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文
泉州师范学院
这是一个值得台湾音乐界铭记的日子,也是一个值得海峡两岸音乐界共同庆贺的新始。1991年4月11日,在台湾比较音乐学会的邀请下,竹笛演奏家詹永明先生作为音乐界杰出人士,成为两岸恢复交流之后第一位抵台的内地民乐演奏家。在为期一个月的文化交流活动中,他马不停蹄,分赴台北、台中、高雄、嘉义等城市举办公开演讲和试听会,走访国立艺专、“中国文化大学”等当时台湾设有专业音乐教育科系的院校。对于此次具有历史意义的“破冰”之行,台媒更以《穿透海峡的第一声笛音》 为题报道,称为具有非凡意义的文化盛事。
时隔多年后,我们回望每首音乐篇章之于时代的意义,往往会超出当时所能够想象的分量。再综观民乐的发展历程,它天然复合了民族、传统文化、音乐的多重意涵,与社会发展和时代历程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众所周知,海峡两岸的交流自1949年之后开始停顿,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叶剑英发表了谈话,阐述了对两岸和平统一与往来的一系列重要政策和主张后,官方与民间的交流活动才又显露了复苏的迹象。1987年,台方宣布开放“台湾居民赴大陆探亲”和“大陆出版品入台”等惠举,两岸交流经由人道主义(探亲)和文化互动(出版品)得到正式重启的途径。也得益于时局的开放,使台湾那些藏而不秘、心照不宣的思乡渴望、家国情怀,得以浮上台面,尤其音乐、艺术等领域的直接互动,更是逐渐活络了起来,一改先前只能私下曲折委婉、欲语还休的交流态度。在这种时代氛围之中,詹永明赴台交流访问,为两岸音乐界都开启了一阵新兴的气象。
那一年,在台湾,每场讲座、试听会的现场,观众们无不翘首引盼这位竹笛界的“大明星”,因为在此之前,时年仅34岁的詹永明已是盛名远播。早先,虽然是在“不通航、不通邮、不通商”的特殊年代,但大家通过唱片、磁带、翻写曲谱、“偷听”广播、港澳侨生带资讯入台等“非公开”途径,一点一滴“听闻”关于内地笛界的大小事,从中知悉这样一位在80年代初期名列全国民族器乐大赛榜首的“最年轻的国家一级演奏员”。而水晶唱片制作发行的磁带《港边惜别——詹永明台湾民谣吹管专辑》《望你早归——王国潼、詹永明精选民谣专辑》等收录大量台湾民谣的音像制品普及流传于市面,熟悉的旧时旋律、温文尔雅的演绎诠释,让人对这位“只能闻其声、未能见其人”的竹笛演奏家更加好奇。一连串的示范讲座以《中国竹笛流派的形成及演奏技法》为题,精湛的示范、清晰的解说,对笛乐流派及音乐特点鞭辟入里的梳理,以及系统化的竹笛演奏法介绍,詹永明所带来的笛乐知识和笛界现况对台湾民乐界产生了巨大影响。许多台湾笛家在回忆这段历史时都曾说到,90年代来访台湾的众多内地笛家,他们现场与听众们面对面的示范演奏和交流,为大家解开了许多从前单靠“听”而产生的“迷惑”:赵氏排笛原来不是一把笛子而是组装机巧的乐器,花音飞指是如何在笛身上进行腾云……在詹永明结束这次访台行程之后,影响力还持续发散——由他编著、内地和台湾同时出版的《笛子基础教程》自此之后成为台湾笛界广泛流通与选用的习笛教程。书中承袭自赵松庭先生的基本功系统练习使得无数台湾学子受益,而载录的南北派笛曲更使得无数习笛者能够正大光明地饱览南腔北调,有谱可循!
詹永明1957年5月16日出生于杭州,9岁时跟着家中喜欢音乐的二哥开始接触笛子,娱乐闲暇。14岁(1971年)时,与上千名考生一番激烈竞争后进入浙江省艺术学校,成为笛乐大师赵松庭先生所教授的第一位专业嫡传学生。“文革”时期,赵松庭因为“右派”的帽子而被迫进入牛棚。为了向赵先生学习当时尚被称作禁曲的《早晨》《三五七》,詹永明到资料室翻找已经破裂的大唱片,边听边记谱,练习之后再偷偷跑到牛棚请赵先生一句句指正。而在他入学之后,赵松庭又因“被打成右倾翻案分子(1973),每天只能看门、扫地、烧开水”。此时的赵松庭萌生了“着意培养青年一代的笛子演奏员”之念, 因此就在浙江歌舞团位于杭州市里孩儿巷的窄小阁楼宿舍,向学生传授笛艺、试验竹笛制作声律、为学生编写系统的笛子教材,等等。受教于赵先生傲霜斗雪的人生态度,詹永明也勤勉刻苦,“夏练龙身浸汗涎,冬练凤尾凝寒冰,深夜练则棉被蒙头,手电照明”,十年寒窗,金石可缕。1975年,艺校毕业之后,在赵松庭鼎力推荐之下,詹永明进入浙江省歌舞团任职,频繁的出访和演出活动令他声名鹊起。并且,在赵先生的鼓励和指导下他开始学习作曲,如《春满水乡》《春耕时节》《婺江欢歌》《西湖春晓》都是詹永明初期的笛子独奏作品。1977年恢复高考之际,詹永明正出访北非六国,因而错过了考试时机。待到来年他报考了上海音乐学院,竞争仍是激烈万分。詹永明出类拔萃的演奏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在上音校门口悬榜公告,贺绿汀校长还钦点要录取招收。可是,当时浙江省歌舞团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明星演奏员,因此,上海音乐学院与浙江省歌舞团多次僵持不下,最终詹永明未能如愿进入上海音乐学院就读。1982年,文化部举办了全国民族器乐独奏观摩演出,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举行的第一次全国性的民族器乐大赛,也是奠定詹永明迈向笛乐新世界的一次重要历程。
全国民族器乐独奏观摩演出共分为两期。1982年3月29日至4月8日在湖北省武汉市湖北剧场举行的第一期称为南方片,参加演出的代表队来自上海、江苏、安徽、浙江等地,共计16支代表队、178名代表,从各地前来观摩的音乐工作者多达四百余人。同年9月3日至9月17日在山东省济南市山东省军区招待所举行的北方片,共有21支代表队、110名代表共襄盛举。初春3月,在武汉长达11天的观摩演出会上,88名参与会演的音乐家以25种乐器演奏了近150首曲目,精彩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大会邀请了李焕之、程云、李凌、蒋风之、程午加等26位资深音乐名家组成评选委员会,对独奏演员进行评选。在盛况空前的全国器乐大赛上,詹永明精湛地演绎了《早晨》《婺江欢歌》,华美俊秀的音色、行云流水的演奏,技惊四方,众望所归,使他摘得优秀表演奖的桂冠。与此同时,他也在全国乐界的瞩目之下展示了赵松庭的系统教学成果,以出色的演奏能力证明了这套竹笛训练法事半功倍的效用,从而声名大噪,享誉全国。
作为这一套笛子系统技术训练的实践者与受益者,詹永明承继了赵松庭系统化、专业化、科学化的训练体系框架,加上自己实践归结出的心得与见解,延伸出具有普世意义的应用之道。《笛子基础教程》是1988年受台湾的胡金山先生邀稿,为入门、初学的习笛者编辑的一部基础教程,分别交付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和台湾观念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发行。当时,国内出版的笛子教材并不多见,尤其是符合初学者需求的普及型实用教程,十分稀缺。詹永明参考赵松庭、曲祥编著的笛子教材体例,完成了这本十课的实用型笛子教材。第一课至第四课是笛子入门知识与入门练习,第五课至第七课对气、指、舌分别进行训练,第八课至第十课则是复合型的技巧历、滑、剁、颤、叠、打的综合练习。从技巧的类别分属上来看,我们不难发现詹永明意图凸显南北流派的风格技术区分;从技巧的练习内容上来看,气震音系统训练,二度、三度颤音的区别练习,历、滑、剁的规范训练等的提出,意在更进一步地细化笛子技术技巧的分类。精细的技巧区别对应南北派笛曲的风格,是一种对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音乐更为细致的特征化和符号化。熟练掌握这些解构好的技巧,按不同风格的乐曲需求来运用到音乐演奏之中,无疑是可以大大提高效率的。《笛子基础教程》简洁、有序、实用,因此在笛界成为大家常选用的教材,市面上流传广,销售反映佳,先后再版了十余次。2008年,詹永明为适应时代的变迁和教学理念的完善,将多年的教学经验转化,在原书的基础上增订了四课,将尺字调、六字调的指法纳入训练体系,更名《笛子基础教程十四课》(上、下册),由人民音乐出版社于2009年出版。直到今日,《笛子基础教程十四课》仍长居民乐畅销书之列,被广泛使用,是习笛者在求索路上的良伴。
全国民族器乐独奏观摩演出之后,詹永明随文化部组办的中国青年艺术家小组出访东欧六国,并且在北京、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地陆续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其中,1986年7月在北京的个人音乐会“华夏新声”想必在一代民乐人的记忆之中余韵萦绕,犹如在耳。80年代中期,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的风气刚开,“新潮音乐”的思潮正在乐界蔓延。在“华夏新声”曲目安排上,詹永明选择了浙江作曲家钱兆熹的《原始狩猎图》《凤下空》《龙吟水》《梅花引》等现代风格的作品,以传统乐器的演奏对新时代进行了问索。音乐会上必不可少的当然还有他自己创作的独奏曲《西湖春晓》《婺江欢歌》。此次音乐会的现场录音,还在1995年获得了第三届中国金唱片奖。1991年海峡两岸恢复交流,詹永明以内地杰出人士的身份,成为第一位正式赴台湾进行文化交流的民乐演奏家,之后相继在星、港、澳、台地区的交流、演出、讲学,更是难计其数,嘉惠两岸四地的乐迷、学子。八九十年代正值大陆、港台音像出版的高峰期,詹永明录制的个人专辑如《听泉》《秋辞》《兰花花》《长恨绵绵》《嘎达梅林》等,洛阳纸贵,供不应求。
詹永明
演出活动如日中天,众人看到的总是演奏家舞台上的光芒万丈,称羡他堪称完美无瑕的演奏,沉醉于迷倒众生的笛音之中。然而对于詹永明而言,一切光鲜的荣耀来自背后持续不断的勤勉努力。在全国民族器乐独奏观摩演出之后,詹永明决心一圆自己的大学梦,于1984年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就读。大学期间,詹永明师从北派笛家曾永清,又勤向刘管乐、冯子存、霍伟、王铁锤等大师问学。曾永清先生总以詹永明孜孜向学的认真态度作为后学的典范,“骑着自行车,绕过大半个北京城来上课;无论下大雪、刮大风,或在酷暑盛夏,即使是感冒生病、身体不适,专业课也决不缺席请假”。生长于西子湖畔的詹永明自幼跟随赵松庭先生学习,虽然也接触北派笛曲,但现场聆听北派大师们刚健、地道、透亮的小笛子时,耳朵也是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文化震撼”。对北派笛曲风格的熟稔掌握,对北方音乐演奏技术的钻研,对不同地域音乐话语的准确理解,形成他日后“南北相融、刚柔并济”的艺术风格。
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学习经历,是詹永明开拓眼界与能力的重要机缘,尤其是在作曲课程的学习上,对他的助益良多。受到赵先生的鼓励,詹永明的笛曲创作其实开始得很早。1975年就尝试写下处女作《春满水乡》。这是一首主题变奏式的创作,采用C笛、F笛、小c笛组成排笛,描绘江南水乡秀丽美景与丰收美好生活的欢唱,原名《水乡盛开大寨花》。是年正逢全国文艺调演,《水乡盛开大寨花》与蒋国基《蚕乡船歌》都进入了最后的选拔。两首乐曲都运用了听来亲切的民间音乐曲调,高声抒唱家乡的美好,旨趣相同,却又各具风采。在赵先生的修改调整后,分别更名为《春满水乡》与《水乡船歌》,并且最后协调以蒋国基《水乡船歌》代表浙江省参加全国会演。这两首“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笛曲,也就共同成为笛乐历史上的“兄弟”曲目。1980年根据唐诗《钱塘湖春行》诗意创作的《西湖春晓》,也是詹永明的代表作之一,先后在浙江省器乐作品创作评选(1983)和第二届中央音乐学院民乐作品评选(1986)中获奖。丝不如竹,以笛声咏唱西湖最是完美不过,以丝竹的“小、细、轻、雅”委婉道出钟灵毓秀的江南风光,一气呵成,淋漓尽致。在中央音乐学院修习了作曲课程之后,创作理论与知识的补充使得詹永明有了长足的进步,能够掌握大型乐曲的创作,音乐表达手法也豁然遽增。1987年创作的《听泉》(低音笛独白)采用昆曲曲牌〈步步娇〉为素材,虚实交替的气息运用营造了柔美的幻境,指孔吹奏的三音和弦、系列泛音、舌尖音、指打音模仿泉水滴落。古老的音调结合笛子技术的新探索,古今相交辉映的意境,撼人心扉。《听泉》获得了1987年全国第六届音乐作品评选最高奖,作曲家吴祖强先生也赞许该曲是“演奏家才能写出的好作品”。对于竹笛乐器特性的熟稔、技术语言的知悉,使演奏家在创作上天然就带着“局内人”的优势,在结合作曲技术之后更是如虎添翼,能将器乐推向更高的艺术境界。90年代改编二胡名曲《兰花花》,是一个演奏家跨界作曲厚积薄发的具体例子。詹永明将乐曲移植到笛子上时采用了半孔音多的指法,全按做“3”“6”两个指法天生就有一种游移、不安定感,在诉说兰花花悲戚的故事情绪时,特别容易产生代入感。原来在二胡演奏时如泣如诉的揉弦,在笛子上则开创掌揉音来替代,以大开大合的手法比拟主人翁心中的哀戚泣诉。这是对乐器性能的了解足够深切又能掌握音乐曲体的人,才能写就的艺术篇章。
这一代笛家与前辈不同之处,一是接受基本功的系统训练,对演奏技术掌握全面,允文允武,南北并蓄;二是对音乐写作能力的掌握,兼收内外不同的表达途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的第一代笛家多是长期浸濡在民间音乐之中,他们掌握大量传统曲牌,进而在同质类音乐语汇里,加花变奏,在一种传统规则之内翻制新乐。第二代笛家在音乐学院里接受西方音乐体系的教育,通晓西方知识体系下的乐理、乐史、制乐之道,也有意愿“跨界”学习西方作曲的知识、手法,具有多声部概念与编配的能力。如果说写作是一种无声的内在心灵表达途径,那么演奏就是有声的外在心灵诉说形式。詹永明一辈笛家在学习乐器演奏之余,受师长鼓舞也受时代发展需求,大部分都专门向作曲家学习了音乐创作,增加了自身的文化修养和表达的途径能力。在教学传承上,作曲的知识和能力起到很大的辅助功用。如詹永明在新加坡、香港、上海为训练学生多声部的演奏能力,分别成立竹笛乐团,为乐团谱写赋格、改编重奏,成为重要教学工作之一。由于自身经历体会以及从作曲技术中获得的益处,詹永明也鼓励学生学习作曲,新生代之中如卢耀波、曹铖、章诗怡等人,在校期间就已创作出相当高水平的竹笛独奏曲,立意新颖,音乐语法古典,甚有时代的青春气息。近年也和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举办新人新作主题的系列音乐会。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民乐舞台是欣欣向荣的,新一代人才已长成,新创作品源源不绝,新时代的乐章正在奏响。在社会风气日趋开放和音乐活动繁盛的时代背景下,对专业能力卓尔超群的詹永明来说,应该正是如鱼得水的好时光。时任全总文工团的独奏演员,作为国内外音乐舞台争相邀请的对象,他的演奏风靡各方观众,他的音乐理想付诸于各式音乐活动之中。他所受到的肯定来自四面八方,师长的、观众的、学生的、乐迷的、领导的……无限的机会仿佛早就站在人生路口等待着他。而90年代中期,看似事业顺风顺水、前程似锦之时,詹永明却做了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到新加坡发展!
多年之后,詹永明回忆当时令他决定前往新加坡的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团里准备晋升他为全总文工团总团长,担当领导重责。出于不希望繁琐行政事务耽误个人音乐事业的考量,他放弃了加官晋爵的机会,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若我们用庸庸碌碌的社会人生观去理解艺术家面对人生艰难时所做出的抉择,有时不免也会羡慕他们的率直与无畏。另一个原因是彼时新加坡正值文化复兴,新加坡政府为新加坡大量人才流失海外的情况忧心不已,于是提出教授双语(英语、华语)、重视华文化、儒学,以期重振中华传统文化,由此提高国民对国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在新加坡政府提出了倡议与优厚政策之后,大量人才从世界各地被吸引到了新加坡,投身其中,为中华文化的传承贡献一己之力。审时度势,因缘际会,詹永明于1997年正式定居新加坡,从舞台转身讲堂,成为一名专职音乐教师。
詹永明指导学生
为了重振中华传统文化,新加坡政府大张旗鼓,成立新加坡华乐团,并希望在专业音乐院校里开设华乐系。南洋艺术学院是新加坡具有代表性的综合型艺术院校,历史悠久,长期以美术为主体学科,西方音乐的教习也是学院所设置的课程。詹永明到了南洋艺术学院任教之后,除了教授笛子专业,还创立了华乐天才班,将新加坡华乐专业教育的设置提前到了初中。在天才班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南洋艺术学院的大专部就读,延长了学生在校接受专业音乐教育的年限。除此之外,詹永明作为创会会长,号召200多位学会会员于2001年成立了新加坡竹笛学会。如今依旧活跃的竹笛学会,历年来举办多场笛韵传奇系列活动,邀请多位中国知名笛家到新加坡举办音乐会。还有传统笛子音乐节、亚洲笛子音乐节,都是在新加坡竹笛学会的主导之下,成为东南亚地区知名的音乐盛事。2013年,东南亚最大的竹笛乐团笛卡贝拉,在詹永明等新加坡笛子教师的协助下成立。詹永明在新加坡为笛乐文化耕耘,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可以说培养了一批新生力量,也带动了东南亚一带笛乐的繁荣发展。
对一位远到而来的音乐教育者而言,改善区域整体的音乐生态环境是重要的,但要说更让他感到有成就感的,则是学生个人的成才培养。《笛子基础教程》虽已问世十余年,在异国他乡教学过程中也得到许多良好的反馈,然而将这套笛子教学法引入多元民族文化背景的新加坡,面对大量“从零开始”的学生,这无疑也是对它的一次大检验。在教学过程中,詹永明坚持竹笛训练体系原本的基本框架和训练要求,微部作出调整如,练习乐曲代入当地民歌曲调,成效非常良好。每年新加坡举办的华乐大赛,詹门学生几乎总能囊括每个组别的竹笛金牌。2002年,中国举办首届文华奖民族器乐大赛,全国上下音乐院校的专业学生都汇集到上海,全力以赴参与这次竞赛。最后,来自新加坡的许凯翔夺得了第一,着实轰动了国内乐界。这批新加坡的精英学子如许凯翔、谢起龙、陈庆伦,也都追随詹永明到上海音乐学院攻读竹笛研究生,并且,在学成之后回到了新加坡,继续为家乡的竹笛事业作出贡献。
在新加坡忙碌而充实的教师生活,因为一通电话,又发生了些许波动。2001年,詹永明打电话到杭州慰问生病的赵先生,谈话间,赵先生说出了希望他回到国内的期盼,这对敬师如父的詹永明来说,也成为了一桩心事。恰好隔年上海音乐学院的李景霞到新加坡担任华乐大赛的评审,赛中听见詹永明的学生演奏,程度好得令他惊喜。此时,上海音乐学院的笛子教师都界临退休,李景霞便作为引荐人向学校推荐聘任,在2004年的秋季学期,詹永明成为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正式回到上海执教。
上海素来为江南地区文化重镇,笛在江南水乡的艺术文化构成中又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回到上海任教,詹永明对竹笛教学也有自己的新想法。他认为,新一辈的笛子人才要适应时代发展的需求,更要一专多才,内外兼修。因此,上海音乐学院的笛子专业学生除了在自身的演奏能力不断提升之外,也需要在笛子教学上钻研、增强其理论水平。笛子演奏法、教学法的双轨训练和刻意培养,使得新一代习笛者对自身传承的音乐文化系统有很全面的思考。在笛乐演奏形式上,笛声赋竹笛乐团是培养学生“多重耳朵”的创新之举。在演奏实践上,学院和教研室每年举办笛子艺术节、乐季等音乐会形式的大型音乐活动,也支持国乐秀、笛子吧、笛子沙龙等创新性、实验性的创新。如此一来,学生既能在音乐会上展示自己平日所学的扎实传统文化,也有发挥创意、实现音乐探索的途径。在音乐理论方面,中华笛文化系统研究由詹永明领衔、推动,对笛乐人物、当代笛乐作品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工作。
弹指瞬间,自亮丽的舞台转向宽广的讲台,从中国的政经中心北京飞往海外华文化“飞地”的新加坡,再被聘请回丝竹之都上海,又是经历了一个双十年华。从空间的跨度来看,笛乐的传播跟随笛家的生命历程拓展到了海外,盛行的版图从中国往中国文化所在之处传播拓展出更为辽阔的区域。一种音乐的盛行与它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时代的功能需求、悦耳动听的美感不无关联,然而能够承继音乐的生命,使它能够有力量地延续下去,依靠的还是传递者坚守传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