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怪圈：不吹牛会死 不造假没钱

杨皓

世界未有比真诚人更为可贵的。

——西塞罗

“我们拥有千万甚至过亿的用户”“我们的估值超过XX亿”“我们将会成为该领域独一无二的领航者”诸如此类的创业口号大家一定不会陌生，浸淫金融、投資或创业圈多年的行业工作者更可谓对它们耳熟能详。

2015年，我国提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口号，同时出台了一系列鼓励创业相关政策，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下海，开始了他们的创业梦。时隔三年，我国的创业圈已然发展得枝繁叶茂，创业者们乘坐着互联网的快车，一个个独角兽公司冒出在市民的视线里，一幅欣欣向荣的图景似乎已经构建完备。

近日，《纽约客》（New York）杂志发表了一篇有关美国传媒公司Vice Media的调查报道，该报道深入挖掘了这家媒体公司在其不走寻常路的联合创始人、前首席执行官沙恩·史密斯带领下，是如何突飞猛进地发展壮大的。文中叙述道，该公司为了得到潜在合伙人的认可，在与英特尔的某次关键会面中，专门建了一间会议室，装了新马桶，而且敦促员工在会议当天带一些有助于传递出新潮、朝气、忙碌等印象的朋友过来。如此的弄虚作假，面子工程，立即引发了美国当地许多相关人士的关注与讨论，但若以此就能作为批判创业公司行为不佳的标准之一，我国创业圈放卫星、数据造假、谎报融资额等等潜规则恐怕能令国际友人们大跌眼镜了。

野心与吹牛之间

在创业圈中有着这么一句玩笑话：创业者撒过的谎、吹过的牛，如果可以用来填海，可以填出一个新大陆。当然创业者也许很受伤，很委屈，他会告诉你：我那不叫吹牛，更不是撒谎，我那可是梦想啊！

超级课程表，一款号称“上大学，一个APP就够了”的手机APP。事情追溯到2014年，在央视《青年中国说》节目里，超级课程表90后CEO余佳文公开承诺“明年拿出一亿元给员工分红”，并提到“超级课程表”的管理模式中有“员工工资自己开”“上下班时间自己掌控”“鼓励员工用打架解决问题”等。一时引发热议，被称为“90后霸道总裁”。结果一年后实现不了目标，他来了句“我们年轻人就是不要较真，这样给了自己太多枷锁。”针对他狂妄的言语，360总裁周鸿祎也曾公开批评他的虚伪与不诚信。2017年5月，在接受互联网媒体36氪的采访时，余佳文坦言道：“过去我像一个跳梁小丑。”

余佳文的闹剧并非特例，目前我国创业圈好吹牛、放卫星的行为其实可以被称为普遍现象，而余佳文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创业圈里吹牛真是太普遍了，我甚至可以说不吹牛你都不算入了创业的门。” 自己创业已经三年的Jasmine深谙此道，她告诉《检察风云》记者，“据我所知，创业圈的吹牛可以分为这几类：一、吹未来。这个在我看来还是比较好接受的，当然也是最普遍的。创业者为了得到投资者的认可，并且展现出自己的宏伟理想，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深谋远虑，毕竟我们国家的人从小不都这样么，小时候谁不会对老师说自己想当个科学家啥的；二、吹市场。把自己产品所占的市场份额、用户数量等等数据夸大其词，已经是大家默认的规则了，毕竟你路演归路演，随你怎么说，投资人也不会全信，把数据说的好听一点，至少路演的时候自己底气足一点；三、吹估值。把自己的价值抬高，人的本性吧，在创业圈里也难逃这个魔咒。举一个例子吧，我有一个朋友，做新媒体创业的，公司所有的物质资产也就他和他老婆两个老板兼员工，当然还有两个电脑，但对外宣称自己公司估值5000万，你要问他为何，他一定神秘地对你说出四个字‘粉丝经济；四、吹融资。吹融资这一块就比较复杂了，有时不仅仅是创业者在吹，一些投资者也参与其中。其实虚报融资额早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很多创业者一般是将融资额翻三到十倍报出，将人民币报成美元，或者将估值说成融资额。除了虚报融资额外，还有一些创业者借助媒体故意散布莫须有的融资信息或并购信息造势。由于这些信息都属于企业内部信息，外部的人根本无从核实。投资者参与其中有着自己的目的，要知道投资其实就是一门生意，投资人永远都是为了追逐自己的最大利益化才会进行投资的。在这个过程中，投资人会想尽千方百计来扩大自己的权益，当投资者投资了某个创业项目并发现该项目并没有太大前景时，为了让自己解套，他们会与创业者一起吹捧该项目，为的只是引来更多的融资，让该项目维持下去，不至于让自己的股权遭遇贬值的命运。还有些投资人是看噱头的，投入少量资金包装一下继续忽悠另一些人来投资让项目增值，A 轮忽悠B 轮，找下家。”

从Jasmine的爆料中不难看出，吹牛已经成为创业圈的常态，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的准则似乎并不适用于这个领域，创业者们信奉的准则是“谦虚越谦越虚，吹牛越吹越牛”。一切吹牛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获得投资，所以商业计划书可以算是集吹牛之精华，一份小小的PPT文档，只要获得投资方的认可，换来的可是数目可观的真金白银。“PPT造车”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游侠汽车可以说是互联网造车热潮当中关注度最高的一家企业之一，“PPT造车”这个概念也可以说是游侠汽车“发扬光大”的。这家2014年成立的互联网车企，在2015年的时候开了一场发布会，并发布了自己的第一辆电动汽车——“游侠X”，以及一个做得很漂亮的PPT介绍，让人大开眼界。不过随后这辆“游侠X”就被人扒出来其实就是一辆特斯拉换了壳而已，其创始人黄修源也被各种网站曝光，扒出来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归纳总结起来就是几个关键词：“大忽悠”“太天真”“骗投资”“PPT汽车”等。无独有偶，2014年底，乐视网的老板贾跃亭宣布了乐视“SEE计划”，即打造超级汽车以及垂直整合的互联网智能交通生态系统和生活方式，随后开始了乐视造车计划，同时启动了一系列的融资计划。2016年4月20日，定位D级互联网无人电动汽车的乐视超级汽车LeSEE首款概念车破界亮相，引发全球轰动。后续的剧情记者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乐视都没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另外多说一句，淘宝上创业计划书PPT代写的价格在1500-2000元一份，为了让你的项目更吸引人，代写者会负责帮你吹牛，不过代写者称之为“优化包装”。

美化与造假之间

人靠衣装，公司也一样。适当的美化当然能让自己的公司更为受欢迎，往玄乎了说，还能树立起某种独特的公司文化。比如发展较好的公司往往会选择将公司安置在高档舒适的办公场所、更为人性化的办公空间、宣传自己公司拥有更多的发明专利等等，这些都能给他人带来感官上或印象上的较佳体验，但一旦美化过度，踏入造假之列，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Theranos，一家对外声称要颠覆年产值高达好几百亿美元的美国血液检测行业的美国血液检测公司，他们的口号是“告别可怕的针头和采血试管”，宣称可以提供一种更快、更便宜的无痛验血，只需几滴血便可以完成在专业医疗实验室内进行的多达 240 项医疗检查，从胆固醇到癌症几乎都能检测。

这家公司成立于2003年，2013年借助于拥有7000家门店的药店连锁销售机构Walgreens，在Walgreens 药房连锁店内向公众开放检测，之后又甚至说服了亚利桑那州的立法机构通过一项法律，允许患者跳过医生批准，直接选择它的实验室，购买自己所需的任何检测项目组合。伴随着热度的不断上升，2014年底 Theranos公司估值高达90亿美元，被《北大西洋月刊》评为仅次于特斯拉的“改变世界的创业公司”。

然而2015年的10月份，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报道却让它重新站上了风口浪尖。报道的作者两获普利策奖，他通过一名Theranos的前员工了解到了一些内幕，指出Theranos严重夸大了其技术能力。它们提供的240项检查，覆盖从血脂、血糖到癌症的检查，然而他们的爱迪生仪器只能做其中的15 项。而通过认证的只有一项单纯疹病毒第一型（HSV-1）检测。今年7月9日，华尔街日报指出Theranos被卫生监管部门予以处罚，吊销了其血液实验室的经营执照，并规定在两年内不得重新营业。随后，该公司的估值一路下跌，直至8亿美元左右，缩水百分之九十。

估值断崖式下跌之后，专业机构、媒体开始探究其商业运作的种种手段。Theranos号称拥有的专利总数并不算少，共有814项。而且其中有97%都属于发明专利，不过授权的并不多，只有142项。但仔细研究可以发现，专利的申请时间大量集中于2013和2014这两年，正好和融资节奏是吻合的（估值90亿美元的那一轮就是发生在2014年夏天），难免让人怀疑有用大量专利申请来抬高估值之嫌。再看申请人，可以看到大多数的专利都来自两个人：创始人Holmes本尊，以及Ian Gibbons。Ian Gibbons是Holmes雇佣的一名拥有微流控研究经验的英国生化学者，在2013年因为精神问题自杀。后来Gibbons的遗孀向《华尔街日报》表示，她的丈夫曾告诉她研究进展其实很缓慢，其技术“完全不管用”。

显然，Theranos充分发挥了美化自己公司提高估值的手段，也正是这样的手段，最后让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新消息显示，美国政府正试图惩罚Theranos的高管，因认为他们既欺骗了投资者，又故意以不准确的血液检测结果危害人们的生命。美国司法部表示，这些指控可能使他们面临长达20年的牢狱之灾，并且每项指控都将追加25万美元的罚款。

当然，我国创业圈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微信阅读量造假的新闻我们早已司空见惯，各大新媒体公司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多的“粉丝经济”价值，往往会通过各种手段伪造数据。以手机APP的推广为例，当创业者研发了自己的APP后，普遍会想方设法推广出去。让投资人看到数据，拿到更多的钱投入到下一期运营，在各种方式中，最快的刷数据方式就是刷榜。于是刷榜工作室适时地出现在舞台之上，刷榜工作室的服务内容包括冲榜（就等于是微博的買热门头条）、维护（等于是微博的买粉）等细分工种，可以为应用添加评分和评论，甚至可以给竞争对手的应用进行差评。据报道，冲到AppStore免费总榜的TOP5的价格为2.5万元，TOP5维持一天的费用分为是2.8万元。从目前的互联网创业圈生态来讲，数据造假并非是一个是与非的问题，而是一个能否熟练掌握、以最低投入获得最高回报的问题。

当然，比数据造假来得更恶劣的是财务造假。“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非上市公司财务造假问题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当然上市公司也不一定不造假。”从事投资相关工作的Chen置评道，“公司财务造假不外乎两个目的，其一便是获取融资。把自己的流水做大做强，自然就会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其二就是我们投资人深恶痛绝的了，将公司资产转为己有。举一个例子，创业者A得到了投资方3000万的投资，其中的1500万用于公司的营销及推广。他找了一家B广告公司，让这家广告公司再转包给指定的另一家公司，C广告公司。而这家C广告其实就是A自己的关联公司或A亲戚所开设的公司，这样可以顺利的把钱转移出去，即使创业失败了，但是起码自己还是赚钱了。”

对于这样的恶性财务造假，投资方也有相应的应对方法，Chen表示：“一般这种合约里都会有相关禁止条款，一旦发现创业者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当然很多时候还是很难发现的。我们投资之前一般会去了解创业者本人，对于一些将创业项目或者本人讲得很厉害的、非常完美的我们都不会投。这些都是太好以至让人感觉不真实。在我看来做投资其实就是一个创业者骗你和你不想被创业者骗的博弈而已。”

本杰明·富兰克林有言：失足，你可以马上恢复站立；失信，你也许永难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