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懿
曾去欧洲旅行,坚持来到莱比锡的巴赫博物馆。馆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来得比我早,看得比我认真。老奶奶看到我后,用口音非常重的英文问我是不是小音乐家。我笑着摇摇头,我说只是喜欢巴赫的音乐,她赞许地瞪大双眼,蓝色的瞳仁很天真。
我呆呆地望着博物馆中陈设的古老钢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我知道练琴是一件苦事。
手指跨八度是练琴的基本技能,却足以让双手尚小的儿童叫苦不迭。记得我当时练跨八度时,手指之间撕裂的疼痛硬生生使我挤出了眼泪。其实左手跨八度的次数远多于右手,这也造就了我左手比右手大的现状。当时,每周五晚上有许多亲戚来我家聚餐,不方便练琴,我便躲在房间中偷偷啃漫画。其实妈妈让我每周五要复习琴谱,我基本没有听她的话。在所有漫画书被我翻烂之后,我只好读完了《血火八年》,讲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晋察冀根据地的故事。小学三年级连这種题材都能啃得下,可见练琴有多恐怖。
我不记得究竟是哪一天上了最后一节课,只记得离开前我去歌剧院一楼的收发室窗口注销学员证,老爷爷给小本本盖上作废的钢印,对我说:“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儿呢。”
我走出了大门,抬头望着朗朗苍穹,努力不让眼泪流出。
岁与时驰,后来上了初中,就再未与钢琴亲密接触,直至中考的乐器演奏加分时,我才又重拾旧业,并取得了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绩。看着成绩,我开心不起来。长大的我不难发现,在拥有钢琴时,自己是多么不重视甚至厌恶,但当我真正失去它时,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老奶奶和我一起走出博物馆,天是阴的,我们散步到托马斯教堂外面,那里竖直着一个高大的巴赫铜像。我把相机交给她,她拍下了我和巴赫的合照。照片里我笑得很开心。
我爱钢琴,学了十一年,太早遇见,却太晚爱上。
离开博物馆时,我看到门口提供纸卡,老奶奶鼓励我拿一张。我怀着崇敬之心,端端正正地写道:“亲爱的巴赫先生,我会永远与琴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