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纪初兴起的俄国形式主义学派主张文学研究的主题是“文学性”,该学派致力于探讨文学的独立品格。“陌生化”是其代表理论,强调要打乱日常语言的节奏从而转向文学语言以达到文学作品新奇、诗化的审美效果。作为中国先锋派的代表作家,格非以實验性的写作探讨了新的语言表达和文学形式,使作品具有浓厚的“陌生化”审美效果。本文以格非的代表作《褐色鸟群》《青黄》为例,分析其在词语组合、修辞手法、句式层面的“陌生化”,展现《褐色鸟群》和《青黄》的语言作用于视觉所造成的阅读延时性,以此探究格非小说“陌生化”带来的独特审美效果。
关键词:俄国形式主义 陌生化 格非 先锋派 《褐色鸟群》 《青黄》
什克洛夫斯基在文章《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探讨了文学的语言、手法、修辞、结构等文学形式问题,并提出了“陌生化”的艺术手法,即“将事物‘奇异化的手法,把形式艰深化,从而增加感受的难度和时间的手法”。什克洛夫斯基认为,人们对一件事物、一种语言,容易产生惯性思维,因而产生了一种“自动化”的感觉方式,对艺术审美产生陈旧感和疲劳感。而“陌生化”手法,则是要赋予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以新的感受,从而打破人们的审美习惯,恢复人们对世界的诗意性和创造性。20世纪80年代,西方现代、后现代思潮涌入中国,一批具有先锋意识的作家开始转换思维,将创作立场由“创作”转向“写作”,探索“怎么写”的奥秘,进行了一系列的创作实践。先锋派小说将作品指向作者的心灵世界,注重对深层意识的开掘,颠覆了固有的审美范式,在内容上给读者带来了新的审美体验。然而,罗兰·巴尔特说:“语言结构在文学之内。”先锋派小说中出现的“语言游戏”以及一系列“语言实验”带来的一次“词语的复活”,产生了最为强烈的视觉审美冲击。什克洛夫斯基曾说:“艺术语言的节奏存在于对一般语言节奏的破坏之中。”他认为,日常语言是实用性的,而文学语言要通过“陌生化”摆脱实用目的,延长和强化人们的审美感受。可以说,先锋派小说带来的一些语言创先正是“陌生化”破旧立新的理念的体现。
格非是先锋派小说的代表作家,他的作品以结构小说情节、构建“叙事迷宫”为最显著的特点。《褐色鸟群》和《青黄》是格非的两篇代表性小说,前者曾被称为“中国最费解的小说”,而后者则以无望的“探寻”写法使故事本身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两部作品中,作者都呈现出一个又一个困惑难解的谜题和圈套,增加了作品的理解难度,产生了新奇的“陌生化”效果。然而,回到文本,两部作品中充斥着大量语言符号的颠覆、碰撞,词语的非常态使用,比喻的超常态使用,以及句式的创新式排列,这就大大增加了读者对作品的感知时间,拉开了读者与文本的审美距离,显示出很强的“陌生化”特征。“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正是这样独具体验性和超常性的语言才是作品中“陌生化”审美效果产生的重要因素,也正是这样的“陌生化”特征,使得读者在阅读时感受到作品的“文学性”“诗意化”美感。通过“细读法”对《褐色鸟群》和《青黄》两篇作品中的语言进行分析,可以总结出格非在词语组合、修辞手法、句式三个方面进行的“语言实验”。
一、词语使用的陌生化
一种语言的词汇是一个庞杂的总体,词汇不仅具有概念意义,还包括感情色彩、语体色彩及象征功能等其他意义。因此,从语言着手,可以突破语言的某些规范,达到陌生化的效果。格非的作品语言常常标新立异,出现了很多变化词类、变化搭配、超常用词的手法。
1.变化词类
(1)大雨模糊了村子的轮廓。——《褐色鸟群》
(2)脑溢血模糊了她的视线。——《褐色鸟群》
(3)悲伤的阴影重叠在他脸上。——《青黄》
(4)我满腹焦虑地回忆从前。——《褐色鸟群》
(5)我在思索该不该买一把木梳,同时又朦胧地感觉到她不久就会回过头来。——《褐色鸟群》
(6)枯黄的树叶和草尖上覆盖了一层薄霜,鸟儿迟暮地飞走了。——《青黄》
(7)他的灰暗的眼珠凹陷在眼眶里。——《青黄》
(8)天亮的时候,暖烘烘的阳光把他晒醒。——《青黄》
词类是语言中客观存在的语法聚合,汉语词汇一般都归属于一定的词类。而有时文学作品中可以通过词汇的转用来达到新奇化的效果,例如上述五个例子都是通过转换词类来增加语言的诗意的。例(1)和例(2)中的“模糊”一词,通常用作形容词做定语,而此处却用作谓语动词。例(3)中“重叠”一词,通常用作形容词做定语,而此处用作了谓语动词。例(4)中,“满腹焦虑”作为一个主谓结构的词语,通常用作谓语结构,而此处用作了状语副词。例(5)(6)中,“朦胧地”“迟暮地”,作为形容词使用,而此处也用作了状语。例(7)中“凹陷”是动词,用作谓语,此处却变成了状语。例(8)中,“晒”原是形容词,此处用作动词。由此可见,作家通过转换词汇,对词语进行了刻意化的雕琢,化常态为异态,打破了读者原先的阅读习惯,延长了读者的阅读时间,产生“陌生化”效果。这样的词语使用新奇别致,显得独具匠心,同时又使作品具有“诗意化”的美感。
2.变化搭配
(1)眼下,季节这条大船似乎已经搁浅了。——《褐色鸟群》
(2)记忆深处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褐色鸟群》
(3)她也许早已习惯了让记忆死去,让痛苦的根在内心深处的荒原里发芽。——《青黄》
(4)时间的长河总是悄无声息地淹没一切,但记忆却常常将那些早已沉入河底的碎片浮出水面。——《青黄》
(5)因为桥面没雨扶手的一面边缘已经和桥下的黑影悄悄缝在一起了。——《褐色鸟群》
(6)许多年的光阴已经把他缩小,磨光。——《青黄》
(7)刚劲的风敲响了林中的树叶。——《青黄》
(8)那只稻箱拘束地占据着院子的一角。——《青黄》
(9)我耳畔常常回荡着一种空旷而模糊的声响。——《褐色鸟群》
(10)空旷而充满诗意的语调。——《褐色鸟群》
词语的搭配同时受语法规则的制约和语义制约的惯例,而格非在作品中有意打破了这种制约惯例,将词语进行重新搭配,通过特定的语境将两个词语组合,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效果。这种搭配主要体现在“主谓搭配”“定中搭配”中。比如,例(1)(2)(3)(4)(5)句中,“季節搁浅”“记忆抽搐”“记忆死去”“痛苦发芽”“边缘和黑影缝合”,都是在主谓搭配中,赋予抽象化的主语以具象化的谓语,化无形为有形,显得含蓄蕴藉。季节的暂停、记忆的眼神、痛苦的挣扎和时间的流逝,在这里都用一种“蜻蜓点水”式的语言被诗意化地表现了出来。
例(6)(7)(8)中,“把他缩小磨光”“风敲响树叶”“稻箱拘束地占据”,三个搭配中,均显示出比拟的用法。“把他缩小,磨光”,是将人物化为东西,显示出人历经沧桑岁月后的衰老与无奈之感;“风敲响树叶”,则将树叶赋予人的动作,营造出动感和声音效果,增强了句子的艺术表现力;“稻箱拘束地占据”,则将稻箱赋予人的心理特征,传递出叙述者以及作者此时的心理状态,不露声色而又创意非凡。
例(9)(10),则是“定中搭配”的组合。作家在使用定语修饰中心语时,将形容甲的词语形容乙。“空旷”大多形容场地,而此处用来形容“声响”和“语调”;“模糊”通常用来形容视线或者某一具体事物,此处却用来形容“声响”这一抽象事物。空旷的声响、空旷的语调,给人以逼真的体验感,读者仿佛置身于作者营构的语言空间里,在一片开阔中,聆听着语言的声音。
由此可见,词语的反常搭配,不仅会给文章带来“陌生化”的新奇效果,还使作品语言生动形象、有趣灵动且具有一种含蓄蕴藉、意犹未尽的审美特色。
此外,作品中还出现了一些晦涩和古朴的用词,例如“蛰居”“鸡埘”“憩息”“踅”“黧黑”等。这些词语不属于汉语中的常用词,有些甚至是古时的用法,例如“埘”,就是古语中小洞、小窝的意思。作者特意选用这些不常用或不用的词,不仅增加了“陌生化”的阅读效果,而且使文章具有一种古朴典雅的美。
二、修辞的陌生化
修辞是一种利用多种语言手段以收到尽可能好的表达效果的一种语言活动,也是作家增加作品文学性所用的主要方法。好的修辞可以使作品生动形象,具有可读性。而先锋派作家在修辞的使用上也进行了一系列的创新和实验,打破了传统的修辞使用方法。格非的作品中充满了大量别出心裁的修辞方法,这里主要阐述比喻这种修辞手法。
(1)她美丽的容颜像一支歌谣一样消失了,又如一只鸟永远飞出了她的巢穴,衰老仿佛是一道黑色的屏障把她与以往的岁月隔开。——《青黄》
(2)那只稻箱拘束地占据着院子的一角,菜畦中的一根牵牛花爬上了赭黄的箱壁。它仿佛是一个早已消逝的生命留下的依稀可辨的痕迹,又像是一句谚语在民间的流传中保留下来的最精练的部分。——《青黄》
(3)她像一摊墨渍在米色的画布上蠕动。——《褐色鸟群》
(4)女人像一摊墨渍一样卧在反射出酒店暗绿色灯光的地上。——《褐色鸟群》
(5)那灯光在稠浓的黑暗中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鸡。——《褐色鸟群》
(6)她潮湿的睫毛参差错落像一排芦苇的篱掩住了黑白的眼球。——《褐色鸟群》
(7)她那老鼠一样可怜的眼睛中。——《青黄》
(8)她揉揉腰肢扭动了一下双手撑着地面,浑身的经络像杯子里盛满的水一样晃动着。——《褐色鸟群》
(9)我狠命地蹬着自行车,它就像是一匹盲马跌跌撞撞朝前疾奔。——《褐色鸟群》
(10)那些新翻的泥土像波浪一样在广阔的田野上匍匐着。——《褐色鸟群》
(11)黎明和日暮仍像祖父的步履一样更替。——《褐色鸟群》
(12)我猛然一惊,我的如灰烬一般的记忆之绳像是被一种奇怪的胶粘接起来。——《褐色鸟群》
(13)她的魅惑力像泉水一样从她的浅黄色、深棕色、栗色的衣饰的褶子中流淌出来。——《褐色鸟群》
(14)我的记忆似一条锈蚀的铁链如灰烬般寸寸断落。——《褐色鸟群》
比喻都具有本体、喻体和相似点三个要素,按照现代修辞理论,一个比喻的本体与喻体之间如果相似点多、相异点少,这个比喻就较容易理解。相反,一个比喻如果相异点多、相似点少,这个比喻就不大容易被理解,但可能会创造出新颖的效果。格非作品中的比喻,常常本体和喻体之间相似度较低,具有朦胧性;本体和喻体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喻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和重视,本体则又相应弱化,由此产生出新奇、怪异,甚至怪诞的比喻效果。
例(1)(2)中,美丽的容颜像“歌谣”一样消失,像“鸟”飞出了巢穴;牵牛花仿佛“消逝的生命”留下的痕迹,又仿佛“精练的谚语”。可以看出,这两句中句子的本体和喻体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距离,缺乏一定的相似点,完全打破了传统的比喻方法,并且喻体本身具有一定诗化效果,读者需要带入一定的想象才能准确理解比喻的含义。例(3)(4)(8)中都是把人比作物,把女人比作“墨渍”,把女人的身体比作“杯子里的水”,前者本体和喻体之间缺少一定的相似性,作者只是抓住一瞬间的感受,并将这感觉应用在比喻中,而后者“水”和“女人身体”之间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如此比喻,很有体验感。这两处以物喻人的手法,均具有一定的形象性,既让读者品味出瞬间的感受和突变,也让读者体验出具体的情景。例(5)(6)(7)呈现出明显的怪诞奇异色彩,将灯光比作“毛茸茸的鸡”,化静为动;将睫毛比作“一排芦苇”,效果夸张怪诞;将眼睛比作“老鼠”,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这三处比喻营造出奇异、怪诞的视觉变形效果。
例(11)(12)(13)(14)都属于对抽象事物的比喻。黎明和日暮的更替本是不可察觉的时间流逝之感,在这里作者却用“祖父的脚步”贴切传神地描绘出缓慢凝滞的感觉。记忆本是不可储、不可感的抽象意象,且具有极强的变换性和主观性,作者用“灰烬一般”和“锈蚀的铁链”,化抽象为具象,化虚幻为现实,使读者在亦实亦虚中体会出苍凉、破碎而颓败的感觉。这三处比喻赋予抽象事物以真实可感的形象,营造出迷梦一般的意境,让读者在阅读中体会出朦胧的“陌生化”美感。例(9)(10)都是对眼前具象之物的比喻,黑暗中的自行车如一只“盲马”,新翻的泥土像“波浪”一样匍匐,这两句比喻贴切而生动,极富有画面感。
可以说,格非的小说在比喻的使用上刻意求变,刻意求新,以突破旧有的思维框架和思维习惯,达到“陌生化”的效果,赋予文字新奇诡谲、古典诗意的美学效果。在这些比喻中,看似本体和喻体之间缺少一定的关联,实际上这体现出作家刹那间的个人心绪以及对深层意识的挖掘。
三、句式的陌生化
句式的排列和组合最先能够抓住读者眼球,带来全新的视觉冲击。格非的作品中也十分注重对句式的把握,在组合排列、解构建构之间营造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在小说《褐色鸟群》和《青黄》中集中体现为句式的冗长堆积与标点符号的重组。
1.句式的冗长复沓
(1)我耳畔常常回荡着一种空旷而模糊的声响,我想它不会是候鸟渐近时悠长的哨子般的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褐色鸟群》
(2)他不仅懂画而且懂诗懂开密封罐头懂治疗牛皮癣甚至——他还懂不生。——《褐色鸟群》
(3)她的栗色靴子交错斜提膝部微曲双腿棕色——咖啡色裤管的皱褶成沟状圆润的力从臀部下移使皱褶复原腰部浅红色——浅黄色的凹陷和胯部成锐角背部石榴红色的墙成板块状向左向右微斜身体处于舞蹈和僵直之间笨拙而又有弹性地起伏颠簸。——《褐色鸟群》
(4)黑洞洞的天空中又出现了那拖着亮晶晶尾巴旋转的星辰和不成规则樱桃形的月亮。——《青黄》
上面的句子中都出现了多种并列的结构,句子得以无限延长,显得非常复杂,无疑增加了读者的阅读难度。例(1)中,“候鸟渐近时”“悠长的”“哨子般的”,三个定语结构并列组合,使句子表达错杂而拗口,三重定语的叠加宛如三层屏障,阻隔在读者眼前,使读者不得不一层一层移开屏障,回到作品的语境中。在这个过程中,作品的“文学性”与“艺术性”被最大化地感知。例(4)也具有相同的效果。例(2)中,“懂”一词反复出现,接了不同的宾语,顺序排列开来,宾语也从抽象过渡到具体。其实,从“画”与“诗”,到“开罐头”“治牛皮癣”的无衔接过渡,已经给读者造成了一种包罗万象的错觉,宾语事项的排列一瞬间扑面而来,让人应接不暇。读者不得不在这纷乱的意象中努力探寻句子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作品的“朦胧性”被最大化地体会。例(3)则用了不同颜色的意象组成画面,并通过句式拼接起来,“栗色靴子”“咖啡色裤管”“石榴红色的墙”,“膝部”“臀部”“背部”,意象通过唯一的标点符号“——”组接起来,宛如电影“蒙太奇”镜头一般,将真实可感的视觉变化呈现在读者面前。
句式的非常规排列、冗长的堆砌,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作者那纷乱的意识。看似重叠复沓、冗长无意义的排列和组合,其实恰如作者积聚心中而又难以言说的复杂内心世界。这样纷乱不安的内心,有一种喷薄而出的力量,赋予在句式中,投射在读者心里。
2.标点的重组
(1)她的栗色靴子交错斜提膝部微曲双腿棕色——咖啡色裤管的皱褶成沟状圆润的力从臀部下移使皱褶复原腰部浅红色——浅黄色的凹陷和胯部成锐角背部石榴红色的墙成板块状向左向右微斜身體处于舞蹈和僵直之间笨拙而又有弹性地起伏颠簸。——《褐色鸟群》
(2)我心里意识到一丝隐隐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只有当一个罪犯在明朗的月光下撬锁行窃才会有。——《褐色鸟群》
(3)你在路边发现了那辆自行车你马上意识到了是你刚才在追赶那个穿栗色靴子的女人时匆忙之中将它撞倒的你开始四处寻找它的人影最后你在路边那个埋排水管道的沟渠里发现它的尸体尸体已冻得僵硬它的脸上落满了雪花。——《褐色鸟群》
在传统文本中,标点起着切分语言范围,划分停顿和语气的作用,而先锋派小说家则利用标点的重组制造出“陌生化”的意境。在格非的《褐色鸟群》中,这一特色集中体现为标点的省略。例(1)中,虽然有“——”的使用形成了蒙太奇组接的效果,但是每一分句中却没有明确的标点符号,“她的栗色靴子交错斜提膝部微曲双腿棕色”,正确标点应为“她的栗色靴子交错斜提,膝部微曲,双腿棕色”;“咖啡色裤管的皱褶成沟状圆润的力从臀部下移使褶皱复原腰部浅红色”,正确标点应为“咖啡色裤管的褶皱成沟状,圆润的力从臀部下移,使褶皱复原,腰部浅红色”;“浅黄色的凹陷和胯部成锐角背部石榴红色的墙成板块状向左向右微斜身体处于舞蹈和僵直之间笨拙而又有弹性地起伏颠簸”,正确标点应为“浅黄色的凹陷和胯部成锐角,背部石榴红色的墙成板块状,向左向右微斜,身体处于舞蹈和僵直之间,笨拙而又有弹性地起伏颠簸”。分句标点符号的缺失给首次阅读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读者不得不反复阅读以划分出正确的句意,显然给阅读的流畅性带来了一定的阻碍。然而,此句中标点的缺失和意象的纷乱排列,映射出一种难抑的情感涌动的过程,形成一种冲动性的审美特色。例(2)中,“我心里意识到一丝隐隐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只有当一个罪犯在明朗的月光下撬锁行窃才会有”,正确的标点应为“我心里意识到一丝隐隐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只有当一个罪犯在明朗的月光下撬锁行窃才会有”。句中仅缺失的一个逗号,则成为本句独具匠心的关键。作者在一种急促的语气中将这种“恐惧感”上升到最大,仿佛“危险”即将来临,再也没有时间去停顿和思考。例(3)中,“你在路边发现了那辆自行车你马上意识到了是你刚才在追赶那个穿栗色靴子的女人时匆忙之中将它撞倒的你开始四处寻找它的人影最后你在路边那个埋排水管道的沟渠里发现它的尸体尸体已冻得僵硬它的脸上落满了雪花”,正确标点应为“你在路边发现了那辆自行车,你马上意识到了是你刚才在追赶那个穿栗色靴子的女人时,匆忙之中将它撞倒的。你开始四处寻找它的人影,最后你在路边那个埋排水管道的沟渠里发现它的尸体。尸体已冻得僵硬,它的脸上落满了雪花”。这句话来自《褐色鸟群》中我与“棋”对话时“棋”的一段回答,这里标点符号的缺失,造成呓语一般的效果,给故事笼罩了一层荒诞感,也契合作者在文本中构建的这个隐秘和复杂的“叙述迷宫”的特色。同时,在作品《褐色鸟群》中,作者删略标明人物话语的冒号和引号,这也就使人物语言具有一种下意识的冲动。
综上所述,格非的小说《褐色鸟群》和《青黄》中,大量出现了作者有意为之的“语言探索”和“语言实验”,通过对“词语”“修辞”和“句式”的陌生化处理,产生了视觉上的延时性。同时,这些“陌生化”的手法,有时怪诞新奇,有时朦胧典雅,有时含蓄蕴藉,有时映射作者心绪,有时营造作品意境,种种美学效果,精彩纷呈,使得作品具有明显的“文学性”和“艺术性”,体现了先锋派小说家格非对“文学语言”的追寻与探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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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陈予欢,中南民族大学在读本科生。
编 辑: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