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上海的抗日文化统一战线

2018-10-21 06:55葛尹
各界·下半月 2018年7期
关键词:左联鲁迅上海

葛尹

摘要:2017年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80周年。回顾20世纪30年代,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之前的十年间,也正是鲁迅先生定居上海,活跃在上海文艺界,与文化统一战线紧密相关的十年。本文旨在通过对当时上海的文化状态、鲁迅自身的思想创作轨迹、上海的文化统战工作中鲁迅所产生的影响等方面来分析鲁迅与上海文化统战关联,参悟其“民族魂”的伟大精神。

关键词:鲁迅;上海;文化统一战线;左联

一、上海是全国统战工作之源

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会上通过的《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决议案》,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史的萌发。上海作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中国各民主党派和社会团体的发祥地和主要活动中心之一,经历了统一战线的启蒙、形成、巩固、发展等各个历史时期,在统一战线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在我们为中国人民解放的斗争中,有各种的战线,就中也可以说有文武两个战线,这就是文化战线和军事战线。我们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但是仅仅有这种军队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虽然当时的上海作为国统区是战争的后方,却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国民党政府在对工农武装力量和革命根据地进行疯狂“围剿”的同时,发动了对革命文化的“围剿”,禁止出版进步书刊,查封进步文化团体,疯狂迫害进步的文化工作者,欲使中国变成无声的文化沙漠。

從1927年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政府定都南京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夕的近10年,是近代中国工商业发展相对较好的时期,有“黄金十年”之称。当时的上海是中国工商业最集中的地区,也是社会影响力最大的城市。特别是“四一二”政变后,相对良好的政治、经济环境,吸引了一大批革命的文化工作者陆续聚集到上海,使上海成为这个时期的革命文化中心。为了加强党对国民党统治区文化战线的统一领导,团结和组织广大的进步文化工作者反对国民党的文化“围剿”,1929年下半年,中共江苏省委在上海组成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文委”)。1930年初,根据进步作家统一自己组织的要求,在“文委”的直接领导和支持下,经过多次酝酿和讨论,于3月2日在上海召开大会,正式成立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大会通过了“左联”的理论纲领和行动纲领,选举鲁迅、夏衍、冯乃超、钱杏屯、田汉、郑伯奇、洪灵菲七人为常务委员,并决定成立马克思文艺理论研究会、国际文化研究会、文艺大众化研究会等机构,创办《萌芽月刊》、《拓荒者》等刊物。

“左联”作家创作了一大批具有很高水平的文艺作品和理论著作,宣传了马克思主义,锻炼造就了一支马克思主义的文艺队伍。而鲁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被毛泽东誉为是“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

二、1927—1937,鲁迅的光辉十年与上海的黄金年代

鲁迅早年为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而四处奔走,先后历经绍兴、杭州、南京、北京、厦门、广州等地,其中北京是他最为重要的一个时期,共居住了14年。离开北京后,鲁迅慎重选择着今后定居的地方,起初受林语堂邀请,他前往厦门大学执教,四个多月后便匆匆离开,后又去了广州,在中山大学任教。在广州,他经历了大革命失败后的苦痛,见证了革命策源地到反革命策源地的反转,被淋漓鲜血吓得失语,又被琐碎的杂务烦扰,都使他迫切地希望觅得一处安稳之地。他在1927年3月17日致李霁野的信中,写道“我太忙,每天糊里糊涂的过去,文章久不作了……从早十点至夜十点,都有人来找。我想搬出去,晚上不见客,或者可以看点书及作文。”为摆脱内心的焦虑,鲁迅选择逃离广州,弃绝教授及高薪,和众多文艺界人士一样奔赴上海,回归最擅长的文艺创作。

1927年9月底,鲁迅携许广平乘坐太古轮船公司的“山东号”,离开了广州,途经香港、汕头等地,10月3日轮船停靠在上海外滩的太古码头,从此,鲁迅人生的最后十年与上海结下了不解之缘。那么,鲁迅缘何最终选择定居上海?

(一)当时的上海文化出版事业发达,文艺创作环境蓬勃

纵观这一“黄金年代”,我们可以轻松罗列出当时在沪的各路“名家大咖”,如出版界的王云五、邹韬奋,报业界的史量才,戏剧界的梅兰芳,美术界的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文学界的戴望舒、施蜇存、刘呐鸥以及后来涌现出的大批左翼作家们,这是一张巨大的文艺界人物谱系网,钩织起了鲁迅与上海这十年的背景。作家身份的鲁迅完全可以靠稿费和版税在上海体面的生存。而事实不仅如此,鲁迅最后十年硕果累累,其一生译著共五十余种,而在1926至1936年出版的,不下四十种。也就是说,鲁迅在这十年间的成就,超越了他之前的大半人生,而且质量都颇高。

(二)面对复杂多变的政治局势,上海为鲁迅的生存提供了较好的庇护

虽然多半时间避居在帝国主义租界或半租界势力之下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屈辱。但在当时国共两方对峙、国际势力介入的混乱背景下,鲁迅反倒相对安全。曹聚仁认为,鲁迅在上海“那十年间,有惊无险,太严重的迫害,并不曾有过。”

就在鲁迅的生命轨迹与上海交汇之时,由于汪精卫发动“七一五”政变,大革命全面宣告失败,同样是在1927年,9月底中共中央领导机关陆续迁回上海。冯雪峰、瞿秋白等人回到上海从事党的工作,便开始与鲁迅有了密切的交往,鲁迅与共产党的关系也密切起来。

鲁迅在经历了中国革命的起起伏伏,看罢了各种思潮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后,内心渐渐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有了默契。鲁迅后来在《二心集序言》中写道“以为惟新兴的无产阶级才有将来”。5虽然当时小说已成为文学界的主流,但鲁迅却没有了创作小说的心情,他认为社会缺乏的是议论、批判性强的杂文。于是在上海,鲁迅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杂文创作,批判各种社会和人性的怪状。鲁迅一生撰写杂文集17本,其中12本写于上海。鲁迅在《准风月谈后记》中说:“中国大众的灵魂,现在是反映在我的杂文里了。”

而中国共产党更加意识到想要突破敌人的文化“围剿”,便要有进步的革命文化工作者多发声,更要有鲁迅这样的文化先驱,引领在前,用锋利如匕首的杂文刺破敌人白色恐怖的夜空。因此,众多的文学青年以及追求民主、自由的人士聚拢在鲁迅的周围,为民族的解放、民众的自由振臂呐喊。

除了在文学上开始写杂文、领导左联与共产党并肩战斗外,鲁迅在上海还参与了一系列进步活动,如:

“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发表各种宣言、公开讲演28场,主编和参与指导编辑杂志《朝华》等近20种,争取各种发表出版权,提倡新兴的木刻运动等。

鲁迅的精神价值在上海这一时期得以升华,一座城市的黄金年代与一位文化巨匠的传奇交集。或许在鲁迅心中,上海始终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上海成就了文化伟人鲁迅,鲁迅也留给上海宝贵的精神财富。

三、鲁迅与上海文艺界的抗日统战

鲁迅是1936年10月19日去世的,距离全面抗战爆发的1937年7月7日,还有1年多的时间,从时间上看,鲁迅似乎没有经历全面抗战。但是,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中华大地上的武装抗战、文艺界的精神抗战从来没有停止过。

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挚友,鲁迅曾明确宣示:“中国目前的革命的政党,向全国人民所提出的抗日统一战线的政策,我是看见的,我是拥护的,我无条件地加入这战线。”为了指引人民奔向“宽阔光明的地方”,鲁迅“肩住黑暗的闸门”,积极参与文艺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中国共产党的文化统战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引领左联,摇旗呐喊

1930年3月2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中华艺术大学(今多伦路201弄2号)举行了成立大会。在成立大会上,鲁迅先生发表了著名演讲——《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的讲话,第一次提出了文艺要为“工农大众”服务的方向,并且指出左翼文艺家一定要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这被认为是左联的纲领。左联是后来在抗日民族文化统一战线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文化社团,它的成立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事件。自成立之日起,鲁迅是公开代表左联发言最多的人。7此外,1931年4月,针对国民党当局杀害左联五烈士的行径,鲁迅不顾当局封锁发表了《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刊登于《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其中说:“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在今天和明天之交发生,在诬蔑和压迫之中滋长,终于在最黑暗里,用我们的同志的鲜血写了第一篇文章。”文章揭露了当局打压左翼文艺,疯狂捕杀左翼作家的荒唐行径。鲁迅甚至将自己的稿酬捐给左联作为最初的活动经费。

(二)以笔为枪,著作抗战

鲁迅自“九一八事变”后,写作了大量文章,以其博大深邃的思想,刚正坚毅的笔触,为抗日民族文化战线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力量。鲁迅在《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等文集中,或揭露侵略罪行,揭露“国联”和西方列强的阴谋,揭露汉奸的丑态,揭露不抵抗主义的卑劣,也有对麻木不仁的批评,对只做表面文章的规劝,对盲目抗战的提醒。

(三)积极联合有声望的进步人士发声

除了积极支持左联的活动外,在一二八事变爆发时,鲁迅还与其他知名人士联合发表宣言,对日本的侵略和屠杀中国人的行为进行抗议。1932年2月4日,鲁迅与茅盾等43人联名发表《上海文化界发告世界书》,抗议日本进攻上海。1932年2月7日,鲁迅等129名爱国人士联合发表《中国著作者为抗议日军进攻上海屠杀民众宣言》。1933年9月,世界反对帝国主义的远东会议在上海秘密召开,会议由宋庆龄主持,鲁迅捐款资助,并与茅盾、田汉等知名作家联名发表宣言,坚决反对法西斯的侵略战争,鲁迅与毛泽东、朱德等同被选为主席团名誉主席。同年,鲁迅会见了美国进步记者斯诺,并参与发起为被害日本革命作家小林多喜二的遗族募捐。

(四)积极推介年轻作家的抗日作品

作为当时文坛的主将,鲁迅对青年作家寄予厚望并热情扶植,令文学青年们可以及时发挥了自己的能量。他说“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1935年8月和12月,萧军的小说《八月的乡村》和萧红的小说《生死场》在鲁迅的帮助下,终于出版发行。萧红和萧军二位年轻作家,当时因东北沦陷来到了上海,鲁迅以极大的热忱接纳了他们,并悉心指导其创作,亲写序言、高度评价。在为

《生死场》所作的序言中,鲁迅称赞萧红所描写的“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

四、鲁迅在文化统战中展现出的博大胸襟

鲁迅说过统战工作万不能是“统战统战,请客吃饭”,要敢于真揭露、真批评。但同时鲁迅也认为,文艺界的统一战线也必须有一个核心力量,作为统一战线的领导力量对统战对象也应该有发自内心的尊重。这样的思想高度,令鲁迅在文化统战中彰显出可贵的伟大胸襟。

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夕,以“左联”为核心的上海文化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可谓是一个革命新生事物,因无经验可循,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矛盾与分歧,比如,上文中提到的“兩个口号”之争。论争过程中,鲁迅高屋建瓴地指出问题内核,化解争论并丰富和发展了关于促进文艺界团结、结成广泛而又坚强的统一战线的思想。体现出鲁迅对统战对象的包容与尊重。正是这样的伟大胸襟,才为广泛的统一战线积聚了力量。

他还曾以自身为例,来说明只要目标一致,便可不计前嫌,团结统一:“例如我和茅盾、郭沫若两位,或相识,或未尝一面,或未冲突,或曾用笔墨相讥,但大战斗却都为着同一的目标,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我们可以通过以下几段鲁迅对待同一战线,然而观点存异的同志的态度,感受鲁迅的伟人胸襟:

左翼作家叶紫少不更事,除了经常要求鲁迅做一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而且还以党员自居,要求辗转病榻的鲁迅出门跟他谈“公事”。鲁迅虽不乐意,仍然谅解他的幼稚,不但热情指导他的创作,而且关怀他病中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子。

鲁迅跟创造社田汉之间发生过激烈的文字之争。但鲁迅得知国民党当局开列了一份黑名单,准备秘密通缉田汉,便在1930年9月17日的一次聚会时通知了田汉,使他及时走避。田汉每当回忆起这件事,都对鲁迅充满了感念之情。

早年有“黑旋风”之称的成仿吾与鲁迅在“革命文学”论争中也有过一番笔墨交锋。成仿吾1933年受中共鄂豫皖苏区省委派遣来上海,在上海奔波了一个多月无法与党接上关系时,他想到了鲁迅,在鲁迅的帮助下,成仿吾通过瞿秋白接上了党的关系,成功前往瑞金。

统一战线工作,相当于百川归大海,没有大海般的广阔胸怀,涓涓细流就难以汇聚成一望无涯的滔滔洪波,这是鲁迅言行给我们的树立的榜样。

五、鲁迅精神对抗日统战的深远影响

鲁迅一生都在为民族解放事业而奋斗,生前他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生后他留下的精神遗产依然发挥着不朽的作用。

1936年10月19日,鲁迅病逝在上海,他的葬礼不仅仅是一场文化伟人的悼念仪式,在带着中央指示的冯雪峰的指导、推进之下,在爱国民主人士宋庆龄、蔡元培、沈钧儒等人的积极支持以及上海文化界救国会的组织配合之下,这场葬礼仪式最后发展成为一场规模空前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运动。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一方面统一了当时文坛分裂、疏离的局面,促进了文化界统一战线的形成;另一方面提振了国人的爱国热情,凝聚起强大的民族力量共御外辱。鲁迅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气节,成了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最终形成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基础,是抗战取得最终胜利的法宝。

1946年10月19日,是鲁迅逝世后的第一个10周年纪念,在辣斐大戏院举行,当时在上海参与国共和谈的中共代表团成员周恩来同志在会上激动地发表演说:“鲁迅先生死了十年了,整整的10年了。先生逝世后,中国就从内战进入抗战。然而10年后的今天,不幸抗战才告结束,又回到了内战。内战是鲁迅所诅咒的,抗战才是鲁迅先生所希望所称颂的。”可见,鲁迅对统战工作所做的努力已成为一块不朽的丰碑,也不断激励后人为之努力。

研究鲁迅所处时代的统战背景,了解鲁迅为中华民族的统战事业所做的贡献,学习鲁迅在民族大义面前展现出的伟大胸襟,对于我们用文化凝聚社会共识,不断巩固壮大新时期爱国统一战线,推动当今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艺发展繁荣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正如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的,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精神。实现中国梦必须走中国道路、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而鲁迅对人民充满了热爱,坚持为人民呐喊的文学创作方向,正是中国精神的真正体现,也是我们研究鲁迅文化统战精神的内核。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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