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戈德布拉特:有意义的是引发事件的条件

2018-10-11 06:18何博
中国摄影 2018年9期
关键词:种族隔离布拉特大卫

何博

2018年6月25日,南非攝影师大卫·戈德布拉特(David Goldblatt)在约翰内斯堡自己的家中逝世,享年87岁。在南非人眼中,戈德布拉特不只是一位摄影师,一位教育工作者,更是一位上升到国家“偶像”层面的传奇。1989年,他成为首位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办个展的南非人,也是2006年哈苏摄影奖(Hasselblad Award)、2009年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奖(Henri CartierBresson Award)和2013年纽约国际摄影中心无限奖(ICP Infinity Award)的获得者;2016年,戈德布拉特被法国文化部授予艺术及文学勋章司令勋位(Commandeur des Arts et des Lettres)。

1930年,大卫·戈德布拉特出生于南非兰德方丹。他18岁就开始拍摄周遭的人物和景观。此后的一些年里,他持续将镜头对准种族隔离制度下南非的种种面貌。在那些动荡不堪的年代里,戈德布拉特用相机把那些覆盖在残酷内核表面,安静而凄美的现实碎片记录并呈现出来。尽管他的镜头捕捉的大多是简单的场景,比如嬉戏的孩童,或者返乡途中熟睡在大巴里的工人等,然而这些图像依然能够揭示藏匿于南非社会内核中的权力的不平等。戈德布拉特1964年拍摄的《一位农民的儿子和他的保姆》(A Farmers Son with His Nursemaid)就是这种不平等和矛盾的一个明显佐证:照片中,白人小男孩的手搭在黑人保姆的肩上,他们的旁边则是铁丝围栏。正是如此这般的细小场景深刻吸引着作为摄影师的戈德布拉特,而非那些戏剧性的、历史性的宏大场景。

大卫·戈德布拉特最为知名的作品包括1973年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纳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合作完成的图书《在矿上》(On the Mines),以及1975年出版发行的画册《一些被拍摄的阿非利勘人》(Some Afrikaners Photographed)。前者是戈德布拉特出版的第一本书。他针对南非濒临消亡的金矿产业拍摄的照片和戈迪默的文章从不同角度探讨了萦绕在南非矿业内外的政治和文化问题。后者则集结了他1961年至1968年间拍摄的照片,它们是戈德布拉特在南非的大范围游历之所得。阿非利勘人又被称为“布尔人”,是以17世纪至19世纪移民南非的荷兰裔为主,融合法国、德国移民形成的非洲白人民族。他们是南非国民党(National Party)的主导政治力量,在1948年至1994年间是南非的掌权群体,亦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受益者。《一些被拍摄的阿非利勘人》是同样作为白人的戈德布拉特对这个国家中被划定为自己“同类”的反应,作品题目中的“一些”一词非常重要:这本画册不是阿非利勘人生活的详细图像清单,也并不企图挖掘这一复杂社会群体的“本质”。戈德布拉特关注的是一部分阿非利勘人生活中的一部分微小的细节。

1982年,戈德布拉特出版了作品集《在博克斯堡》(In Boksburg)。这组作品传递了他对于那个时期“小城,中产阶级,白人群体”等关键词的态度,呈现了一个被隔离的社会的日常图景和社交仪式。1989年出版的摄影书《夸恩德贝勒的迁徙者》(The Transported of KwaNdebele)则记录了种族隔离制度下,黑人往返于住处和工作地点漫长难忍的通勤经历。戈德布拉特与这些黑人一起挤巴士,有些人甚至每天要在路上花8个小时。这些黑人被强制安置到一个所谓的“半独立家园”班图斯坦(Bantustans),从而远离了原本可以找到工作的白人聚居中心。这种“班图斯坦制度”又被称为黑人家园制度,是彼时南非政权为推行种族隔离政策对南非班图人实行政治上彻底“分离”的制度。此举的目的实则是实现白人永久控制87%以上的南非国土,并有效控制其余12.7%的前土著保留地,营造出黑人已在“自己的国土”上管理自己的假象。

大卫·戈德布拉特一直都对意识形态和政治的表现方式感兴趣,他不仅在人们的行为层面寻找到了这些方式,也在由意识形态和政治策略指导下修建的建筑上发现了蛛丝马迹。1998年,他完成了摄影书《南非:彼时事物的结构》(South Africa: The Structure of Things Then),收录在这本书中的建筑图像包括教堂、纪念碑、寮屋营地(贫民窟)、私人住宅以及仆人住所等,它们中的任何一座都是型塑其自身的政治环境的象征。

1990年代起,为了将被摄主体的形态和它们所处的环境更好地表现出来,戈德布拉特开始选择能够还原实景观感的彩色摄影继续自己的创作。

在回忆自己摄影生涯中的关注对象时,戈德布拉特说:“这些年来,我最为关切的是‘价值。生活在南非,我们的价值是什么?我们怎么样去触及那些价值?我们又当如何传递那些价值?作为一个南非公民,我对这个国家发生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但是,作为一个摄影师,我尤其不喜欢拍摄事件发生的那些瞬间。真正让我觉得有意义的是引发这些事件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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