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投顾 热血难凉

陈希琳

如今一位有钱人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投资顾问，以及来自银行、保险、券商、三方、信托等机构的海量投资建议。当一朵花足够芬芳，每只蜜蜂都担心自己不是最勤劳的那一个。

历来以效率为优点的机器，在拼精准、拼效率的今天，被各大机构当成必备砝码，以便在財富管理的天平上多添一丝分量。“智能投顾”一度成为财富管理市场的搅局者、财富管理困局的药方以及投资市场风头无两的噱头。然而随着瑞士银行巨头瑞银关停了“取得了不错成绩”的智能投顾平台Smartwealth，引发了业界对智能投顾的冷思考，关于智能投顾“凉凉”“伪风口”的声音越来越多。

慢行业无快公司

在技术、盈利等关口考验下，鱼龙混杂的智能投顾行业如今显得有些“冷清”。一些大的机构去年可能还在拿智能投顾当噱头，今年纷纷叫停相关业务。更别提那些打着智能投顾旗号做P2P的创业公司，市场遇冷，他们最先跑掉。

“今年的融资环境不是很好，投资机构都很挑剔、谨慎，不像去年一窝蜂地投智能投顾。”今日投资创始人康晓阳向《经济》记者表示，智能投顾如今面临的窘境是任何一个行业都会遇到的。当有技术和噱头推动时，市场迅速膨胀；当一窝蜂散去时，市场又开始冷却，直到新的技术革新出现。

“如果在别的行业做三五年还没做起来，可能大家就觉得这个企业不行了。但是如果一家金融企业做了20年还活着，那说明还有希望。”康晓阳表示，金融行业有一个很大的特殊性，跟别的行业相比，它最大的门槛和难点是信任，这需要时间的积累，毕竟是跟钱打交道。过去几年间，各类智能投顾机构都有，有人想进来捞一把就走，而真正的智能投顾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口碑积累。

康晓阳判断，将金融投资与AI相融合，是一个持续的风口。这一想法萌生于20年前。1998年离开工作了6年的君安证券后，康晓阳只身去了美国进修。2002年归来，他深感数据的重要性，创立今日投资，开始建立数据库。“在美国直接用机器交易、投资的，大概占到整个资产管理规模的30%-40%，还不包括机器辅助。机器替代或者辅助人工，是一个长期过程，这个大趋势谁也逆转不了。”16年的探索让康晓阳感到，做数据要慢慢积累，同时把数据变成钱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

2011年，市场暖风频吹，让康晓阳看到一丝变化，数据的重要性开始被大家重视，同时使用数据的条件也更加成熟。从最初的数据积累，到现在研究如何使用数据，如何通过机器服务客户，康晓阳说这几年人工智能的技术进步很快。

“这个市场上存在太多的应用场景的不确定，而且一直存在一个误区，尽管每个个体对金融的需求是个性化的，但是都希望赚钱越多越好，试图寻找一个能把全世界的钱都挣完的东西。但其实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

在康晓阳看来，中国的财富管理市场仍欠缺经验。而智能投顾就是要发挥机器的优势，弥补人工服务的不足。

“人和机器的优势各是什么？第一，人工投顾的能力边界是有限的；第二，客户的需求跟投顾的能力之间不一定完全匹配，机器的优势在于能力边界更强，可以同时服务100个人甚至1000个人；第三，机器更具全面性，人有时候可能断章取义，机器却会把所有的信息进行总结；第四，机器没有任何情绪，没有道德风险。”康晓阳表示，金融市场不存在一个标准答案，在未来三五年，机器仍缺不了人的辅助，人+机器的模式更为靠谱。

在康晓阳看来，眼下是一个最好的发展机会，未来3年到5年是形成市场格局的关键时期。“过去这两年没有涉及核心应用，都是一些外围的工具型应用，没有给用户带来不可替代的价值和真正的智能化体验，未来三五年会有一些核心应用的突破。”

伪风口是伪判断

在国内多家智能投顾公司自我瓦解的同时，国外的智能投顾市场也开始转舵。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首家智能投顾公司Betterment于当年成立，成为“智能投顾鼻祖”的独角兽级金融公司。截至2017年2月，资管规模最大的前五家智能投顾公司，先锋基金、嘉信智能投资组合、Betterment、Wealthfront、Personal Capital分别管理着470亿、102亿、73.6亿、50.1亿、36亿美元，市场规模不可小觑。

然而2018年，智能投顾市场开始出现反向发展趋势。Betterment和另外一家巨头嘉信理财纷纷推出综合人工理财顾问服务，智能投顾从单纯的人工智能再次转向人机结合模式，从一个侧面证明单纯的智能投顾已经无法满足投资人群的细分需求。

也就是说，当美国已经实现智能投顾大发展并向人工服务回归之时，我们还处在从纯人工服务向智能投顾转型的阶段。由此，国内市场对开展的智能投顾业务自我怀疑，出现伪风口之说也就不足为奇。

但与其说智能投顾是个伪风口，不如说这是一种伪判断。“大家说智能投顾是个伪风口，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人需要智能投顾，所有人需要的是浮动收益的财富管理。”在接受《经济》记者的采访过程中，理财魔方创始合伙人马永谙认为智能投顾本身不会成为一个独立的行业，在他看来，浮动收益的财富管理才是投资者的真实需求。“在我们的实践过程中发现，对于浮动收益的财富管理要做到高效低成本，必然要借助机器的手段去完成。智能投顾是浮动收益财富管理唯一一条可行的路。”

马永谙说，美国没法实现独立的智能投顾，不代表中国不具备这个土壤。在浮动收益的财富管理领域中，两个国家的状况完全不同。

“美国现在的这一批财富管理公司，基本上产生、成长或者壮大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再加上更早的以销售为导向的财富管理，美国的财富管理行业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早已经走完了纯粹靠人工和人工+机器这两个阶段。”据马永谙介绍，上世纪80年代以前，美国的固定收益市场非常发达，收益率很高，当时也是销售导向，但因为人工投顾的平均成本高达3%左右，就开始有了智能投顾公司。“智能投顾公司唯一解决的，就是验证了一件事情——客户可以接受，而传统的财富管理公司其实唯一没解决的就是人机界面，一旦创业型公司试通了，就不再需要智能投顾了。所以今天我们看到美国的智能投顾创业公司已经快要消亡，但是传统的财富管理公司，其实都在大规模地做智能投顾平台。”

马永谙认为，在中国才会有真正独立的智能投顾，机会就在于财富管理行业现状的改变。“我们现在的情况相当于美国上世纪80年代中早期，当时的联邦基准利率也特别高，从80年代早期到中期，很快速地一條线跌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居民财富管理的思维和方式发生了改变。历史是相似的。”

在他看来，浮动收益财富管理才是财富管理行业的核心。这种判断源于13年的从业经验。马永谙曾任民生证券基金研究中心总经理，但他发现做产品的模式解决不了客户的理财困境。他认为，中国理财市场中存在大量挣钱的金融产品，也有大量的金融销售人员，但是缺失优秀的投资顾问。

“帮助客户的资金留在市场里，这才是真正的投顾应该做的事情，但是这个市场只有资产管理，没有投顾。”于是，2014年，马永谙去美国又待了大半年，考察美国财富管理行业各个层面的情况，2015年开始，正式跟合伙人开始智能投顾事业。

浮动收益的财富管理不是卖产品，而是卖服务。马永谙认为，做智能投顾，打造智能化投资客户分析管理系统和智能投资管理系统都很重要。“以前大家都把智能投顾等同于智能投资，大家都去比拼收益率，但是收益率对客户没有任何意义，应该解决的是风险问题。而以销售为导向的模式，天然跟客户的利益相悖。”

“要判断一个行业，就要判断它必然会往哪儿走，而不是应该往哪走。”这是马永谙作为分析师的逻辑，“居民财富向浮动收益这个方向走没得选，智能投顾的第二阶段才真正开始。”

破长尾聚中小散

“智能投顾未来的发展方向契合了普惠化和科技化的发展趋势与潮流。”羽时金融董事长李延刚向《经济》记者表示，智能投顾从诞生之时具备的一个巨大优势就是可以服务广大的长尾用户。“比如现在国内有近1亿的股民，而投资顾问只有4万人，大量的长尾中小散户得不到服务。这个痛点恰恰是智能投顾的优势所在，智能投顾利用科技和金融结合的力量，可以用快速、高效、低成本的方式把大量的高质量投资工具和成果传达到最广大的用户群体。”

据李延刚介绍，传统的智能投顾标的以ETF基金为基本方向，但是从理论上和实践上，智能投顾的投资标的可以是全球范围内的股票、债券、理财产品、基金、ETF以及自然资源、房产等传统的常见标的。目前，国内市场已经有了数量众多、种类相对丰富的基金，如大盘重要指数基金、行业指数基金、各类指数ETF基金、黄金指数基金、黄金ETF基金、QDII基金、债券基金和货币基金等，所以国内很多智能投顾纷纷把投资标的集中在基金上。其实，以股票资产为方向的智能投顾已经在大量涌现，未来以债券、理财、自然资源、房产等为标的的智能投顾都会出现。

李延刚表示，智能投顾将会在以下几个方面继续深入发展：

一是证券APP将会出现大量智能化产品。目前，许多券商的APP已经开始出现一些智能投顾产品。作为券商最重要用户入口的APP将迈向智能化2.0时代。

二是人工投资顾问将会有更加丰富专业的投资工具库。为了提高投资顾问服务客户的能力，不仅需要投资顾问在金融知识和经验上更加专业。大量的更加差异化的智能化监测工具、筛选工具、辅助判断工具将会不断丰富投资顾问的弹药库，也将大幅提升用户的服务体验。

三是用户画像和推荐系统将得到广泛的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和算法的发展，使得借助大数据和算法，可以给用户做更加精准的画像，切切实实地告诉用户哪些方面做得好，哪些方面有短板，实现个性化的推荐。

四是智能投研将得到快速发展。针对机构“智能投研”服务将会快速获得发展，这将对目前的传统券商研究所模式的投研服务带来一些冲击。虽然智能投研相对智能投顾在专业性、细节性等要求上更高，但由于技术和理论的同源性，智能投顾将快速朝智能投研发展。

五是智能投顾的普惠化趋势将得到极大发展。随着人工智能算法在投资领域应用的不断深化，智能投顾必将展现出科技化的发展优势，以网络化的服务形式和高效率的传播方式，更加高效普惠地服务大众。

“对于市场普遍关注的牌照问题，智能投顾自出现以来发展势头不错，监管层也非常关注，中国人民银行新近出台的《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首次将智能投顾纳入了监管，其中第二十三条规定：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开展投资顾问业务应当取得投资顾问资质，非金融机构不得借助智能投资顾问超范围经营或者变相开展资产管理业务。”李延刚表示，相信不久的将来，牌照将会在符合一定标准的前提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