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霓裳之路

夏末秋初，当把积攒了近五年衣服的衣柜和床箱整理完时，我用透明的一米见高的三个大塑料袋装好了将要丢弃的衣服。我不得不处理掉它们，因为空间有限，要为新衣服留出位置。我有些许不舍地看着它们，每一件当初得到它的场景，取下标签的时刻，为它痴迷的一瞬间，我竟然都记得。

我对外表的欲望最低的时候，就是那段只许穿着校服，并且对发型有着严格要求的中学时代了。后来有时我竟会想念那种每天不用花心思打扮的日子，那是一种外界条件强制下的心无旁骛无欲无求。现在每每想起我这一生最努力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时画到深夜的几何辅助线，不分寒暑早起背诵的英文单词。

但对美的追求是人的天性啊，尤其是女生，不是蓝白灰的单调校服可以轻易压制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大胆的女生会偷偷将自己的时髦衣服带到学校，在放学前去卫生间换上，然后享受着放学路上的爱慕、艳羡、嫉妒的目光。这大概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受到虚荣心折磨的时段。但毕竟在学生时代，当你成为榜单上每个人都无法忽略的名字，别人是不大会讨论你穿得好不好看的。所以，当我在精神上的虚荣得到满足时，物质上的欲望便不那么强烈了。

后来，我成了一个编辑。编辑部，大概是最没有穿衣规范的地方。电视剧和时尚杂志里那些职场穿衣的桥段，在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规则的自由会导致两个极端，太过讲究和太不讲究。因为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可以随心所欲地搭配。闲暇时刻意经营自我欣赏的各种风格，忙得要死的时候就上演朴素随性。想光鲜亮丽可以，想素面朝天也无所谓。

这样宽松的环境既没有消磨我买买买的冲动，也没有助长我对什么非买不可的追求。但买衣服，依旧是单调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乐趣。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再理会那些什么轻奢、高街、大牌、外贸、小众，那都是假专业之名装自己的门面，衣服只有一条界线，好看与不好看，在这之上，是买得起和买不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穿得漂漂亮亮，然后去做所有想做，要做，必须做，以及可做可不做的任何事情。等老到像胡因梦那样的年纪，也能有腔调地说，年轻的时候总是追求漂亮，等到老了，才发现那些没什么意义。

而我，不用等到年老，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换季整理的时候，就会感受到这种无意义的时刻。

就像此刻，这些衣服被丢弃的时候，它们全都是空了。我之前的追求，无论金钱上还是精力上的花费，也全都是空。这样的空，让我有点难过，有点疲惫，有点虚无。

但我不能留下它们，不光是因为占地方，更是因为它们会给我留下软肋，在我每一次想随便穿一件的时候，它们会给我留下难堪。提醒着我浪费的时间和金钱，让我内心受到折磨。

而每一次虚无都会教给我一些东西。比如，与其纠结要买多少件新衣，不如研究最适合自己的style；比如，少而精；比如，断舍离。

人生也是一样，有些道理，青春期就可以从别人的经验里规避；还有一些道理，得亲自体会，让自己成为经验。希望，无论你的购物清单上有什么，它都應该带来快乐和满足，而非束缚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