景独特、文化多元的新疆为他们提供了不竭的创作灵感和源泉,让新疆的文艺创作之风长盛不衰。新疆的科学文艺创作得益于此,新疆的文学家也是新疆科学文艺创作的生力军。
总之,新疆科学散文提供了一种作家创作科学散文的范式,科学知识和地域风物进行很好的整合,且具备文学审美意境。虽然一定程度上,作家的创作囿于地域风物题材,但这些散文无论是放到“科普创作”的范畴,还是传统意义上文学创作的范畴,都不失为上乘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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