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驰
我踮起脚尖,望着那座通向明日的桥梁,触摸着《风》《雅》佳人的曼妙。忽然拂来的清风,撩动我的髮梢,我的青丝随着命运的风筝,指向清晨。
那一夜,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只有夷狄之人才披髮左衽;只有佯狂之人才披髮为奴;只有愤世之人才披髮行吟;只有隐遁之人才披髮入山。”梁实秋在《我的人生哲学》中如此写道。
自是古今中外多少文人骚客,多少迷茫岁月,无论是白线、青丝、乌髮,都像长在命运中一般。
科学家说,髮,是人类用来自保的。可我是个感性之人,更愿相信这髮是上一世的情人,今世的孪生的兄弟,下一世的知己。
那浮世中的缕缕青丝是否呼应着我们的前世今生?或许这是个永恒的迷。
但它冥冥之中在指引我们,去做命中注定的事。也许你会后悔,它便鍍上银霜;也许你会忧愁,它便映衬着你的青纱;也许你会幸福,它便乌黑发亮。至此,人们才有了值得回味的东西。
现世的人是浮躁的。他们让髮或是染上五颜六色的色素,或是被迫成了花瓶,在大街上展示着,但髮也无怨无悔。
髮在古人的眼中、笔下无处不尽显美好。
从古至今,髮也一直是爱情与美的标志之一。结髮之缘,白头偕老。《洛神赋》中道:“苏泽无加,铅华弗御,云峨峨,修眉联娟。”又有温庭筠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看腮雪,懒起画蛾眉,弄梳洗迟”。
古时,人们是重视髮的。那时的人们都明白《诗经》中的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始也”。即使是不屑礼制规范的曹操,也曾割髮以代首,对自己的过错表示悔悟,髮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髮自上古流传下的韵味,是无可比拟的。这使我想到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他在历史面前漂泊,到哪儿都是家。如髮一般,命运湮没了许多人事,可髮的故事依然流传在人间。
在命运的诗意中,髮便是另一个你。人们相信身体的任一小部分可以代替整个人。佛教子弟入教要先剃光头,自然也是如此道理。遁入空门,要大彻大悟,自然要割去万千烦恼丝。
余秋雨在书中写道:“就这样,我一路讲去,行行止止,走的地方实在不少。旅途中的经历感受,无法细说,我已觉得非写一点文章不可了。原因是,我发现自己特别想去的地方,总是古代文人留下较深脚印的所在,说明我心底的山水并不完全是自然山水,而是一种‘人文山水。这是历史文化长期熏染的结果,要摆脱也摆脱不了。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气压罩住我的全身,使我无端地感动,无端地喟叹。常常像傻瓜一样木然伫立着,一会儿满脑章句,一会儿满脑空白。”
我站在古人一定站过的地方,用先辈同样的黑眼珠打量着屹立千年的山峦,静听着与千百年前没有丝毫差异的风声鸟声,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在我居留的大城市里,有很多图书馆和大学,以前总把它们看作文化的贮存地,现在才明白,中国文化的真实步履,贮存在这山重水复、莽莽苍苍的大地上。时间亘古久远,古人将青丝挽成的高高的髮髻,一同挽起的,还有中华文化的一丝一脉。大地默默无言,只要来一两个有悟性的文人站立在青山绿水中,它封存久远的文化内涵就能如青丝散发般披肩而下。文人本是萎靡柔弱的,但只要被这种奔泻而出的文化之髮所裹卷,其胸怀也能吐日月,纳寰宇。
历史的沉积正如文化的积淀一般,我们的苦愁多难,我们的欢声笑语,都被深深地埋藏在历史之髮中。
那髮,也轻轻地垂在耳畔,聆听我的低吟。
这髮不再仅仅是你我之髮,它是文化之髮,是历史之髮,是自然之髮,是命运之髮。
这却是现在我们遗缺的。
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然之美,而是对生命的敬畏,对朴实的追求。可惜的那髮中情,又有几人能懂?
大街上的杀马特染得光鲜亮丽,可又有几人明白这光亮背后的空虚?
髮中情,不只是一种情怀,更是精神品质的彰显。
鲁迅先生的头髮一根根直直地竖着,没有一根是耷拉着的,那是纵受千夫所指,万人所唾也不会低头的髮。他的笔如他的髮一般笔挺,一次又一次叩击着民族的灵魂。
髮中情,又有谁解其中味?
在那万古长存的命运世界,是髮在闪耀,那道光是谁的信仰?
又忆起那悠远高台上朱唇玉齿的低吟:“去岁重阳已百忧,今年依旧叹羁游。篱底菊花唯解笑,镜中头发不禁秋。凉风又落空南木,老雁孤鸣汉北川。如许那可记,谩排诗句写新愁。”
自古长髮易多情,清风高台载丝归。
我知髮中情,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