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壮丁
那时候文粒粒还是个胖女生,又胖又笨,每次画画都将颜料弄得纸上到处都是。
也是那时她遇到林临,只有林临会笑着对她说,我教你,慢慢来,然后拿过文粒粒手里的画笔教她。
文粒粒不敢看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心里酥酥的,像春天里的麦子,一粒一粒的,在发芽。
后来学校办画展,里面有文粒粒一幅画,她以这个理由跟着林临忙里忙外摆画,累得满头大汗,最后却把自己那幅摆在最角落,而显眼的地方,都是林临的画。她顾不上自己,眼里全是他。那天的阳光格外好,那个人耀眼得让自己眼睛都睁不开。可是下一秒,心里被失落填满,自己这么胖这么差,连仅有的那一幅被选上的画还是在林临的帮助下完成,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画展结束,她又忙着将画都搬回去,累得直喘气。那个傍晚,林临带她去吃了小火锅。其实文粒粒并不能吃辣,可当她看着面前的林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喉咙里好甜,什么都甜。
林临跟她碰杯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不要气馁,慢慢来,未来会是一个好画家。
文粒粒第一次被夸奖,难得啊难得,多么好听的词语。那晚上文粒粒肚子痛得不可开交,她咬牙忍着,不出声也不吃药,她满脑子想着林临夸她时的样子,那语气。哪怕再让她吃一次火锅,比这个还辣,她也愿意。
文粒粒从别处听说他喜欢哆啦A梦,就拿出自己珍藏的限量版明信片去送他,林临却皱着眉,不肯接。
是感谢你教我画画。文粒粒不敢直视他,小声道。
我教你不是想你给我什么,这么可爱的哆啦A梦自己留着,我还是会继续教你。林临说着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她点点头,缓缓地收回手,不再说什么。
她拿着那些明信片,坐在长椅上,细想着他说的话。却在这时,林临的身影出现在树下,旁边是从未见过的漂亮女生。
他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神情,原来,他还有笑得这样开心的时候。文粒粒不敢再看,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明信片。明明他应该值得有那样好的女生,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泛起一阵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明信片上面,哆啦A梦啊哆啦A梦,你那么会变,可以不可以变一个我跟他的未来。
想不到林临会跟她主动谈及那个女生,是他的青梅竹马,他高中开始便喜欢她。喜欢哆啦A梦也是因为哆啦A梦是她的最爱。
可是林临却是暗恋,他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林临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望着远方,像是在遥望一个美好而未知的梦想。文粒粒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是这样,自己又何尝不是。面对喜欢的人,害怕失去,宁愿做一个朋友,看似保险,实则卑微。
连着几天,文粒粒通过空间QQ音乐看他时常在听的一首歌,叫《你最珍贵》。
说的就是她吧,难得与珍贵,自己是难得,而她却是珍贵,自己跟这个词离着十万八千里。
七月的时候,文粒粒从林临口中得知,那个女生想要去大理旅行。美好的事物发生在七月,悲伤的故事也发生在七月。
林临为了筹备费用,决定去摆地摊去卖画,文粒粒也跟着他一起。他们背着画在小城的路边卖,看到城管又迅速地逃离,这样周而复始。林临很感激文粒粒,他的眼里都是光,他说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替我开心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文粒粒也跟着笑,她不知道那个女生会不会高兴,她只知道要是能去大理,林临一定会很快乐。
他们背着画绕小城大半月,也躲了城管大半月,却只卖出三四幅。最后的十天,文粒粒选了一个靠近学校的地方,终于又卖出五幅。
他们终于得偿所愿,看着林临传回来的照片,静谧的河,蔚蓝的天,还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他们在花里笑。文粒粒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
隔壁的厨子喊了声菜好了,文粒粒赶紧擦干眼泪跑出去端菜,他们去大理后,文粒粒找了一家饭店打工,昼出夜归,幸幸苦苦赚钱还朋友的账。她也好想去大理,好想在向日葵花里开心的笑,可是她不能,她这样的女生,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其他更不敢奢望。
虽然是会难过,可还要坚强,坚强的用痛心,去转化为爱心。
也是这个暑假,以前喝水都会胖的文粒粒开始瘦下来。
林临回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她差点认不出,文粒粒也发现了林临的不同,他眼中似乎多了些沉郁。
又是吃小火锅的时候,林临那晚喝了一些酒,他趴在桌上,声音轻轻地,轻轻地问,你说爱情,是不是,遇见过就足矣。
文粒粒看着雾气蒙蒙的锅里,点了点头,一向沉默的她,开口道,确实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完全公平的,不是有付出就有收获,有的只是徒劳无功。
林临抬起头看她,笑着笑着又趴在桌子上沉默。
文粒粒也只是望着江水,一言不发。她忽然想起以前听别人说起过的一段话,向日葵永远围绕太阳转,可它也有不绕着太阳转的时候,就是最后当它变成瓜子的时候。
她这棵向日葵呢,还能转多久?
林臨还是会拿起画笔教她画画,她天天跑步健身,越来越瘦,日子一天天的过,林临慢慢又恢复以往的样子。
直到要实习那年,林临接到那个女生的电话,她在另一个城市,生病时候想起林临对她的好,觉得错失了什么,想挽回。
晚上的咖啡馆,十点的飞机票,林临与文粒粒告别,外面下着细细小雨,林临眼里又现出那种很久未见的光彩,文粒粒在那一刻忽然醒悟 ,原来自己喜欢他的那些年,他眼里那些光,原来都只是为一个人而放,不过是自己恰巧遇见而已。
没有悲伤的告别,没有过多的话语。林临走时说,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我去了那边给你回电话。文粒粒笑着,却并不看他。
怎么敢看呢,只怕看一眼,又继续深陷着,走不出来。
后来的后来,文粒粒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去了很远一个地方实习。也是在那里她画出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是一片蓝色的海。
她有时候会想起林临,想起他作画的样子,还是不免心里一跳。
林临就像自己心里的一片海吧,永远抵达不了,可是却又不干涸。
实习结束那年,她回到重庆,从朋友那里拖走一个箱子,里面是林临的画,是那时和林临摆地摊卖画时,自己借钱托朋友买下的那几幅。
她将箱子拖到住处,放在高高的柜子里,从不打开。后来啊很多年过去,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始终忘不掉那年,江边的火锅店,自己说的那些话。
确实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完全公平的,不是有付出就有收获,有的只是徒劳无功。
而林临只是笑着,始终没有接话,到后来也没有问她,所以她到最后也没有机会将那句“就像我喜欢你”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