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嘉欣
张家口市第一中学
《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是一首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政治抒情诗。全诗共三百七十多句,将近两千五百字。这首长诗,大致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诗人首先自叙家世生平,以及自己曲折的政治经历和伟大的政治理想。但是,在政治理想还未实现的情况下,就由于小人的诬陷和君王的动摇多变,使自己蒙冤受屈。在理想和现实的尖锐冲突下,屈原表示“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即使付出生命代价,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理想,不会动摇我的追求。第二部分采用比喻和象征手法,描述了屈原流落在外,先后两次“上下求索”的过程。那么,《离骚》这首长篇政治抒情诗,是屈原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完成的?又表达了他怎样的思想感情呢?
一般认为,《离骚》是屈原被流放汉北时写的。在屈原的一生中,曾经先后两次被流放:第一次是被楚怀王流放汉北,第二次是被楚顷襄王流放江南。楚怀王执政的初期,在怀王的支持下,屈原开始在楚国进行改革,对内举贤任能,对外联齐抗秦,使楚国一度出现国富兵强、威震诸侯的局面。但是,屈原的改革,却遭到了楚国上层贵族的反对。楚国的上层贵族之所以反对改革,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屈原从国家利益出发,取消了贵族的一部分待遇,然后把这些钱用于军队的装备上,这就触动了贵族们的利益;其次,是因为屈原年纪轻轻,就被怀王重用,又引起一些权贵的嫉妒。所以,以上官大夫靳尚、令尹子兰为首的大贵族,就经常在怀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使怀王渐渐疏远了屈原,并解除了他左徒(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长)的职务。之后,可能是在楚怀王二十五年,秦楚“黄棘会盟”后,为了取悦秦国,怀王将主张联齐抗秦的屈原流放到汉北。流放汉北之后,屈原处于非常艰难而孤立的境地:一方面,他忍受着怀王的误解和疏远,另一方面,楚国那些曾经支持他改革的人,在保守派贵族的威逼利诱下,都纷纷背叛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屈原在楚国进行改革、最终统一中国的政治理想,恐怕很难有机会实现了。由于心情苦闷而绝望,又无人诉说,就写下了《离骚》这首长篇政治抒情诗。
关于“离骚”的题意,主要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司马迁的解释。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离骚》者,犹离忧也。”这里的“离”,是“遭受”的意思。司马迁认为,“离骚”,是屈原遭受忧患的时候,写的一首长篇政治抒情诗。第二种是东汉著名文学家王逸的解释。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离,别也;骚,愁也。”他认为,“离骚”是屈原抒发离别时的忧愁。
关于这两种解释,一般认为,司马迁的说法更可信。首先,是因为司马迁距离屈原生活的年代(战国晚期)比较近,还不到两百年;其次,是因为《离骚》是屈原被上官大夫等人诬陷,被楚怀王罢官免职,离开郢都、流放汉北时写的,那么,我们把“离骚”理解为“遭受忧患”时所作之词,是比较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
《离骚》所表达的思想感情非常复杂,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在《离骚》中,屈原反复诉说着自己对祖国的热爱,并对楚怀王提出了许多的忠告和希望。他说:“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他语重心长地对楚怀王说,我经常想到草木到了秋天会飘零凋落,所以君王你也会逐渐衰老的。你何不趁着年富力强抛弃楚国旧的习俗,改革楚国的政治制度呢?
屈原的忠君爱国之情,还表现在他对楚国现实的关注、对楚国命运的担忧上。他说:“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唯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他劝谏楚怀王,要向尧舜那样的明君学习;不要像历代的昏君那样,只贪图捷径,而不顾严重的后果。他还愤怒地谴责朝中那些结党营私的小人,说他们贪图享乐,致使国家的前途黑暗而危险。最后,屈原说,难道我害怕招灾惹祸吗?我不怕!我只是担心国家的前途,国家的危亡。
其实,在战国时期,人们的国家观念普遍还是比较淡薄的。大多数人是朝秦暮楚,这个国家不用我,我就到别的国家去做官,去实现我的政治理想。不仅苏秦、张仪等纵横家是如此,就是儒家的孔子,也是鲁国不用我,我就周游列国,到别的国家寻求发展的机会。另外,像孟子、荀子、韩非子等等,都是如此。像屈原这样对祖国感情这么深厚的人,还是比较少见的。屈原的忠君爱国之情,其实是和他的宗族感情连在一起的。屈原的先祖,是春秋初期楚国国君楚武王熊通之子屈暇,因被封在“屈”这个地方,就以“屈”为氏。所以,屈原和楚怀王是同宗同族,是楚国的同姓贵族。对屈原来说,国就是家,家就是国,楚国和楚王的安危,实际上关系到他的家族的安危。所以,屈原对楚国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即使最后投江自尽,以身殉国,他也不愿离开自己的祖国。
所谓的美政理想,就是美好的政治理想。屈原的政治理想,简单地说,就是要在楚国进行全面的改革,改掉楚国政治上的种种弊端,使楚国国富兵强,最后,由楚国来统一六国。
改革要想成功,就必须得有明君和贤臣,实行明君贤臣的政治。只有明君和贤臣都具备了(两美必合),国家才会有前途。
什么样的国君才是明君呢?屈原认为,作为明君,首先应该有着高尚的品德,而且只有那些有着高尚品德的国君,才能长久的统治天下。他在《离骚》中说:“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无私阿,就是公正无私;民德,就是人的品德。他说,上天是公正无私的,看到有着高尚品德的人才给予扶持。他又说:“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非义,即不讲道义;非善,就是心地不善良;可服,是“能使人归顺”的意思。即哪位国君不义能统治天下?哪位国君不善能使人归顺呢?
另外,屈原认为,作为明君还应该能选贤任能,罢黜奸佞。他在诗中称赞商汤和夏禹“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以讽谏楚怀王。“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翻译过来就是“推举贤者并任用有才能的人,遵循法度一点也不偏颇”。
通过以上这些诗句,我们就能看出,屈原明显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在政治上,他强调“明君贤臣”的政治,强调“以德治国”、“举贤任能”。同时,他还受到了法家思想的影响,主张改革法度、依法治国。
在汉北流亡期间,屈原的内心是矛盾的、苦闷的。矛盾苦闷的根本原因,是他一直在“去”和“留”之间选择和徘徊。楚国的黑暗现实,以及怀王的不信任,使他产生了离开楚国的想法。于是,他四方周游、上下求索,想要寻找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明君,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他在诗中写道:“指西海以为期”。
屈原虽然没有明说“西海”具体指哪个国家,但是,我们知道,在战国时期,只有一个国家在西方,那就是秦国。到了战国晚期,统一的趋势渐渐明朗,东方六国将被秦国吞并,这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屈原当然也看到了这个趋势。所以,他准备到秦国,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华。而且,屈原“一统天下”的政治理想,恐怕也只有在秦国才能实现。
但是,当他驾着长龙、向西方飞腾的时候,忽然瞥见了自己的故乡,对祖国的眷恋,又立刻粉碎了他到西方去的幻想。当然,屈原最终没有离开楚国,也不仅仅是因为对楚国的眷恋,他当时的心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可以设想,如果他去了秦国,得到秦王的重用,就必然得帮着秦国攻打楚国,进而消灭楚国,这对于屈原来说,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最终只能忍辱含垢、留在这个已经将他抛弃的祖国。祖国已经将他抛弃了,而他却还眷恋着祖国。这就是屈原悲剧的根源。
留在楚国,使屈原感到屈辱,感到绝望,他的政治理想恐怕也很难实现;离开楚国、投奔秦国,他又于心不忍。那么,他能走的也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在楚国面临危难之际以身殉国,以身殉自己的理想。所以,在《离骚》的结尾,屈原说:“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王逸在《楚辞章句》说:“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彭咸是殷商的一个贤臣,曾经劝谏过商纣王。因为商纣王不听,就投水自尽,以死相谏。可见,早在流放汉北期间,屈原已经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效法彭咸,用自己的生命,向昏庸的楚王和黑暗的现实提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