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动物意象

2018-10-24 06:04马春玉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8期
关键词:安吉尔鹭鸶德伯

吴 燕 马春玉

扬州大学文学院

一、《苔丝》与意象

《德伯家的苔丝》是作家托马斯·哈代的小说创作进入第三阶段的标志。19世纪的英国,资本主义入侵乡村经济,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得不放弃传统的经济方式到大城市中谋生。而苔丝就是这一代人的典型代表。在《德伯家的苔丝》一书中,作者讲述了一个纯洁少女的毁灭史。本书承继了作者一贯的“宿命观”,用意象暗示主人公的悲剧命运,发展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20世纪初,受到东方古典诗词影响的现代西方文学流派主张使用“意象”来准确地表达作者的情绪。意象的作用是将客观的外在事物与主观的感情相连接,从而含蓄却又准确地将诗人的情感表现出来。具有现代性的哈代将意象的手法移植到小说中去,这便使《苔丝》一书也染上了诗歌的朦胧感。哈代在书中运用了大量的神话意象、社会意象、自然意象、民俗意象,但作品中多次出现的动物意象最具有代表性。

二、马的意象

《德伯家的苔丝》中最重要且最明显的一个动物意象是马。同时,文中的马车意象,也带有深刻的内涵。首先,苔丝的悲剧人生始于德比一家的老马“王子”的死亡。由于苔丝的失误,“王子”意外身亡。在书中,作者详细描写了“王子”死亡的场景:“绝望的苔丝跳上去伸出一只手捂住马的伤口,结果只是弄得自己浑身上下包括脸上都被猩红的血溅得一塌糊涂。于是她熟手无措地站在一边望着。“王子”也尽量坚持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直到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极力想挽救一切的苔丝不仅不能延缓老马的死亡,反而沾染上了一身的斑斑血迹。在其后的故事情节中,自责的苔丝正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才松口去亚雷家认亲,之后才一步一步滑入悲剧的深渊。作者在一开始,就已经用“王子”的死预示了苔丝的人生轨迹。同时,“王子”也象征着逐渐衰亡的乡村经济,面对逐渐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失去土地而宣告破产的农民不计其数。那辆“如箭一般在路上飞驰,两个车轮却并不弄出什么声音的邮车”撞上了苔丝家“这辆提灯已经熄灭、慢吞吞向前走着的马车。”二者的鲜明对比已经呈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优越性。而后,在苔丝与亚雷一同前往德伯家的庄园时,第二匹马“蒂贝”出现了。这是一匹脾气急躁的母马。苔丝因晃动的马车而惊吓不已,但亚雷却愈发得意起来。他说道:“如果说有什么人能驾驭这匹马的话,那就是我。”“蒂贝曾经踢死过一个人;我刚把它买下才一会儿它又差点儿把我踢死,后来——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差点儿打死了它。不过现在它的脾气仍然很急躁,十分急躁;有时候,人们在它后面时生命安全简直没有保障。”亚雷的一番话同样具有隐喻意义。亚雷对苔丝,正如同亚雷对蒂贝一般,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亚雷对苔丝的感情中掺杂了太多的占有欲。而母马蒂贝,也象征着永不屈服,勇于反抗的苔丝。苔丝从一开始对亚雷就充满了抵触心理,在亚雷对苔丝索吻时,她是抗拒的。即使两人逐渐熟悉,苔丝也从未对亚雷有过爱意。然而,亚雷发起的进攻则是粗暴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差点打死了它。”在树林中,他诱奸了苔丝。从此,纯洁的苔丝便被亚雷杀死了。哈代又借母马蒂贝,为亚雷的死埋下了隐秘的线索。“有时候,人们在它后面生命安全简直没有保障。”这正暗示着亚雷终将丧命于苔丝的匕首之下。随着故事的发展,“亚力克·德伯显然克服了自己的怪念头,放弃了这种用埋伏的方法吓唬苔丝的打算。”于是,在树林中,第三匹马登场了。负气的苔丝答应了亚雷的请求,攀上了亚雷的马鞍。她注意到,这是一匹温和顺从的鞍马。这匹马象征着变换策略的亚雷,慢慢地向猎物发起进攻。面对亚雷突如其来的温柔,苔丝放松了警惕,但危险正像一直浮荡在谷地里的薄雾一样,将她包围起来。之后,在作者的轻描淡写之下,苔丝失去了贞洁,从此被整个社会所抛弃。不可忽视的是,作者同时也通过对各类马车的描写,展现了资本主义与乡村经济之间的鲜明差异。不论是亚雷那辆装饰华丽锃亮显眼的崭新的双轮轻便马车,还是玛丽安和伊丝所乘坐的由三匹辕马所牵引的马车都象征着财大气粗的资本主义经济,而德比家行将就木的“王子”和搬家时所乘坐的那辆在重负之下有散架之虞且咯吱作响的马车在它们面前则显得相形见绌。这些对比都展现出英国乡村经济的日益衰败。

三、鸟的意象

在《苔丝》中,鸟的意象层出不穷。在小说中,小鸟的形象不仅与苔丝的心境相呼应,也起到了象征作用。

首先,当苔丝的心境产生变化时,作者便利用鸟的形象与之相呼应。苔丝第二次离家来到乳牛场时,她感觉重获新生。“她在每一阵微风中都听见悦耳的声音,而每一声鸟鸣都使她感到快乐。”当乳牛场主人在餐桌上的笑话勾起了苔丝痛苦的回忆时,苔丝则听到了“一只嗓音粗哑的孤零零的卢雀从河边的灌木丛里向她打招呼,那声调悲伤、呆板。”而苔丝得知安吉尔将暂别乳牛场,回埃姆大教堂几天时,“这个早晨的太阳陡然黯然失色,鸟儿的歌声也突然变得低沉。”一切景语皆情语,文中对各种鸟鸣的描绘更有利于读者深入苔丝的内心,感受她的情绪起伏。

其次,小说中的鸟类意象具有相当重要的象征作用。鸟类在文中不仅象征着纯洁温柔的苔丝,有时也象征她与安吉尔的爱情。在树林中,苔丝失去了贞洁。但作者并未对此进行正面描写。他利用鸟来暗示着苔丝所遭遇的一切。“在他们上方,猎场古老的紫杉和栎树高高耸立,栖在树上歇息的温柔鸟儿在打最后一个瞌睡。”鸟儿正象征着无邪的苔丝,而作者极力烘托出树林中静谧而又吊诡的氛围为这一个悲剧事件染上了神秘色彩。当被抛弃的苔丝在路上遇见那位粗野村民时,她再次躲到了树林中去。此时,林中被击落的鸟儿再次象征着苔丝的处境。与前文的一笔带过不同,作者在这一段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这些奄奄一息的雏鸡。苔丝此时正像是那些垂死的小鸟,被世俗这张大网所追捕。作者形容那些猎人只有在打猎时才粗鲁、野蛮,实际上他们都是彬彬有礼的人,只有在秋季和冬季几个星期里就会变得像马来半岛的居民那样,狂暴肆虐,杀生取乐。这时候他们才会那么粗野无礼地对待自然界这个热闹的大家庭中比他们弱小的伙伴。苔丝无法与整个世俗相抗衡。苔丝生长于这个世俗环境之中,如果与惯常的道德伦理相抗衡,那么就只能成为社会的反叛者。而这些平时文质彬彬的猎人在面对这些比他们弱小的“鸟儿”们时,就会展现出他们残暴野蛮的本来面目。作者正是利用猎人对鸟儿的疯狂肆虐展现了传统道德的虚伪。苔丝为减轻小鸟的痛苦,亲手拧断它们的脖子。这一幕已经透露了苔丝未来人生的走向,她在绝望之际,杀死了亚雷,同时也相当于亲手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面对世俗的罗网,苔丝已无路可退,刺死亚雷是苔丝对整个社会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反叛,在面临最终的裁决时,苔丝平静且释然,因为在她挥刀行刺时,她也已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同时,在文中反复出现的鹭鸶则见证了苔丝与安吉尔的爱情。当苔丝初入乳牛场,心中的沉闷早已被美好的景色洗涤的一干二净。此时,苔丝满怀热情,心中也勾起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当苔丝站在一片被群山环绕的绿色原野之上,“她惊动了一只孤独的鹭鸶,这只鸟落在离她所站立的小径不远的地方,伸直脖子站在那儿对她望着。”但这时,苔丝心中的渴望还只是朦胧的、漫无目的的,正如这只孤独的鹭鸶独立于水中。但当安吉尔走进她的视野,苔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对爱情的向往。在他们初次的短暂对话之后,“大胆的鹭鸶从牧场旁边那个它们经常栖息的树林里飞来,那叫声就像是开门和开窗的声音。”从一只孤独的鹭鸶呆呆地望着苔丝再到几只大胆的鹭鸶从林中飞来,盯着这对情侣,爱情的火苗已经在这两个年轻人当中燃烧起来。这时,苔丝心中对爱情的渴望已经逐渐明晰,她也一步一步地陷入了爱情的泥沼。

四、老鼠的意象

老鼠的意象只在文中出现了两次,但每次出现的场景都很类似。苔丝两次离家,在麦田里收割麦子维持生计时,作者都不厌其烦地对“麦田打老鼠”的活动做了非常仔细的描写。当尚未割完的麦子所占面积越来越小,老鼠们就拼命地向麦地中央退避。当最后一匹麦子也被收割,这些麦田里的小动物就会被收割庄稼的人用木棍和石头打死。届时,无论是粗人还是所谓的文明人,都会参与进这场麦田里的狂欢之中。作者借这种恐怖且残暴的娱乐活动一次又一次地勾勒出苔丝的处境。面临传统道德的不断进攻,苔丝在这个社会里再无避身之处。苔丝从一开始就被整个社会判了死刑,无论苔丝如何挣扎,也无法跳脱出世俗这块“麦田”,而当麦子被一批一批地收割完毕,苔丝再无退路。所有人都参与到这场对苔丝的围捕之中来,他们的手上,都沾有苔丝的鲜血。在小说的末尾,一步一步向安吉尔与苔丝包围靠近的警员正是再次上演一出“麦田打老鼠”的戏码,警员是整个社会所选派出的猎手,而苔丝早已是瓮中之鳖,只能接受“正义”的审判。

五、结语

《德伯家的苔丝》中利用了大量的动物意象,这些意象的使用不仅使人物性格更加饱满,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上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作者借各种意象,含蓄地暗示了主人公的悲剧命运。但作者在小说中不仅使用了动物意象,从根本上来说,任何在文中重复出现的形象或多或少都带有作者的目的。读者正是借这些反复出现的意象实现与作者的对话。意象的使用不仅能准确地将作者想表达的深厚意蕴与浅层的表征所连接,而意象本身的反复性也使作品更值得玩味,从而使文本具有读不尽、说不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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