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在当下的评论和叙述中,时代是一个高频词。它能指清晰,但所指则千变万化,言人人殊。
每一个具体领域,乃至一个组织、一个个体都有自己所处的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说,时代是“发展阶段”。
前些天见到一位好友,是一个诚实、厚道、了无城府的艺术人士。也正因这一性格,他40多岁了还没有获得过与其能力相匹配的物质回报,在社会竞争中机会总被抢走,或者在社会合作中总被人算计。这一天变得不一样了,他被延聘为一家企业的艺术总监,看样子企业老板也是个厚道人,而且非常欣赏他。于是我们就说,你的时代终于来了。
这里的“时代”范畴具体而微,只是指他的人生出现了分水岭,往后的时间,在状态、性质上都将不同于过去。事实上,社会背景本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扩而大之,到一个组织、一个地域、一个领域也是如此。
西部,在“改革开放”这个大时代下,曾经在长时间里受益有限,一些省份主要靠输送劳动力、工资的回汇来获得有限的市场机会。然而今天已经不一样,高铁建设、中欧铁路货运的发展、产业内迁、人才回流、互联网创业的崛起,让它们受到的地理限制不断削弱。
综合起来看,时代是这样一种东西:一个最大的圈,包围着各种不同直径的圈,数量无限,圈中套圈,每个圈的直径都在波动,有生有灭,但这种波动有一定的结构性规律。这一结构性规律,由最大的那个圈从根本上决定,无法超脱。
因而这个东西又非常残酷,你的天堂可能是他人的地狱。冷暖交错,鱼知鸭知。
“改革开放”是中国最大的圈,那么中间的那些圈,都在这个圈中以或宽或窄的幅度浮动,又或者有一些圈缩小到消失,一些圈缓慢或倏然壮大。比如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国企的“等靠要”时代消失了,但国企的高精尖、500强时代来临了。大学毕业生的国家包办时代过去了,但他们的市场激励时代到来了。马云、马化腾、李彦宏等产业英雄,都是市场激励时代的受益者;然而也有一些人在市场激励时代非常失落,因为他们的依靠被抽离了,而他们除了依靠,得不到安全感,也无法在市场竞争中取胜。
因而这个东西又非常残酷,你的天堂可能是他人的地狱。每个人对时代的认知都千差万别,有人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有人发现遍地是明日黄花。冷暖交错,鱼知鸭知。
我们已经描述了作为集合概念的“时代”的波动规律,然而这样的规律,几乎相当于不可知论。所以,“时代”才显得模糊。但结构是被定义的,是被最大的那個圈所定义。
广义上说,最大的圈是国际形势,比如冷战时代结束,多极竞合时代的到来。不过这个圈太大,普通人无法感知,也就对生活没有意义。对于中国人而言,目前最大的圈还是“改革开放”。我们每一个人今天所享受的或者所承受的,都在这个大圈的预言当中。
具体到社会领域,有一个非常适合用于区分时代的标准,那就是技术变革。20世纪90年代电视机的普及,改变了社会文化形态以及人的生活形态,把人从对图像的饥渴和对外部的陌生中解放出来;新世纪以来互联网技术的普及,再次触动社会文化形态以及人的生活形态,把人从户外赶进了室内,让人的距离观念几乎消失,但又在人与人的互动模式、心与心的接触能力上无限地拉长了距离。下一步,当人工智能普及,新的巨大变化又将发生,其中之一将会是饭碗问题。
这是社会决定论?大概是吧,人总是被决定,被大时代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