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得之罪

2018-10-17 02:11吴嫡
故事会 2018年20期
关键词:大款张峰王老板

吴嫡

1.得好工作

张峰大专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在大城市里想找到一份好工作并不容易,他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干长,不是嫌累就是怕苦,虽然学过计算机,技术却不够好,这种情况下哪有好工作给他呢?但凡事无绝对,张峰还真就在网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完全符合他的希望。

招聘启事内容大致如下:诚招网络推手,有行业经验者优先。要求文笔好,熟练使用网络社交工具,严格遵守公司制度。底薪5000元,项目操作完成有项目奖金。

张峰一拍大腿,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啊。条件他都符合,而且之前他也在一家水军性质的公司干过,不过那家公司太抠门了,底薪才2500元,项目奖金也总拖着不发,他只干了半年就不干了。这一行的底薪普遍偏低,都靠拿项目奖金,底薪这么高的公司简直就是良心企业啊!张峰立刻拨通电话,和对方约定了面试时间。

公司在一个中档写字楼里,老板亲自面试。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姓王,微胖,看着挺儒雅的。

王老板仔细询问了张峰之前的工作经验,包括都参与过哪些项目。张峰说了两个真的,看老板好像不太在意,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圈子里听过的一个项目,挺经典的,就随口说:“还有个高中女生霸凌打人的事,领头打人的叫刘莉莉,被打的叫张小月。当时打人的被网上骂惨了,后来是我们团队和其他团队共同做的项目,成功挽回了那个女生的声誉。”

这个项目当时挺出名的,圈内人应该都知道,王老板果然来了兴趣:“你参与过这个项目啊,确实是个大项目,当时挺轰动的。不错,说明你是个内行。”

张峰心里暗笑,其实他并没有参与过,只是听说过,不过网络推手这东西,往往都是好多团队互相配合协调作战,谁能调查出具体参与的水军啊?水军就靠撒谎活着,说这点小谎不算什么。果然,王老板拍板让张峰入职了。

王老板这样优厚的招聘条件,来应聘的人自然挤满了屋子。不过王老板有自己的标准,最后这些面试者里留下了二十多人,这也是一个网络推手公司正常的全职人数。网络推手公司全职的人用行话叫船长,每个船长下面都要联络一些水头,水头下面则掌管着一大群水军。水头一般都是兼职的,而水军连兼职都算不上,最多是临时赶场拿钱的群众演员。

这二十多人有互相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干这行的圈子不算大,但很多人都不用真名,只用网名,所以大家都是互通网名后恍然大悟,互道久仰。在这些人里,张峰资历最浅,只有他久仰别人的份,别人几乎都没怎么听说过他。

第二天,王老板给全公司开了一次誓师大会。他说:“我是从美国回来的,在美国时我也是搞网络的,不过美国法规比较严,网络创业机会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回国来创业,看准了网络推手这个行业。现在中国社会舆论的力量很大,而这个力量是可以被人引导的,我们也就能从中赚钱。我知道这个行业的薪资待遇,我之所以愿意出大价钱,就是希望能做成一流的公司。这个行业走在法律的边缘,但我相信各位都是有经验的老船长,能把项目做得又好又干净!我也绝不会吝惜跟大家分钱!”大家一阵欢呼,张峰一阵激动也一阵心虚,他可算不上是老船长。

2.做第一单

王老板很快就接到了第一单生意:一个叫田凤的女大学生傍了个大款,大款的夫人知道了,想闹又怕老公护着小三,于是偷偷找到王老板,让他们搞臭女大学生。王老板立刻分派了人手,一方面让人去跟踪田凤,争取拍一些跟大款在一起的照片;另一方面让各位船长联系水头,组织队伍写软文,准备发帖。

这单生意相对简单,王老板明显是内行,先接一个简单点的活来给新成立的公司练手。张峰心中暗喜,要是一上来就接一个高难度的大活,自己恐怕会掉队。现在这活体现不出水平的差距,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学习提高,早日跟上那些老船长的步伐。

负责现场拍照的叫陈平,也是老船长级别的,仅仅蹲守了三天,就成功拍到了相当清晰的照片。第一张照片上,大款打开车门,田凤坐进车里;第二张照片上,大款开车,田凤坐在副驾驶座上,大款的一只手放在田凤的腿上;第三张照片就厉害了,是大款和田凤一同走进一家情侣酒店的大门。陈平得意地说:“这照片对应的每个场景我都录像了,到时如果有人敢说图片是P的,咱们就放出视频来,保证效果杠杠的!”

有图有真相,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另一个负责写软文的船长刘树文已经写出第一篇了。水军的第一篇软文用行话叫导火线,是很有技巧的,要把最核心的热点抛出来。比如这篇软文,明确写出了田凤傍大款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而大款老婆早年跟丈夫共同打拼,现在百病缠身,凄凉可怜,求田凤放过,但田凤反而劝她离婚。不过,里面并没有详细写大款的身份,以及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软文发上去后,如果没人管,肯定瞬间就被淹没在茫茫网帖之中了。毕竟这年头当小三的太常见了,不算是爆款。这时,各位船长联系的水头就要出手了,水头们会号召手下千千万万的水军开始奋力顶帖。不到半天工夫,《女大学生傍大款,嚣张挑衅原配妻》就被水军们顶到了热帖前十名的位置。

事情到此只是个开头,因为靠水军顶帖,那每天都是要付钱的,接下来就要制造冲突了。水军们兵分两路,其中一拨开始质疑这个帖子的真实性:“空口白牙地说谁不会啊,有本事上图啊!”一些网民也跟着喊上了:“对啊,没准是污蔑帖呢!”被点名的学校里也有学生看到了,愤怒地转发并评论:“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而作为发帖方的水军就是不发图,只是反复在评论区里保证肯定是真的,而且赌咒发誓,说假话死全家。质疑的那些网民,一看发帖人没有实锤证据,顿时来劲了,正义感爆棚,觉得自己伸张正义的机会到了,加上身负质疑任务的水军们煽动,顿时帖子被越炒越热。

这时,刘树文对老板说:“是时候了。”王老板点点头,刘树文一点上传,第二篇帖子跟着发上网了。第二篇帖子用行话叫火药桶,是要炸死对方的致命帖。这篇帖子,刘树文写得声情并茂,田凤如何利用课外实习的机会勾引大款,大款如何给田凤花钱,附上了大款手机给田凤转款的截图,这当然是大款夫人提供的。然后是大款夫人如何求田鳳的描述,这段并没有实际证据,因此写得很虚,主要为了突出大款夫人的弱势和质朴,反衬田凤的妖艳和嚣张。但这点小瑕疵很容易就被网友忽略,因为这次上传的照片就能证明:田凤果然跟大款在一起了!

此时,第一篇帖子的作用展现得淋漓尽致。原本维护田凤的网友们感觉自己的善良被利用了,而潜伏的那部分水军趁机倒戈,开始痛骂田凤,被愤怒和正义感冲昏头脑的网民们开始一边倒地攻击田凤,声势极其浩大。

当天晚上,一直没有出声的田凤终于在网上开始反击了,但她作为一个业余人士,哪里是有组织的专业公司的对手。她自己写了篇帖子,但除了亲戚朋友帮忙顶帖外,剩下的都是清一色的骂声,关键是很快就被反驳她的帖子压沉了。她开始在水军攻击她的热帖下辩解、反驳,但很快被水军们的骂声淹没。水军的水平也是有高低的,低级别的水军,只是单纯地骂“小三、贱人”,杀伤力并不大,这些人也就是发一条挣五毛的水平;真正的高手是那些看似冷静的声音,他们一面号召大家要给田凤发声的权利,一面在田凤发言的下面写出这样的话来:

“本来不想说什么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是田凤的同学,不是同班的,只是一个学校的。我朋友是开情侣酒店的,田凤跟的人不止照片上的那一个大款,还有其他人。你们都听说过车上放饮料的事吧?田凤是上去就拿红牛的人,大家都知道,拿大款车上的红牛,意味着每夜开价至少在一千以上。”

至此,田凤的努力彻底失败了。整个单子做得最高明的就是,从头到尾,照片上只有田凤一个人露脸,那个大款是打了马赛克的,连车牌号都打了马赛克。

3.做第二单

收到尾款的晚上,王老板在办公室里摆小型庆功宴。当大家都喝得很高兴的时候,王老板忽然说了句:“田凤退学了,听说精神出了问题,进医院了。”张峰心里一颤,但想想田凤毕竟是有错在先。没想到王老板接着来了一句:“其实不是她勾引的那个大款。我让人调查过,她妈重病,她出去做兼职赚钱,那个大款借她十万块钱给她妈治病,条件是要陪他一个月。后来她妈需要更多钱,她也就陪了更多时间。这些事大款夫人也知道,她不愿意丈夫再花钱,才来找我们做这一单的。”

听完这些,张峰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低头喝酒。刘树文倒了杯酒说:“咱们当时也不知道这些事对吧?咱们只是做生意而已。”

王老板看着自己的这些手下,微笑着问:“如果你们知道呢?你们还能不能做好这一单呢?”张峰抬头看着王老板,不知道他为啥会这么问,刘树文最先开口了:“干咱们这行的,跟律师一样,如果考虑谁对谁错,就没法干了。谁委托咱们,咱们就帮谁,这是职业操守,对吧?老板。”王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大家的一片附和声中,张峰张了张嘴,没出声。王老板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见了,问张峰和另一个人:“你俩没出声啊,是觉得有问题吗?”张峰吓了一跳,赶紧说:“不,不,没问题。”王老板又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半天才说:“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毕竟人疯了。”王老板沉下脸说:“她疯是因为太脆弱,这点事都受不了,说明这人不配在真实的世界中生存!”那人在王老板的逼视下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王老板宣布辞退了那个人。张峰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这么好的工作可没那么容易找到啊。

王老板很快又接到了第二单,这个活比上一个要大。有一个副校长,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人,对方要求搞臭他。王老板召集员工们开会,刘树文率先发言:“教育部门的事,贪污腐化什么的都不够吸引眼球,唯独生活作风问题最劲爆。我看,就从这里入手。”王老板表示赞同:“那具体该怎么操作呢?”刘树文说:“可以由浅入深,先调查一下这个副校长,跟女教师有没有什么暧昧的,这是最普遍的情况,权色交易嘛。当然,如果这个副校长再有点别的嗜好就更好了。”王老板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刘树文笑了笑:“如果他对女学生下手,那保证引爆网络!”王老板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这事还得陈平出马!”

陈平的确是个一流调查员,他在干水军之前干过两年狗仔队,专业能力很强。他以各种方法接近副校长,从副校长的工作地点到生活地点,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拍下了大量的照片和视频。

要说这副校长也是倒霉,他确实跟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教师有暧昧关系,虽然很谨慎,但陈平是干什么的,很快就拿到了确实的证据。

而学生那边的调查不是太顺利。这是一所小学加初中的学校,年级很多,陈平利用学校附近的小混混,联系上了学校里的不良学生,通过他们打听消息。这些不良学生里有两个女孩,她俩说副校长虽然有点猥琐,但并没有对女学生下过手,最多也就是偶尔检查做操或是训话时碰到胳膊肩膀啥的,感觉没啥不正常的。

陈平对王老板汇报后,王老板点点头说:“就先从他和女教师的不正当关系入手吧。”

网上很快就出现了质疑副校长的帖子,口气是以一个有正义感的老师的名义,跟之前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先是文字,没有上图。副校长的反应要比田凤来得快而且激烈,迅速在网上做出回应,而且表示要马上报警,要求发帖人公开道歉。

殊不知,这就是业余和专业的区别,水军们就等着他的激烈反应呢。水军们熟练地分成两拨,对吵起来,很快就把帖子顶热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量的图片发上网。网友们迅速一边倒了,指责副校长和女教师的权色交易。

副校长顿时有点软了,他拼命在网上发帖辩解自己和女教师并不是权色交易,而是真正的爱情。然而,这时的辩解不但有点晚了,还激怒了他尚未离婚的妻子。虽然两人感情不好,但被弄到网上搞得满城风雨,他那当医生的妻子觉得脸面丢尽,当即对他提出离婚,并要求他净身出户。

这下,副校长真急了,在网上发帖宣布,自己将不再进行回应,他已经报警,将一切交给警方处理。看完这则帖子,张峰他们都捏了一把冷汗,刘树文倒是很镇定,他告诉大家,即使警方找到公司,也是老板负主要责任,他们只要一哄而散,警方不会费劲四处追他们的,因为他们的罪名不大。

正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副校长却先被抓了,因为两个女学生站出來在网上实名发帖,说副校长曾性侵过她们。这一石破天惊的指控,要比之前的女教师问题严重得多。女教师问题充其量是作风不好,违反组织纪律,但并不是犯罪;而性侵女学生,则是实实在在的重罪!

副校长被警方控制,那两个女学生被带到医院检查。两个女生的口供相互印证,都说是副校长跟她们说,如果她们愿意接受单独辅导,不但考试能及格,还可以给她们点钱。至于作案地点,都说是某家快捷酒店,那家快捷酒店的前台也确实查到了副校长的开房记录。

这时,两名女生的家长也站出来补刀,他们面对记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家孩子本来是很开朗活泼的,从去年开始,不知道为啥变得很胆小,总偷偷地抹眼泪,还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呢……”

副校长大声喊冤,他顾不得避讳了,说所有的开房记录都是他和女教师的。然而女教师此时已经不干了,不管开始是不是真爱,估计此时看副校长已经彻底完蛋了,自己不能陪葬,于是说自己跟副校长根本不是什么真爱,是副校长依仗权力,给自己穿小鞋,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才不得不屈服。

警方调查一番后,由于性侵女学生只有两名女生的口供,实在没有更多的证据,最后副校长无罪释放了。但由于女教师的说法,以及此事的影响极为恶劣,教育部门宣布开除了副校长。他丢了工作,身败名裂。

4.做第三单

第二次庆功会上,王老板频频举杯,给各位员工发奖金。随后,王老板漫不经心地说:“那个副校长其实跟那女教师确实是在谈恋爱。他和妻子分居三年了,只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没谈妥,才一直没离婚。他这次身败名裂,净身出户,听说昨天跳楼了,不过没摔死,可能要瘫痪。”员工们面面相觑,当水军不分善恶很正常,但闹出人命来,大家心里确实很难接受。

张峰小声说:“不过他性侵女学生,也是罪有应得……”王老板摇摇头说:“他没有,他虽然对学生不太关心,但他没有性侵过女学生。”众人惊讶地看着王老板,王老板指指陈平:“是他帮我想的好办法,才让我们反败为胜的,否则我们这次差点出事,中国网警查案还是很厉害的。”

陈平谦虚地说:“都是老板的高瞻远瞩,我不过是替老板跑跑腿而已。大家不知道吧,那两个女生家里都不富裕,我们送了他们两家一笔钱,让父母和女儿保持統一口径。性侵这种事,没有实际证据最多是不追究,不可能说两个未成年女孩诬告的。”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称赞王老板厉害。张峰注意到有两个人低头不语,他知道,这两个人估计待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王老板正盯着这两个人。

果然,第二天,王老板开除了那两个人,然后宣布了第三个订单。严格来说,这不算是订单,而是一次考核。王老板说:“经过两个订单的考验,大家已经证明了自己。强者基本都留下来了,而弱者已经被淘汰了。不过接下来,我准备了一次考试,因为我不一定总在国内,因此我需要一个得力帮手。谁通过这次考试,谁就有机会成为公司的副总,待遇翻倍!”

这条件太诱人了,众人顿时都来劲了。但接下来王老板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王老板拿出一堆资料来说:“这是你们入职时填写的家庭资料,我都已经核查过了,没问题。接下来,我要求你们在网上发帖,污蔑你们的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王老板举例说:“比如刘树文,你刚结婚,我要你在网上说你媳妇不孝顺老人,虐待公婆。”刘树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王老板不以为意,回过头对陈平说:“你还没结婚,但父母双全,我要你在网上说你父母嫌贫爱富,人品低下,导致你无法恋爱。”他拿着员工资料,一个个如数家珍,让这个污蔑父母,那个污蔑媳妇,还有污蔑兄弟姐妹的。

张峰分得的是自己的哥哥,王老板让他污蔑哥哥好吃懒做,花光父母遗产,导致自己穷苦潦倒。张峰心里发颤,他父母早亡,是哥哥一手把他养大,省吃俭用供他上学。他现在虽然混得不好,但哥哥没有一点责任啊,让他到网上指名道姓地污蔑哥哥,他实在做不到。

三天后,考核结果出来了,刘树文以明显优势获胜。他在网上以匿名邻居的身份,把媳妇骂得狗血淋头,怎么虐待老人,怎么打骂老人,全都活灵活现。听说他媳妇对老人其实不错,被污蔑后有口难言,气病了。刘树文想尽办法哄着他媳妇,才总算没出大事。陈平倒是也写了父母如何嫌贫爱富,赶走了准儿媳妇,但看起来还是比较心虚,不像以往的文章那么出彩,也没有图文并茂,最后败给了刘树文。其他人有写的,也有没写的,基本都是敷衍了事。王老板开除了三个没写的,像张峰这样虽然写了,但十分含糊其词的,没辞退,但当然也没啥好成绩。

5.最后一单

最终,刘树文成了副总,待遇翻了一番,干劲更足了。王老板通过这次考验,保留了最骨干的团队,他放手一搏,接了个真正的大活。

这个大活之所以大,是因为要对付的人非同一般。这是一个女老板,四十多岁,经营一家酒店和一个工程建筑公司。家里有钱自不必说,关键是这女老板的丈夫是本市住建局的副局长。这可是实权人物,那些房地产企业都得求着副局长办事呢。女老板的工程建筑公司自然不愁活干,那家酒店自然也是房地产企业定点消费的地方。

王老板给大家开动员会,正因为这次的对手如此强悍,委托人也是下了血本,如果能成功搞臭女老板,就支付五百万酬金!王老板决定奋力一搏,反正是水军嘛,淹谁都是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以刘树文和陈平为首的船长们都有点心虚,他们从没对付过这样的人。不过王老板说,只要这个项目顺利完成,他会拿出一半酬金来分给大家,表现突出的额外重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很快鼓起了干劲。

这种战役不能像之前的小项目那样快速动手,光是搜集资料就要很长时间。陈平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找了一个曾经一块儿当狗仔的同伴,互相配合,二十四小时盯着女老板。刘树文曾经提过要不要同时盯着副局长,否则到时他出手保护媳妇,可能会不好办。王老板说:“他应该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只要坐实女老板的丑闻,他可能第一时间就会离婚撇清关系。”

女老板的生意已成规模,亲自出门办事的机会并不多。只不过,在陈平极其敬业的蹲守下,还是有所收获。她和一个房地产老总谈工程生意,那老板本来有一个熟悉的工程队,十分犹豫,女老板不冷不热地说:“你别以为拿到地了,这房子就一定是你的了。我老公说过,很多违规开发的项目,最后还是可以收回来重拍的。你敢保证你的开发规划完全不违规吗?如果完全不违规,恐怕这个项目你挣不到什么钱吧?”那老总当时就软了,马上表态,这个工程其他人谁也不用,就用女老板的建筑公司。这一切,都被陈平偷偷安放在餐桌下的窃听器录下来了。

拿到这个证据,王老板很兴奋,但他冷静地告诉陈平:“光有这个还不够,这最多算是她口头恐吓,还得有更详实的材料。不管哪方面的,只要是负面材料,多多搜集!”说完他一甩手,给了陈平十万块活动经费。

刘树文这边也没闲着,这种大战役,不能像之前那样临时发动,一招制敌。他先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章,大意就是女老板的酒店有些色情活动,或是工程队施工质量不佳之类的,写得很含糊,也不用大量水军去推,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小网民写的牢骚帖或是猎奇帖。这类帖子在网上多得是,因为影响力小,根本没人关注,被骂的人本身更不会在意。但这些小帖子积少成多,会在网上逐渐影响人们的感觉。到最后,人们会产生一种条件反射,一提起女老板,就会自然产生负面印象。这是水军行业里的最高境界,只有刘树文这样的高手才能做到。

刘树文在蓄势,陈平在搜集资料,张峰等人则在积极地联络各路水军,准备发动总攻。按王老板的意思,这次不但要联络以前熟悉的水军,还要让他们再扩散找人,要准备足够数量的军队。因为王老板认为,以女老板的实力和人脉,她一旦被正式攻击,一定会疯狂反击。她一定也认识网推公司,也会委托其他网推公司雇用水军进行反击,因此必须先下手为强。在水军行业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谁出的钱多谁出的钱少,先到先得,你接了一个活,就不能接委托人对手的委托了。哪怕对方想花钱报复,也得等这个活结束之后,再新开一个战场。这并不代表水军们品德高尚,而是因为如果水军在项目中间随意反水,那么原本雇用他们的网推公司就再也不敢用他们了,连带着这家网推公司也就从此没有生意了。

这段时间,王老板花钱如流水,眼看他花出去的预支款都有二百万左右了。刘树文忍不住问:“老板,这单子做下来,五百万都不一定能赚多少钱啊!”王老板得意地说:“委托方对我们的前期工作很满意,已经把委托款提高到一千万了。大家好好干,只要这单成了,挣多少钱,我都分给大家,公司就要個品牌效应!”一时间欢声雷动。

总攻的号角终于在一个月后吹响了!多个网站忽然同时出现了女老板的负面消息,包括她包养做头发的小白脸,两人在酒店门口的照片;她威胁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录音,以及最终她拿到那个工程的公告;她酒店涉黄,陈平入住酒店,半夜接到小姐电话的录音,小姐在电话里和陈平讨价还价时,明确地说她们收入的一半要被酒店拿走,要求陈平多付点小费;她工程队施工涉嫌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有入住她施工的保障房小区居民的联名上访信为证……

准备了一个多月的部队,一进攻就如排山倒海之势。女老板的反应不出所料,她迅速动用了多方人脉:一面是报了警,让警方调查发帖人;另一面也找了网推公司,在网上发动反击。由于王老板的网帖都是通过国外服务器转了好几次的,警方在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发帖人和地址。女老板仓促间找的网推公司,由于准备不足,水军数量有限,也只能狼狈防守,节节败退。

最关键的是,之前刘树文埋藏下的那些不起眼但数量巨大的帖子,忽然都被水军们翻了出来,带动了整个网民的情绪。本来女老板和住建局长的家庭组合就是很敏感的,网络上仇富的网民多得是,人肉搜索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每天网上都有新的负面证据出现,狂奔的列车已经不需要王老板再推动了,根本就停不下来。那些上访多年,但一直没有得到重视的保障房小区居民,趁机再次掀起攻势,跑到市政府门口拉横幅。那个副局长还没等组织找他谈话,就火速和女老板离婚了,理由是感情不和,而且女方有婚外情。

水军再一次掀起了舆论的狂潮,女老板因为商业犯罪、涉黄、非法施工等多项罪名被调查抓捕,副局长虽然表态及时,但因为被网民扒出名下有别墅,也被暂时停职,交代财产来源。他陷入一个尴尬的局面,如果说财产是妻子的,那么就等于承认,之前默许妻子利用他的名义谋财;如果说财产是自己的,又无法交代靠自己的收入如何买得起别墅。

王老板可谓是大获全胜,不过也有不利的地方,那就是警方的调查越来越逼近了。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警方注意到了最初的舆论来源,他们怀疑有水军参与,网警们正在全力调查。刘树文认为,最多再过一星期,警方就有可能找到公司。

6.死亡庆功

王老板在公司里召开了第三次庆功会,给大家吃了定心丸:“大家放心,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我,实际主持的人也是我,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与大家无关。大家放心,咱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今天庆功会后,我会把奖金发给大家,然后大家可以躲起来,警方不会找到你们,他们即使找到我,没什么证据,最多也就拘留半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会关闭这家公司,然后新开一家,大家重新聚在一起,一起发展,一起发财!”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王老板让大家站成一排,拿出用报纸包好的一摞摞现金,又开了一瓶红酒,开始挨个敬酒:第一个当然是刘树文,厚厚的一摞钱放在刘树文面前,刘树文激动得眼眶发红,端起酒杯跟王老板一饮而尽;第二个当然是陈平,他的钱比刘树文少,但也很可观,陈平也一饮而尽;接下来是第三号人物……不用王老板吩咐,大家很清楚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从高到低排好了队。大家发现王老板敬酒也很有意思,刘树文是满满一杯,陈平是一杯略少点,第三位更少点,一个比一个少,当然,相应的钱也一个比一个薄。排在最后的是张峰,王老板给他的杯子里倒了浅浅一杯底,给了他薄薄的一个纸包,看了看他。张峰叹了口气,喝了酒,心想,算了吧,这碗饭不好吃,等解散后,去找个正经的活吧,再苦再累,也好过这种昧着良心又提心吊胆的日子。

此时气氛达到了最高潮,大家欢呼雀跃,王老板坐在老板椅上,微笑着看着大家,不知在想什么。这时,陈平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偷偷撕开了自己的纸包。突然他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又撕开了一点,顿时惊叫起来:“是冥币!”

公司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愣愣地看着陈平手里的纸包,确实,那里面整齐包裹着的居然是一沓冥币!面额倒是巨大,好几亿啊。大家顾不上问王老板,纷纷撕开自己的纸包,连张峰也撕开了自己薄得可怜的纸包,果然,大家清一色的都是冥币!

刘树文拼命压着怒火,问:“老板是和我们开玩笑吧?哈哈哈。”大家也跟着笑了两声,但很快就不笑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王老板脸上带着明显的冷笑:“开玩笑?不,不是玩笑。干咱们这行的,一句话就能杀死人,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这钱是送给你们路上花的。”

刘树文把冥币摔在地上:“你给老子说清楚,你挣了那么多钱,现在想独吞是不是?”王老板摇摇头说:“我没挣到钱,这三个单子,都是我委托你们干的。花的所有钱,都是我的。我的积蓄已经花完了,只能买点冥币送给你们了。”

刘树文冲上去抓住王老板的衬衫领子,咬牙切齿道:“你耍我,图什么?”

王老板冷笑着看着他,刘树文忽然神情古怪地慢慢倒在地上,然后捂住肚子,喘着粗气说:“酒里……有毒……”

大家很快都感到腹内剧痛,个个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

王老板站起来淡淡地说:“给你们敬的酒,确实有毒,而且是剧毒。”刘树文挣扎着问:“你,你究竟为了什么?”

王老板说:“这得从招聘说起。我招聘员工时,看似有很多考核条件,其实最终录取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参与过同一个水军项目。”

大家面面相觑,拼命回忆自己参与过的项目,但这些人基本都是老船长了,参与过的项目不计其数,只有张峰脑子里灵光一闪:“校园打人的!三个打一个,领头的叫刘莉莉,被打的叫张小月!”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自己确实参与过这个项目。不过这个项目很普通,不过是替被网络攻击的刘莉莉摆平舆论,说成是张小月勾引刘莉莉男朋友,还暗算刘莉莉,刘莉莉纯属自卫而已。从规模上来看,连中型单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大反转而被圈内当作经典案例而已,这和王老板又有什么关系呢?

7.惊人真相

王老板淡淡地说:“张小月是我的女儿,但她随的是她妈妈的姓。我出国留学,不愿意回国,当时又没办法给她们俩办移民,她妈觉得我变心了,就跟我离婚了。”所有人都愣了,捂着肚子看着王老板。王老板接着说:“其实她没有冤枉我,我当时很自私,想尽办法留在美国,和别人结婚获得绿卡。但我一直爱着她们,我在美国站稳脚跟后,离了婚,想把她们接到美国去。可我好不容易联络上我妻子时,她已经在精神病院了。女儿自杀后,她就疯了。”

张峰不明所以,刘树文忽然惨叫起来:“快叫救护车!那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不知道!”王老板摇摇头说:“不用费劲了,等救护车到时,你也不行了。我已经报警了,在警察来抓我之前,还是让我把事说完吧。”众人不听他的,纷纷拿起电话,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王老板鄙视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操纵舆论,用水军颠倒黑白,明明是我女儿被刘莉莉的男朋友骚扰,她报告教导主任,却被主任压了下来。因为主任害怕刘莉莉的妈妈,那是个有钱有势的女老板。刘莉莉打了我女儿,主任也当作没看见,还在后来记者采访时说是我女儿主动挑衅。那女老板最终回报了他,把他调去另一所学校当了副校长。”

刘树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其他人也满地打滚。

张峰喝的酒最少,中毒最轻,他挣扎着问:“那田凤呢?她是谁?”王老板说:“她是个趋炎附势的女孩,本来是我女儿的小学同学,但上初中后就贴上了有钱有势的刘莉莉,刘莉莉打我女儿时,她竟然抓住我女儿的手,你说,这还是人吗?”王老板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好像看见了当时的情景。

张峰看过那段录像,那是别人录的,最终被刘莉莉家花钱买了下来,没有发布。

两个女孩抓着张小月的手,刘莉莉扒了张小月的上衣,一下下地打着耳光。张小月挣扎不动,只能低着头,泪水和血水顺着嘴角滑落……

张峰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那……刘莉莉会怎样?还有一个女孩呢?这件事情里,还有一个女孩,她怎么样了?”王老板说:“刘莉莉失去了当老板的妈妈,当副局长的爹也被停职了,你觉得她那样的人,在这样的变故下会变成什么样?另一个女孩,后来转学了,就是控告副校长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昨天,我把陈平贿赂她父母,以及教她诬陷副校长的证据都发给警方了。她是个帮凶,也不是我女儿的朋友,我放她一马,希望她能吸取教训。”

张峰号叫着说:“你连她都能原谅,就放过我吧,我沒有参与过那个项目……”

王老板喘着气说:“我知道,我给过你们机会。每一次庆功会,我都会挑选出良心发现的人放走。哪怕在这最后一次行动前,我安排那样一次没有人性的考核,也是要放走那些虽然参与害死我女儿,但可能并不知道事情真相、良心未泯的人。”

张峰哭了,他想起了自己写的那篇帖子,虽然他知道没人会注意,也知道哥哥根本就看不见,但他毕竟还是写了,他丢掉了做人的良心。

王老板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但他努力维持着平静:“我按照你们的罪恶程度,给你们倒了不同分量的毒酒。这是你们的应得之罪。这毒虽剧烈,但因为量有不同,我想,也许有的能活过来,有的会死,看天意吧。”

张峰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其他人也早已发不出声音了,窗外传来了警车的呼啸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张峰最后的意识里,只有王老板痛苦的声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留了录像给警方。这毒是我在美国研究的,发作时确实很疼啊。陪着你们喝酒,也是我的应得之罪。我的罪,是我丢下了小月。如果她有爸爸,也许就不会那么受欺负。你们所受的痛苦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天晚上的小月,我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痛苦,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十天后,张峰经过抢救出院了。公司十几个人里,除了王老板,只死了一个,那就是刘树文,其他人都活过来了。警方说,这种毒很特殊,发作过程极其痛苦,但如果不是大量服用,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但可能对脑子有一定的伤害,也就是说,会影响智力。刘树文和王老板喝的量大,所以没能抢救过来。

打那以后,张峰找了份修电脑的工作,他觉得自己确实比以前笨了点,但他从头做起,勤勤恳恳,生活得倒也不错。王老板虽教训了他,但也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每个周末,他都会抽空去市精神病院,带点水果给张小月的妈妈,还有隔壁病房的田凤。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什么,大概算赎罪吧。

(发稿编辑:朱 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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