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社团与民国粤汉铁路之续建*

张卫东

近代粤汉铁路的建设，充分体现了中国铁路事业发展的艰辛与曲折。1936年，关赓麟说：“粤汉乃以三十八年，开自来未有之先例。”a关赓麟：《痛定思痛之粤汉路》，杨裕芬等编：《粤汉铁路株韶段通车纪念刊》，粤汉铁路株韶段工程局，1936年刊印，第11页。民国学者王金绂也指出，“中国铁路最失算而事情又极混杂者，莫汉粤川铁路”。b王金绂：《中国经济地理》（上册），文化学社，1929年，第512页。该路全长约1100公里，经过鄂、湘、粤三省，“全线里程，鄂占百分之十五，湘占百分之五十六，粤占百分之二十九”。c邱鼎汾：《粤汉区铁路沿革述要》，《粤汉半月刊》1948年第3卷第1期。该路属于国家干线，政治、经济和文化意义巨大，所以从其筹办之初就为中外各方所瞩目并屡屡被寄予厚望。然而，这条铁路的筹办与建设时间长达40年之久，其中，粤汉铁路株韶段囿于各种原因，其停工待建的时间竟然长达15年之久，这在中外铁路建设史上亦可谓绝无仅有。该路的主体位于湖南省，当其停工期间，湖南省各界人士最为痛心疾首，“株韶段路线有五分之四在湘，故湘人受影响为最大，而其希望完成亦最力。”d《湘人促成粤汉铁路》，《津浦铁路月刊》1930年第1卷第2期。事实上，民国时期，其中湖南铁路协会、粤汉铁路促成会等社团的湘籍人士为了推动粤汉铁路株韶段之续建，奔走呼吁，殚精竭力，对于粤汉铁路株韶段的最终完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对此，学术界关注甚少，笔者不敏，略陈管见，伏待方家斧正。

一、湖南铁路协会推动武汉、广州政治分会完成粤汉铁路

1910年秋，李宽、刘承烈、刘嵩衡、蒋翊武、宁调元等革命党人，在湖南衡阳江南会馆组织湖南铁路协会，借反对粤汉铁路借款以宣传革命思想。该协会存续时间很短，1911年夏初，湖南铁路协会即被湖南当局查封。a湖南省革命烈士传编纂委员会编：《三湘英烈传》（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北京：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64-65页。1922年12月，热心湖南铁路建设的人士在长沙组织成立湖南铁路协会，致力于推动湖南省境内铁路建设事业，粤汉铁路之续建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b中国科协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编：《近代中国科技社团》，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第232页。

北伐战争取得第一阶段胜利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二次北伐后，南京政府逐渐实现了国家统一，也为中国各项建设事业提供了一个初步稳定的外部环境，铁路建设是南京国民政府实业建设的主要内容之一。1928年11月1日，南京政府成立了铁道部，并任命孙中山之子孙科为铁道部首任部长，铁路建设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孙科领导的铁道部，矢志以继承发展孙中山的铁路规划为施政纲领，对于铁路建设进行了宏大的规划。其中，续建粤汉铁路被铁道部列为施政之初的首要任务。c参见黄华平：《国民政府铁道部研究》，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1年。

在北伐战争期间，为了便于拉拢和控制各地军阀或地方实力派，蒋介石继承并发展了国民党的一种特殊的政治制度——中央政治会议及其分会制度。1924年7月，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简称“中政会”）成立，它成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简称“中执会”）特设的政治决策机构和最高政治指导机关。1926年3月，“中政会”北平政治分会首先成立。继之，太原（阎锡山，辖晋察绥三省）、广州（李济深，辖两广二省）、武汉（李宗仁，辖两湖二省）、开封（冯玉祥，辖豫陕甘三省）等地的政治分会先后成立，成为“中政会”在地方的派出机构。各地政治分会名义上服从南京政府，暗中则与之分庭抗礼，扩充实力，拥兵自重，成为地方军事集团反对蒋介石的工具。1928年8月，蒋在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上强令取消各地政治分会，至1929年3月开封政治分会撤销后政治分会结束。d参见艾绍扬、张虎林、张晓明主编：《行政管理小百科》，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年，第373页。

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于1926年9月根据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之决定而设立，负责督导湖北、湖南及武汉地区的党务政务。1927年2月曾一度停止工作，旋因中央政治会议决议，以宋庆龄、徐谦、宋子文、孙科等13人为委员，在武汉组织中央政治分会。1927年9月，国民党中央特别委员会议决取消。宁、汉再次分裂后，汪精卫派唐生智另组政治委员会武汉分会。1928年2月，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决定恢复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并以李宗仁、白崇禧、程潜等11人为委员，李宗仁为主席。e参见张宪文、方庆秋等主编：《中华民国史大辞典》，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381页。

重建后的武汉政治分会拥有的权力极大，管辖两湖和武汉地区内的各级地方官吏之任免，负责处理辖区政治、军事、财政、教育、建设等要政之全权，这标志着以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势力发展到极盛时期。武汉政治分会辖制两湖，而粤汉铁路之续建为两湖重要实业，亦为武汉政治分会所重视。对于续建粤汉铁路，应该说，武汉政治分会的态度是颇为积极的。李宗仁还积极联系广州政治分会主席李济深，提出由两会联合向中央建议尽快续建粤汉铁路。李济深与李宗仁均属两广地方实力派，他们欲联手与蒋介石抗衡，故而对于加快建设粤汉铁路建设有着基本相同的立场，能够相互积极配合。

1928年5月29日，武汉政治分会第三次常务会议期间，该会委员白崇禧临时动议应及时完成粤汉铁路案。f《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第三次常会议决案》，《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月报》1928年第1卷第1期。6月1日，湖南省政府根据湖南铁路协会会长文斐等人提议，呈文李宗仁，请其与粤省当局商议尽快促成粤汉铁路株韶段路轨之建设。g《湖南省政府为促成粤汉铁路呈请武汉政治分会察核文》，《交通丛报》1928年第131期。与此同时，湖北省政府主席张知本也致电湖南省政府，表示与湖南省政府在完成粤汉铁路问题上持一致立场。h《湖北省政府请利用庚款完成粤汉铁路电湖南省政府一致主张文》，《交通丛报》1928年第133、134期合刊。在接到上述湖南省政府的建议后，李宗仁即致电李济深提议由双方共同推进粤汉铁路之续建。武汉政治分会在电文中说，训政开始，各种建设事业中尤以完成粤汉铁路为当务之急。i《电广州政治分会主席白委员提议完成粤汉铁路请共策进行由》，《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月报》1928年第1卷第1期。对于武汉政治分会的提议，广州政治分会积极响应，“极表赞同”。并称，对于完成粤汉铁路，广州政治分会委员冯祝万亦拟有详细计划，该计划业经广州政治分会议决通过并交广东建设委员会拟定具体实施办法，待广东建设委员会拟定具体办法后再一并呈请武汉政治分会予以指导。a《电广州政治分会主席白委员提议完成粤汉铁路请共策进行由·附录覆函》，《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月报》1928年第1卷第1期。李宗仁还致电李济深表示，完成粤汉铁路最大的障碍是资金问题，武汉政治分会“拟与各方面接洽，将庚子赔款移拨该路建筑经费以利进行”，他请李济深支持这个方案。b《电广州政治分会主席请接洽粤汉铁路建筑经费问题以利进行由》，《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月报》1928年第1卷第1期。

鉴于全国交通会议召开在即，1928年7月初，文斐等分别向武汉、广州政治分会提交了“完成粤汉铁路案”，其核心主旨在于提拨一部分庚款用于完成粤汉铁路，因为该路停滞不进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可靠的建设经费。当时报载：“武汉政治分会据湖南铁路协会委员文斐委员等建议，提拨庚款一部完成粤汉铁路中段，业经第十四次常会决议函请交通部审酌办理，嗣政分会已公函交部，并指令原建议人文斐等候函送交通部审酌办理，并汇案提出全国交通会议。”文斐提交武汉政治分会的关于提拨庚款完成粤汉铁路的建议，与下文我们所述向广州政治分会提出的建议基本相同。也就是说，文斐等分别向武汉、广州两地政治分会提出了大致相同的建议，并得到了二者的支持。c参见《提拨庚款完成粤汉铁路之建议》，《银行月刊》1928年第8卷第7期。

文斐（1872—1943），字牧希、延年、幻园，别名文灰，湖南醴陵人，近代湖南近代著名革命家。早年就读于长沙城南书院，1893年入湖南师范馆速成第二班学习，继入湖南中路师范。1905年任醴陵渌江中学堂监督。不久东渡日本，就读于东京铁道学校，旋加入同盟会。1906年浏醴萍起义爆发，文斐等受命回湘应援，起义失败后避走日本，继续在东京铁道学校学习。1908年毕业归国，任湖南铁路学堂教务长。1911年，清政府拟通过向列强借债以推行干线铁路国有化政策，激起湘鄂粤等省民众的强烈抗议。文斐等发起组织湘路协赞会，兼任湘路公司协理，主张湘路商办，反对国有化政策，反对向列强借款。1917年，任粤汉铁路局局长。抗日战争期间，任湖南省临时参议院参议员，醴陵救济院院长，创设同仁医院。1943年病逝。d郭汉民主编：《湖南辛亥革命人物传略》，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461-462页。从文斐的简历可以看出，他学习铁路专业，对于铁路事务十分精通，并且亲自参与了粤汉铁路的诸多建设和管理工作，对于粤汉铁路的历史也非常了解。北伐之后，政治上出现了新局面，使他对于粤汉铁路的建设再度充满了希望。所以，他在政局稳定之后，很快即向武汉政治分会提出了续建粤汉铁路的提案，并以武汉政治分会的名义提交全国交通会议审议。

为了更快地发展交通事业，北伐战争结束后，国民政府交通部于1928年8月10日至20日在南京召开第一次全国交通会议，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约120人出席。大会由交通部部长王伯群主持，他在大会开幕式的致辞中指出，交通建设尤其是铁路建设极为重要，恳请与会的各位代表对于交通问题“发抒伟论，赐予指导”，交通部将尽全力落实代表们提出的各项建议。有多位代表在开幕式上致辞，均特别强调交通尤其是铁路对于国家的兴衰荣枯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此次全国交通会议历时10天，大会分为法规契约组、交通教育组、路政组、电政组、邮政组、航政组、特别组等11个组，会议期间召开了4次大会和36次分组审查会。参会的代表一共提出议案400余件，会议通过了“大会宣言”及修订各路借款合同、整理长江航运、疏通内河航道、统一交通行政等议案140余件。e参见《全国交通会议记（一）、（二）、（三）》，《银行周报》1928年第12卷第31、32、33期；尚海、孔凡军、何虎生：《民国史大辞典》，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第382页。

在此次全国交通会议上，粤汉铁路的续建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议题。王伯群在大会开幕式致辞中即明确提出尽快“完成粤汉铁路株洲韶关段”为当前急需提前兴办的事业之一。同时，大会特别要求代表的提案“须具有充分理由及具体办法”。f《全国交通会议记（一）》，《银行周报》1928年第12卷第31期。会议期间，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湖北省政府、湖南省政府和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以政府机关的名义，会议代表同时也是湖南铁路协会会员的铁路界人士方达智、刘竞西以及李宗仁等则分别以个人名义向大会提交了续建粤汉铁路的提案，并经大会讨论获得了通过。由于这些提案事由相同，路政组将其并案审查，该路建设的焦点依然是如何筹集建设资金，大会审议说：粤汉铁路应加速完成，综合各案所拟筹款办法，计有五项：一是利用英国退还之庚子赔款；二是继续举借外债；三是发行公债；四是汉平、津浦、平奉、平绥等四路协济；五是上列各项办法，事实上究以何者为宜，或择定数项，或同时并用，拟请由大会移请交通部酌量情形采择施行。a《全国交通会议审查报告志（中）》，《银行周报》1928年第12卷第35期。

8月17日，全国交通会议召开第三次大会，分别由法规契约组、路政组、航政组等汇报分组谈论情况，并提请大会表决。路政组主任由粤汉铁路南段管理局局长周钟岐担任，他同时还代表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及广东省出席本次会议。在审议“路政建设类”提案中熊亨灵关于续建粤汉铁路的建议时，会议产生了分歧，因为熊氏主张利用美国而不是英国庚子退款来完成粤汉路的建设。会议代表张西曼立即表示反对，指出美国庚子退款早已决定用于兴办教育，不能移用于铁路建设。此时，大会主席王伯群出来解释说，“完成粤汉铁路，交通部早有成见，惟甚复杂，将来再集合各方面加以讨论。此次大会于仓促之间，颇难应付，至于用何种方法完成，照确定原则，暂且不提”，这样才“众无异议通过”了路政组关于粤汉铁路续建的相关报告。b参见《全国交通会议记（三）》，《银行周报》1928年第12卷第33期。

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向本次大会一共提交了六项议案，其中第1条提案即为《完成粤汉铁路案》。这份提案是由湖南铁路协会会长文斐、会员刘竞西、方达智、龙涤英等人联合拟定的，经武汉政治分会第十四次常会决议函请交通部审议，并以武汉政治分会名义提交此次全国交通会议审议。在提案中，文斐等在分析了粤汉铁路的重要性后指出，根据历来专家的估算，株韶段线路“工程之完成及行车一切设备约须六千五百万元”，“本分会成立以来迭与两湖人士讨论地方大计，佥以完成粤汉为首要之图，累经本会提案，与湘粤两省共策进行，期在必济。查民国十二年间，英国有退庚子赔款之议，于是海内外人士及海外侨民，函电分驰，主张将该款用诸造路事业，而尤注重于粤汉。顾是时北洋军阀势力方盛，中外人士颇以流用于军费为疑，遂至筑室道谋，迄无成就。军阀崩坏，向时疑虑之点，业已无存，此款之用于筑路，自属不易之方案。虽英国庚款委员会曾于前年（1926）发表主张，除筑路外，尚有其他各种用途。但该会之性质及其组织，本吾国人所不满，其主张之适当与否，似无待于讨论。纵令退一步讲，谓此款宜以平均分配为原则，亦不妨将已定用途之各种款项移作铁路投资，而将该项资金应得之利息，用诸各种事业，尤为理之所许。最近本分会所得湖南铁路协会提拨庚款筑路建议，曾有坚决之主张，充分之理由，足觇社会对于此事咸认为适宜之举也。”可见，这份提案有关筹款的方案是建立在英庚退款的基础上，所以其重点也是如何有效使用英庚退款。武汉政治分会初步拟定筑路大纲如下：（一）英国方面自十二年（1923）以后，即将应得赔款，由海关代为保存，历年（1923—1927）所积已达二千余万元，应请政府与各方接洽，先将此款提拨，作为粤汉铁路第一批兴工之款。（二）英方退还之庚款，积至满期之日止，约凡一万一千万元，除前述之二千万元，尚有八千余万元，应请政府指定该款作为基金，发行公债五千万元，以继承为竟之工程。（三）前项公债，应按九扣发行，承购之人，不分国籍，五年以内，只付利息，五年以外，递年还本，分十年摊还，每年两期，所有应还之款，以抽签方法行之。（四）设立粤汉铁路基金保管委员会，由财政部、交通部及其他有关系各机关各派委员若干人组织之，凡历年积存之英庚款二千余万元，及发行公债之收入款项，以暨指作公债之基金，均归其保管，非有正当用途，不得支付，以示公开，而严监督，庶几信用昭著，事较易行。（五）关于筑路计划，从前北平交通部曾有详细方案，工程图说，亦颇完备，将来兴工之时，应由湘粤两方面同时着手，分段进行，各段均限以月日，期于二年内完竣。所有人员，除汉粤川借款合同规定者外，应尽先任用本国专门人才。c《全国交通会议武汉政治分会提案》，《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月报》1928年第1卷第2期。湖南铁路协会与此次交通会议后成立的粤汉铁路促成会的关系十分密切，因为其主要领导成员大致相同，因此，这份提案也可以代表后来成立的粤汉铁路促成会的立场。实际主持粤汉铁路促成会工作的袁德宣，早在1926年就明确提出以“英庚退款”完成粤汉铁路的计划，而此次武汉政治分会的提案与两年前袁德宣提出的利用英庚退款续建粤汉铁路的方案基本相同。a袁德宣：《请与庚款委员长威灵顿勋爵直接商拨庚款余额完成粤汉正干议案》，《交通丛报》1926年第119、120期合刊。

文斐、刘竞西、方达智、龙涤英等在向武汉政治分会提出利用庚款续修粤汉铁路的建议的同时，文斐等人也向广州政治分会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在于7月呈报给广州政治分会的《筹画完成粤汉铁路案》中文斐等说，粤汉铁路地位之重要为人们所公认，然其建设却历经磨难。民国以来人们设想了种种计划，均因时局不佳而“悉成具文”，对此凡是有识之士，“靡不浩叹”，深感遗憾。近期以来，武汉政治分会认为完成粤汉铁路为当前“急切之务”，并多次与钧会商议“协同进行”，实属“高瞻远瞩”之见。对此，湖南铁路协会深为“景仰”，并愿意“贡其一得之愚，藉供钧会建设之助”。文斐等指出，铁路建设筹款为第一大难题，至于铁路工程之人才，目前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根据历来专家的估计，完成粤汉铁路约需工款6500万元，湖南铁路协会同人“思维再四，计惟有将各国退还庚子赔款，首先提拨一部，即可及时兴工，如期告竣”。但各国庚子退款，业经本年全国教育联合会议决用于发展教育事业，并以此退赔款作为基金发行公债，“正在呈候国府批示在案”。教育为百年大计，且庚款用于教育经全国教育会议议决在案，如若变更该议案，提拨庚款中的一部分修筑粤汉铁路，“恐阻力横生，难于办到”。但是，湖南铁路协会认为，庚款全部用于教育之决议案，“殊不能无疑义”。其原因如下：其一，无论是美国还是其他各国退回庚款之用途，并不仅限于教育一项，亦规定可以用于办理慈善或生产等事业，则兴办铁路事业理所当然。其二，1923年5月全国商会联合会曾提议，英庚退款中应提拨一部分，利用兵工，修筑国道，收容裁兵，此提案亦获通过，记录在案。此后，全国商会联合会曾多次开会，继续主张英庚款筑路，续建粤汉铁路为其主要提案之一。若全国教育联合会之议案不可更改，则全国商会联合会议案亦不能更改。铁路属生产事业，造福国民，收效甚大。而全国教育联合会之议案，欲将全部庚款用于教育基金，未免仅顾及一部分之利益，而忘却其他部门之利益。其三，教育为消费性事业，而铁路为生产性事业，提拨部分庚款用于筑路，则铁路修成之后，所得余利，仍可作为教育事业之基金，如此生息，其利无穷。其四，以兵工筑路，既可达裁兵之目的，又予所裁之兵以生路，此两全其美之策。今北伐成功，急需裁兵，若以部分庚款修筑粤汉铁路，则化兵为工，此为最佳途径。基于以上四点，故提拨各国部分庚款续建粤汉铁路，实属当然。而粤汉铁路全线完工对于国防、政治统一、经济与文化发展均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此属人人皆知之事实。而目前政府对于利益如此巨大之铁路，“任其搁置，深为可惜”。为此，本会特请钧会“毅力主持，排除万难，并恳请转呈国府退还庚款提七千万元，大举兴工”，此乃“路政幸甚，全国幸甚”！b《筹画完成粤汉铁路案·附原呈》（一），《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月报》1928年第10期。概括而言，文斐等所提议，提拨庚款筑粤汉铁路有四大理由，完成粤汉铁路有五大利益，这与其提交武汉政治分会的建议基本上是一样的。

广州政治分会得到上述提案后，经过认真讨论，认为可行，乃于7月21日批转广东省建设厅负责实施。广州政治分会在致建设厅的函文中说，湖南铁路协会文斐等关于完成粤汉铁路的建议，“经本会第一百二十五次会议c广州政治分会第125次会议于1928年7月20日召开，将文斐、冯祝万关于完成粤汉铁路的建议并案处理，令广东省建设厅拟出具体实施步骤与办法。参见《政治会议广州分会第一百二十五次会议议事录》，《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月报》1928年第9期。议决：一、根据第一百二十二次会议d广州政治分会第122次会议于1928年7月10日召开，关于粤汉铁路的决议如下：“ （一）粤汉铁路决定于可能的短期间内完成。（二）审查意见除借外债有反粤汉铁路历史精神外，余两方法可按照实情择尤（优）采用。（三）交建设厅参酌审查意见，拟定完成粤汉铁路程序案呈核。”此次会议审议的是广东省财厅厅长冯祝万提出的完成粤汉铁路提案。参见《政治会议广州分会第一百二十二次会议议事录》，《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月报》1928年第8期。完成粤汉铁路之决议，认该建议书可采用；二、俟建设厅拟具完成粤汉铁路程序案呈候核定后，将全部计划，向中央建设委员会建议；三、该建议书抄发建设厅并案参考在案，除函复外，相应录案，并抄原呈函达贵厅，希即查照办理为荷。”a《筹画完成粤汉铁路案》（一），《中央政治会议广州分会月报》1928年第10期。根据上述广州政治分会两次会议内容的有关记载大致可知：第122次会议所审议之完成粤汉铁路案，实际上是广州政治分会委员冯祝万所拟之方案；第125次会议，广东方面将冯祝万所拟方案与文斐等所拟方案并案处理，交广东省建设厅参考并由该厅拟定具体实施方案。7月25日，广东省政府将广州政治分会相关意见批转省建设厅，令其草拟粤汉铁路进行程序。随即，广东省建设厅拟定了粤汉铁路进行程序，8月25日，将其拟定之《完成粤汉铁路进行程序》，通过广东省政府提交广州政治分会审议。b参见《完成粤汉铁路工程进行计划书·附录一·附录三》，《广东省政府1928年年刊》。同时，广州方面还将上述“进行程序”提交武汉政治分会审核。武汉、广州两大政治分会审核后，联合提交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呈请国民政府批准施行。c《完成粤汉铁路工程之计划》，《银行月刊》1928年第8卷第12号。广州政治分会针对冯祝万和文斐的建议，提出了《审查完成粤汉铁路意见书》。d参见《审查完成粤汉铁路意见书》，《中央政治会议广州政治分会月报》1928年第10、11期。

8月20日，全国交通会议结束，10月，武汉政治分会致电交通部、广州政治分会、广东省政府、湖南省政府、湖北省政府，建议由上述机关在武汉共同组织成立“完成粤汉铁路筹备处”。武汉政治分会指出，虽然现在各方对于此路屡有完成之计划，但尚未有任何实际之行动。鉴于此，武汉政治分会“第三十四次常会”讨论拟在武汉设立“完成粤汉铁路筹备处”，“由本会与贵部（交通部）及粤鄂湘三省政府派员共同组织，举凡资金筹集及一切计划均由该处切实讨论施行，庶使全路有早日观成之望。”e《电交通部广州政治分会粤湘鄂省政府关于完成粤汉铁路筹备处拟在武汉地方设立一事请迅赐示教由》，《中央政治会议武汉政治分会月报》1928年第2卷第1期。按，本电文中说“第三十四次常会”实为“第三十五次常会”。参见《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分会第三十五次常会议事日程》（1928年10月5日），《中央政治会议武汉政治分会月报》1928年第2卷第1期。广州政治分会复电表示非常赞成在武汉设立“完成粤汉铁路筹备处”。f《本会赞成在汉设立完成粤汉铁路筹备处之复电》，《中央政治会议广州政治分会月报》1928年第11期。

综上可知，武汉、广州政治分会对于粤汉铁路的推进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对此，《银行月刊》报道说，粤汉铁路之续建，“日前经由武汉政治分会提倡，粤政分会对此亦即着手擘画，务期克日即能兴工，使南北交通，得早日发展。”g《完成粤汉铁路工程之计划》，《银行月刊》1928年第8卷第12号。武汉、广州政治分会对续建粤汉铁路之所以如此密切合作，原因在于：其一，全国各界人士尤其是湘籍人士对于尽快完成粤汉铁路的愿望强烈，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文斐等领导的湖南铁路协会在其中作了大量的工作。其二，李宗仁、李济深二人作为两广地方实力派，对蒋介石集团怀有深深的戒备，力图通过完成粤汉铁路，加强两湖与两广之间的联系，以利于他们对抗蒋介石集团。1933年，洪瑞涛曾著文指出，“民国以来，两广所以能够别成独立的区域，最大的原因，是与华中没有便利的交通路线。粤汉铁路成功，华南与华中便打成了一片。”h洪瑞涛：《铁道整理与铁道统制》，《湘鄂铁路旬刊》1933年第33期。此虽言粤汉铁路不通因而造成两广割据，但粤汉铁路若通则两湖两广便联为一气，故李宗仁、李济深正是为了通过完成粤汉铁路而加强他们之间的联系。其三，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将经济建设尤其是交通建设置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在其交通规划中，粤汉铁路的完成首当其要，为此并与武汉、广州政治分会进行了积极沟通。此正如铁道部所言，本部“于成立之初，即派建设司陈伯庄赴汉调查，并与武汉政治分会筹商积极进行办法”。i完成粤汉铁路委员会：《完成粤汉铁路之进行状况》，《铁道公报》1930年，“铁道部成立二周年纪念号”。虽然武汉、广州政治分会力图利用完成粤汉铁路以与蒋介石集团抗衡，但其积极促成粤汉铁路之完成，并为此进行了十分具体的筹划，却与南京政府积极进行经济建设的施政纲领是完全吻合的。但至1929年3月，随着武汉、广州政治分会的撤销，李宗仁、李济深二人在两湖、两广的权力骤减，他们试图主导粤汉铁路建设的计划亦戛然而止。不仅如此，蒋桂战争更于1929年3月27日正式爆发，6月，李宗仁、白崇禧战败下野，其势力从两湖地区回撤广西。而李济深则早在1929年3月15日即被蒋介石软禁于南京，开除党籍，直至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才得以释放。此后，粤汉铁路之续建主要由南京政府铁道部主导，而以湘籍人士为主的粤汉铁路促成会则积极与铁道部合作，共同为完成粤汉铁路而努力奋斗。

二、粤汉铁路促成会推动粤汉铁路株韶段之建设

全国交通会议闭幕之后，主要以湖南籍和铁路界人士为主的粤汉铁路促成会接过了湖南铁路协会推进完成粤汉铁路的大旗，积极推进粤汉铁路的建设。粤汉铁路促成会成立于1928年9月，由旅平（北平）粤湘鄂三省人士发起组织成立，但其主要成员则为湖南籍人士，a《粤汉铁路促成会合并改组正式成立呈请湖南省政府察核备案文》，《交通丛报》1931年第159期。包括周震麟、文斐、刘键、袁德宣、熊希龄、鲁涤平等著名人士。其中湖南醴陵人袁德宣在该会的发起、成立及代表该会宣传续建粤汉铁路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正如粤汉铁路促成会主席周震麟在1928年10月8日召开的粤汉铁路促成会成立大会中所言：“此会发起一切事宜，多系袁君德宣经手。”b《粤汉铁路促成会成立大会纪事录》，《交通丛报》1928年第132期。

袁德宣，字炼人，又字浚明，湖南醴陵人。1904年，与同乡张翼鹏、程潜等东渡日本，学习军事及铁道技术。在日期间，1905年与张翼鹏等在东京组织湖南日月学会，接受孙中山的革命纲领，参加同盟会。c湖南省株洲县志编纂委员会编：《株洲县志》，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年，第485页。1907年从日本回国，致力于发展交通事业，民国时期任交通部交通研究会专任委员，尤其关注粤汉铁路的建设，曾亲自参与粤汉铁路的早期勘路与建设工作。1907年冬，主持粤汉铁路湖南段购地工作。1908年，曾参与粤汉铁路长沙至衡州段线路勘测工作。后投身报业，1913年在长沙创办《交通丛报》（月刊），该报对于粤汉铁路的建设与续建都起到了重要的宣传鼓吹作用。d参见寻霖、龚笃清编著：《湘人著述表》（二），长沙：岳麓书社，2010年，第897页。

粤汉铁路促成会成立的背景是为了落实1928年8月全国交通会议续建粤汉铁路株韶段的有关会议决议，促进尽快完成粤汉铁路株韶段。粤汉铁路促成会发起宣言指出，粤汉铁路“种种重要，尽人皆知之”。在此次全国交通会议上，武汉、广州政治分会、湖南省政府、湖南铁路协会及北平交通丛报社等政府和社会团体联名提议，或请以英庚退款为基金发行公债，或请以各国退还庚子退款之一部分为基金发行公债，或请招募华商集股，或请中央政府与粤湘鄂三省政府共同拨款等为筑路经费，虽“主张不一，而欲完成粤汉之决心皆同，各案均经大会议决”。如今交通会议已经闭幕，而提议各代表纷纷退散，“非设立一机关互通声气，不免有涣散之虞”。有鉴于此，周震麟等“特商海内同志，创设粤汉铁路促成会，以集思广益之谋为众志成城之举”。粤汉铁路促成会暂以北平交通丛报社为会址，并在南京、上海、广州、汉口、天津、长沙等地设通讯处。该会的发起人一共有42人，其中有周震麟、袁德宣、文斐、刘键等热心交通事业的著名人士。e《粤汉铁路促成会发起宣言》，《交通丛报》1928年第132期。

9月23日，粤汉铁路促成会正式成立，10月6日开选举委员会，8日在北平交通丛报社举行成立大会。在10月6日的选举会上，选周震麟为主席，朱绶光为执行主任，袁德宣、吴超澂等为执行委员，熊希龄为财务主任，刘键、王文豹等为财务委员，陆梦熊为文书主任，陈嘉言、文斐等为文书委员，彰养光为宣传主任，陈敬汉、李海寿等为宣传委员，并推袁德宣兼文书委员等。随着粤汉铁路促成会会务日渐扩张，10月11日，将会址由交通丛报社迁宣武门外莲花寺附近。23日召开全体委员大会。全体委员大会会场张贴粤汉铁路促成会是代表民众为粤汉铁路速成的呼吁机关、完成粤汉铁路为北伐成功第一建设等标语，制定急促完成粤汉铁路、以英国退还庚款发行铁路公债、以湘省附加盐税作粤汉铁路基金等政策，力促尽快完成粤汉铁路。f《粤汉铁路促成会全体委员会议记录》，《交通丛报》1928年第133期。粤汉铁路促成会对于续建粤汉铁路之款项来源，既主张利用英庚款发行公债，也不放弃使用湘省盐业附加税（每年高达400多万元），1928年底，铁道部亦曾主张利用粤盐销湘之税为抵押发行粤汉铁路建设公债6500万元。由上还可以看出，湖南省政府对于粤汉铁路促成会的工作极为支持，如提供2000元开办经费、同意湘省附加盐税用为粤汉铁路株韶段建设经费等，均可见湖南省政府对于完成粤汉铁路持积极之态度。

鉴于粤汉铁路株韶段，湖南省占3/4，1929年3月，粤汉铁路促成会公推袁德宣回湘在长沙会同湖南政界要人如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何键、时任湖南省财厅厅长的张开琏、时任湖南省民政厅厅长的曾继梧发起成立粤汉铁路促成会湖南分会。湖南分会成立以来，分别于1929、1930年两次委派袁德宣赴铁道部商请粤汉铁路湘段提前开工。铁道部表示愿意考虑湘段提前开工，但希望湖南省政府能够预先垫付50万元作为开办经费，湖南省政府同意预拨50万元开办经费，俟铁道部“派员来湘主持开办时按月筹拨”。铁道部鉴于湖南省政府如此大力支持粤汉铁路建设，随即派工程队来湘测定线路，加速兴工。粤汉铁路促成会因湘段开工在即，乃决定将总会由北平迁至长沙与湖南分会合并，以便就近督促工程进展。1931年3月19日，粤汉铁路促成会与其湖南分会合并重组，袁德宣、文斐、刘键、王猷等9人当选执行委员，公推袁德宣、刘键、王猷等3人为常务委员，负责日常事务。a《粤汉铁路促成会合并改组正式成立呈请湖南省政府察核备案文》，《交通丛报》1931年第159期。这在事实上等于粤汉铁路促成会由北平迁至湖南长沙了。1932年8月，湖南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核定的“粤汉铁路促进会章程”，第1条即明确说，粤汉铁路促成会“会址设于长沙”。b《湖南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核定粤汉铁路促进会章程》，《粤汉要刊》1932年第8期。从促进粤汉铁路建设的角度看，该会迁到湖南自然更加有利于其工作的开展。粤汉铁路促成会迁址长沙后，其主要成员情况如表1。由表1可见，粤汉铁路促成会的工作得到了湖南省政府的大力支持。或者可以说，粤汉铁路促成会实际上是湖南省推动粤汉铁路株韶段续建的一个工作机构。

前文述及，铁道部成立后，将完成粤汉铁路列为首要任务并且行动极为迅速。1928年11月间，铁道部长孙科委派陈伯庄赴汉，与武汉政治分会主席李宗仁商议粤汉铁路完成办法。经过协商，议定筹款办法及兵工筑路等项事宜，陈伯庄回京复命。铁道部几经筹划，决定以粤盐销湘之税为担保，发行筑路公债6500万元，专门用于完成粤汉铁路。孙科将此办法致函李宗仁，并请李宗仁致电广州政治分会主席李济深协同办理。李宗仁复函对于上项办法深表赞同，并致电李济深请其亦持襄赞之态度。a《铁道部拟发完成粤汉铁路公债》，《国货评论刊》1929年第2卷第8期。谁知此项办法虽经商定，尚未实施，随着武汉、广州政治分会的撤销及蒋桂战争的爆发而化为泡影。

表1 粤汉铁路促成会委员简况

1929年1月25日，孙科向国务会议提交《庚关两款筑路计划提案》，主张利用英俄意等国退赔庚款及关税增额用于铁路建设，26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审核通过此提案。孙科的庚款筑路主张也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支持，4月，英国政府正式表态愿意将退回庚款用于中国的铁路建设，对于续建粤汉铁路尤为支持。6月，国民党三届二中全会通过“拨用庚款发展建设事业案”，指出要努力发展铁道事业，庚款的2/3用于铁道建设，并提前完成粤汉、陇海等线，由铁道部负责办理，粤汉限民国二十一年竣工。b宓汝成编：《中华民国铁路史资料（1912—1949）》，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731-732页。经与英国政府积极沟通和谈判，1930年9月，中英两国政府最终签署《解决中英庚款换文》：“中英庚款积存部分及将来到期部分，借做整理及建筑中国铁路，并举办其他生产事业之用。”该款由铁道部和中英庚款委员会统一管理和使用。c转引自孙迪：《民国时期经济建设公债研究（1927—1937）》，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年，第70页。

粤汉铁路促成会成立后，积极与铁道部联络，为续建粤汉铁路做了大量的工作。如前文所述，1929年6月10日至18日，国民党中央三届二中全会在南京召开。会议讨论了经济建设方案，通过了“拨用庚款发展建设事业案”，提拨庚款的2/3用于铁道建设，并提前完成粤汉、陇海等线，由铁道部负责办理，粤汉限民国二十一年竣工。d宓汝成编：《中华民国铁路史资料（1912—1949）》，第731-732页。其实，二中全会能通过上述议案，粤汉铁路促成会也做出了贡献。袁德宣曾说：“敝会对于粤汉工事因需款甚巨，非骤能筹集。曾向二中全会提议请拨庚款以作工费，由会通过指拨庚款三分之二并限四年完成。敝会见限期迫促而庚款须至二十五年始可退清，非以该款作抵发行公债则缓不能济急。如是由会呈请国府令铁道、财政两部会同核办，事逾二年，尚未着手。”1930年，粤汉铁路促成会推举袁德宣为代表，赴铁道部呈请提前开办株衡一段铁路，经与铁道部长孙科会商，铁道部同意株衡段提前开工，但应先由湖南省政府预先筹垫开办工费50万元。袁德宣返回长沙向湖南省政府汇报，省主席何键认为，粤汉铁路为国家干路，且与湖南省关系密切，故省政府决议同意垫付株衡段开办工费，每月垫付5万元，直至50万元。何键委托袁德宣再度赴京与铁道部商议具体开工办法。适逢孙科赴粤，副部长连声海不负实责，致提前开办株衡段失去着落。e《粤汉铁路促成会袁常务委员为商粤汉铁路最后完成办法复前平绥铁路汪工程师书》，《粤汉要刊》1932年第8期。

1930年11月12至18日，国民党中央三届四中全会在南京召开。会议是在蒋、冯、阎中原大混战结束后召开的，主要讨论了国民党的党务问题。会议通过了《召集国民会议案》，决定于1931年5月5日召集国民会议。国民党元老胡汉民虽然同意召集国民会议，但认为国民会议无权代替国民大会制定约法，与蒋介石的策士吴稚晖等发生激烈争吵，蒋胡矛盾激化，这为胡汉民后来南下广州联合陈济棠成立西南政务委员会对抗南京政府埋下了伏笔。f马齐彬等编：《中国国民党历史事件人物资料辑录》，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272页。

湖南善后委员会g参见《湖南善后委员会闭会宣言》、《湖南善后委员会收支累计总表（自十九年八月十九日成立日起至十月二十日止）》，《善后旬刊》1930年第5期。向本次大会提议从速完成粤汉铁路，同时，粤汉铁路促成会湖南分会亦根据善后委员会的意见拟定了完成该路的具体实施办法：即由湘鄂粤三省人民集股兴筑粤汉铁路株韶段，“十五年后，仍由政府备价收回，直接管理，俾与铁路国有之旨不相抵触。”湖南分会在将拟定的株韶段建设资金的具体筹款办法呈文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审议的同时，也分别致电粤汉铁路促成会广东、湖北分会，请求他们予以支持。h《湘人促成粤汉铁路》，《津浦铁路月刊》1930年第1卷第2期。本次大会一共提出议案30件，其中湖南方面即粤汉铁路促成会提出的“关于从速完成粤汉铁路”提案，并没有被大会列入提案表中，会议通过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组织法》、《党部组织案与党务工作案》、《刷新中央政治改善制度整饬纲纪确立施政中心以提高行政效率案》等决议案。无论是本次大会闭幕宣言中有关实业建设的部分，还是所通过的决议案中，都没有关于粤汉铁路的内容。a参见《中央举行第四次全体会议·四中全会议案》，《津浦铁路月刊》1930年第1卷第2期；《第三届四中全会宣言》，《湖北省政府公报》1930年第121期。这是因为，当时铁道部对于续建粤汉铁路株韶段的主要方案大体上已经确定为使用英庚退款来进行，三省集股续建的方案并不具备多少可行性，且还要将该路转为民办形式，这与国民政府关于铁路国有的大政方针格格不入，故而此次大会对于这个方案基本持否决态度。

国民政府拟于1931年6、7月间召开全国铁路协会20周年纪念大会，6月20日，湖南省政府决定以文斐、袁德宣、王猷、易铮等人代表湖南参加该次会议，上述诸人均在粤汉铁路促成会担任重要职务。b湖南省政府秘书处：《湖南省政治年鉴》，湘益印刷公司，1932年，第1110页。大会于6月28日开幕，7月2日闭幕。在本次大会上，湖南代表所提议案全部通过。袁德宣所提议案为“请将粤汉湘境各段同时开工以便克期完竣案”，文斐所提议案为“请将粤汉湘段提前建筑以便限期完成案”。大会将此两议案合并审查后认为：粤汉铁路分段开工为正当办法；铁道部对于完成粤汉铁路早有计划，目前已分派两支测量队在湘粤两省进行勘测，现因时局问题，暂停测量。当提请铁道部催促测量队加速勘测，以便工程早日开工。c《粤汉湘段实行提前开工》（录《湖南国民日报》），《粤汉要刊》1931年第7期。总而言之，在这次重要的会议上，湘省代表为推动粤汉铁路湘段建设可谓不遗余力，也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全国铁路协会会议之后，粤汉铁路促成会又马上呈文行政院，请其敦促铁道部依照国民会议通过的实业建设程序案的规定尽快完成粤汉铁路，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提前开工建设粤汉铁路湘境路线。袁德宣在呈文中指出，粤汉铁路湘境提前开办一事，1930年他与铁道部长孙科曾经一度议妥，后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在本次全国铁路协会20周年大会上，他再次提请铁道部尽快派员赴湘主持境内株韶段路工提前开办一事，此议案业已获得大会通过。1931年5月，国民会议通过的“实业建设程序案”中，其首条决议即为尽快完成粤汉铁路株洲至韶关段，并限定1933年底完工。目前铁道部正在组织韶关至乐昌段的施工，但因工款不济，进展颇为缓慢。目前距1933年底为时并不久，而株韶段湘省境内路工尚未开始，故完成粤汉铁路的期限甚为紧迫。1931年，湖南全省遭遇百年一遇之水灾，赈济颇为困难。在这种情况下，粤汉铁路促成会认为，通过以工代赈、提前开工粤汉铁路湘段建设的方式进行救济不失为一种较好的办法之一。为此，粤汉铁路促成会恳请行政院敦促铁道部迅速委派工程队来湘，分段开工，以工代赈，在救助三湘民众的同时完成粤汉铁路之建设。d袁德宣：《为请令行铁道部依限完成粤汉铁路并将湘境提前开办实行工赈兼施以惠灾黎而全路政呈恳国民政府行政院核准施行文》，《粤汉要刊》1931年第7期。行政院将袁德宣等人呈文转发铁道部，请其研究湘境提前开工办法。1931年7月22日，铁道部长顾孟余回复湖南省政府称，粤汉铁路之完成，本部一直在积极筹备，虽然政府已经指拨英庚款为完成粤汉铁路之款项，但目前手续尚未办理清晰，且该段以前之测量筹备工作手续亦未完竣，故湘段提前开工“尚须时日”。e《铁道部为完成粤汉铁路俾以工代赈咨湖南省政府查照文》，《粤汉要刊》1932年第8期。袁德宣等此次通过行政院敦请铁道部提前开工湘段工程的计划再度化为泡影。

虽然困难重重，但粤汉铁路促成会对于湘段提前开工，一直都在积极推动。1932年4月，袁德宣等再次呈文铁道部，还是请求湘段提前开工。铁道部回应称，欲完成株韶段，须先行整理湘鄂段，并于8月设立湘鄂整理委员会，以四个月为期，切实整理。并派出两支测量队，对株韶段进行测量，为工程开工做准备。至10月，整理与测量工作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与此同时，铁道部还调陇海铁路局局长凌鸿勋担任株韶段工程局局长兼总工程师，凌氏也已到任。f《粤汉铁路促成会为完成粤汉铁路请先发行公债开设学校购储木枕以应需要而促交通呈恳行政院转交三中全会采择施行文》，《粤汉要刊》1932年第10期。至此，工程开工总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1932年10月，粤汉铁路促成会再次呈文行政院，敦促国民政府加快发行粤汉铁路庚款公债，同时请求在湖南设立交通学校以储备铁路工程及管理人员，购储湖南枕木以应株韶段之铺轨需要，并请行政院将该会此次所提交的建议转呈将于12月15日至22日召开的国民党四届三中全会采择施行。呈文指出，目前株韶段开工的各项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条拖延很久的南北干线终于有了完成的希望，促成会感到十分欣慰，多年的努力与心血没有白费。但是，开工之前，仍有三项工作需马上办理，即“发行公债，以作工费”、“设立学校，以储路才”、“就地取材，购储枕木”。a《粤汉铁路促成会为完成粤汉铁路请先发行公债开设学校购储木枕以应需要而促交通呈恳行政院转交三中全会采择施行文》，《粤汉要刊》1932年第10期。上述三项建议中，发行公债曾反复向行政院或铁道部提交过；设立交通学校曾于1931年7月召开的全国铁路协会20周年大会上提交铁道部，铁道部答复可以设立交通学校，但办学经费必须由湖南省自筹。而此次提交行政院，促成会要求办学经费从英庚款中拨出一小部分用于兴办交通学校。购用湘省枕木，在全国铁路协会20周年大会上亦曾向铁道部提交议案，铁道部当时转令湘鄂铁路局研究采购湘枕。此次再度提交行政院购储湘枕的建议，则主要着眼于未来株韶段工程局的大批采购。

粤汉铁路促成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落实粤汉铁路建设资金的来源，资金问题始终困扰着粤汉铁路的建设。为了给粤汉铁路株韶段的建设寻求巨额而稳定的资金，粤汉铁路促成会进行了大量的筹划工作，设想了种种集资办法。而为了湘段工程尽快开工，袁德宣又多次赴铁道部争取提前开工，并在铁道部与湖南省政府之间沟通协调。在湘段工程全面开工前后，袁德宣又呼吁株韶段工程局大量采购湖南枕木以发展湖南经济。同时，他也向湖南省建议，要从物资、人才、人力等方面对株韶段工程的建设予以协助。

三、余论

综上所述，北伐战争取得第一阶段胜利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二次北伐后，南京政府逐渐实现了国家统一，也为中国各项建设事业提供了一个初步稳定的外部环境，铁路建设是南京国民政府实业建设的主要内容之一。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先是湖南铁路协会，继之为粤汉铁路促成会，自1928年初至1933年11月，为推动粤汉铁路株韶段的续建，分别代表湖南省政府与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武汉、广州分会、国民政府铁道部等中央和地方机构进行沟通，设想了各种可能的方案，极力促成粤汉铁路全线完工。正如粤汉铁路促成会在其章程明确指出的：“本会以促成粤汉铁路贯通南北正干为宗旨”。b《湖南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核定粤汉铁路促进会章程》，《粤汉要刊》1932年第8期。在该会存续的五年时间里，以袁德宣为首的促成会成员对粤汉铁路的续建四处奔走，倾注了大量心血，堪称殚精竭虑，其锲而不舍的精神令人钦佩。此正如袁氏之所言，他和粤汉铁路促成会“对于完成粤汉铁路一事，奔走呼号数载，实已舌敝唇焦，墨枯笔秃，而如此之不惮烦者，原弟等皆习铁道有应尽之天职，而敝会既属‘促成’又有应负之责任，所以具愚公移山之志，百折不回者此也”。c《粤汉铁路促成会袁常务委员为商粤汉铁路最后完成办法复前平绥铁路汪工程师书》，《粤汉要刊》1932年第8期。固然，专业情感确实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但他们作为湖南人，所迸发出的那种关心家乡社会发展和热爱乡土的地区意识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内在原因。民国时期的人们普遍认为，“在中国民族中，许多人把湖南人视为很有希望的民族”，“刚毅以及勇往直前的精神”是湖南人的最典型的特点。d植园：《湖南的女学生》，《现实》1934年第1卷第5期。因此，以湖南铁路协会、粤汉铁路促成会为代表的湘籍人物，为粤汉铁路的续建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为粤汉铁路的续建做出了很大的历史贡献，这些内容在以往的研究中是很少涉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