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疗店的特殊生意

刘亚

因为做校园裸贷，卢小强手里掌握着需要借钱女孩的资源，而王晓飞手里有钱，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以通过给女孩拍裸照的方式，逼迫她们卖淫还账。

想到去年被迫卖淫的惨痛经历，刚满15岁的女孩张淼淼不禁一阵后怕。想让老乡介绍工作，没有想到却被拉到了一处涉黑卖淫团伙，2017年才14岁的张淼淼成了这个犯罪团伙的“摇钱树”。所幸的是，6月28日，河北省石家庄高新区法院一审宣判该犯罪团伙成员分别获得6个月到9年有期徒刑，用法律惩治了这个以裸照威胁年轻女孩卖淫的犯罪团伙。

“我和我姐姐吵架了，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2017年7月19日凌晨，刘文达接到女朋友张淼淼的一通紧急来电，便着急地赶往张淼淼所在的小区。谁知这一通电话，竟是一个圈套。

着急赶到小区楼下的刘文达，遇见一名自称张淼淼姐姐的女子，该女子上来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张淼淼两天没有音讯，并质问刘文达是不是拐了她妹妹，是不是和她妹妹发生了性关系。

面对质问，刘文达有些紧张，他和张淼淼两人是在一个月前通过交友软件认识的，认识后，刘文达就带着张淼淼去北戴河玩了两天，其间发生过性关系。就在刘文达心里打鼓时，小区里又出来了3名男子，其中一个自称是张淼淼“干哥哥”的男子上来就给了刘文达一巴掌说：“你是不是睡了我妹妹？你知不知道她才14岁？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刘文达没被这一巴掌打蒙，却被张淼淼才14岁的消息弄蒙了，因为在他看来，张淼淼打扮成熟，看上去完全不像未成年人。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架势，刘文达估计这事难以收场，就想着花钱消灾，但对方张口就要10万元，让刘文达非常为难。此时，刘文达身上只有1万元，想让对方通融通融。一番纠缠下来，对方把刘文达带到张淼淼住处，并记下刘文达父母的电话，威胁其如果不把钱准备好，就给他家里人打电话。

一整夜，刘文达只凑了1.7万元转给张淼淼的“干哥哥”。但这位“干哥哥”并不满足，第二天上午，就叫上了两个兄弟带着刀找到刘文达，并押着他挨个找朋友借钱。其间，刘文达的一位朋友看情况不对赶紧报警，随后警方一举把人拿下。但让警方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敲诈勒索案，谁知背后还隐藏了一个卖淫团伙……

所谓校园裸贷

自称张淼淼“干哥哥”的男子叫王晓飞，自称姐姐的女子叫王莉莉，另外两名男子分别是卢小强和边志旭。事实上，他们是一个卖淫团伙，利用张淼淼上演了一出敲诈勒索的好戏。

出生于1993年的王晓飞是河北石家庄人，长期做放贷业务。2017年，他认识了专门做校园裸贷的老乡卢小强。所谓校园裸贷，就是在校学生通过“裸持”（以手持身份证的裸照为抵押）在借贷平台借款，逾期无法还款会被公布裸照给家人朋友或发布在网上。裸贷的利息通常非常高，尤其利滚利后更难偿还。

王晓飞告诉卢小强，自己想在石家庄开一个组织妇女卖淫的地方，并通过卖淫获得嫖资挣钱。因为做校园裸贷，卢小强手里掌握着需要借钱女孩的资源，而王晓飞手里有钱，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以通过给女孩拍裸照的方式，逼迫她们卖淫还账。

王晓飞作为该团伙的首要分子，负责出钱安排女孩的日常生活，并安排她们去卖淫收取嫖资。卢小强负责找这些借钱的女孩，并说服这些女孩通过卖淫还钱，边志旭则是跟着卢小强帮忙。王晓飞的女友刘文因负责做饭，给女孩拍裸照，平时在家负责看守这些女孩。此外，王晓飞还找到了一家名叫纤纤足道的足疗店老板娘白丝文，由她负责介绍嫖客，提供女孩卖淫的场所，并从中收取卖淫的差价。

王晓飞和白丝文商定，客人和卖淫女发生一次性关系，白丝文向嫖客收取400元，王晓飞得300元；卖淫女陪客人一晚上，其间发生性关系，白丝文向嫖客收取1000元，王晓飞得800元。

以裸照威胁女孩卖淫

朱璐雨是这个团伙的第一个“猎物”。21岁的朱璐雨在2017年5月9日向卢小强借了4500元，周利息是2000元，算上周息和各种费用就成了借款7500元。按照所谓高利贷的“规矩”，朱璐雨打了双倍借条1.5万元，签下借款合同，借期一周。朱璐雨并没有偿还能力，卢小强就顺势将她介绍给了王晓飞。

5月20日，在王晓飞的“帮助”下，朱璐雨借到了2万元，但前提是打两张欠条，一张2万元，一张2.5万元，并拍摄了裸照放在王晓飞手机里。

很显然，朱璐雨依然还不上这两笔金额更高的借款，王晓飞等人便每天将其带到住处劝说其卖淫，进行“精神胁迫”。刚开始朱璐雨不同意，但由于一直还不上钱，王晓飞等人就威胁她：“要么卖淫还钱，要么去你家找你家人还钱。”在王晓飞的一处卖淫点里，卢小强威胁朱璐雨说：“这段时间我们钱没见到，你要是在这边好好‘干活，钱我就不着急要，你现在如果不听话，就带你回家找家里人要钱。”朱璐雨很害怕家里人知道借钱的事，最后只好妥协说：“钱的事情肯定不能让父母知道，我会在这里好好‘干活。”

后来，朱璐雨就开始在王晓飞处卖淫还账。虽然没有限制朱璐雨的通信自由，但也总是到點才让她回去，朱璐雨也不敢提前走。在她印象里，王晓飞平时说话就透着黑社会的样子，还曾说剁过欠债人的手，甚至逼死过欠债人的亲人。在王晓飞家里的窗台上还放着一把长刀，朱璐雨很怕不听话会受到伤害。

卖淫一段时间后，朱璐雨仍没有还清借款，终于在7月初选择了逃跑。王晓飞等人给她发微信威胁说：“必须回来，否则你的照片会学校老家满天飞，还会到你家里和实习的地方去闹，见到你家里人见一个打一个。”因为生气和害怕，朱璐雨选择了报警。直到案发，朱璐雨也没有还清债务。

从被害人到嫌疑人的17岁女孩

像朱璐雨这样因为还不起校园贷、高利贷而选择卖淫的年轻女孩并不在少数，17岁的王莉莉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短短几个月，她从最初的卖淫还账到后来为这个卖淫团伙介绍其他女孩，甚至参与敲诈勒索活动，从被害人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2017年4月，因为在校时欠下其他高利贷未还，王莉莉被介绍到王晓飞处，王晓飞、卢小强要求王莉莉手持身份证拍裸照，从事卖淫活动才能借款，之后借给她7000元现金。在借款未还清期间，王莉莉在王晓飞等人控制下从事卖淫活动数次，其卖淫所得嫖资均由王晓飞收取，当作是偿还借款的利息。2017年6月，王晓飞以王莉莉还款超期为由，迫使她还款3.8万元，还钱无望的王莉莉不得不继续在王晓飞处从事卖淫活动。

这期间，王莉莉正好介绍刚满14岁的“小老乡”张淼淼来石家庄一家酒吧找工作。得知消息后，王晓飞便带着王莉莉等人驱车前往张淼淼的老家，将其接到石家庄。

出生于2003年的女孩张淼淼，并没有任何贷款，仅仅是因为缺钱花就被带着加入了卖淫团伙。最初，张淼淼并不愿意，王晓飞等人就一起吓唬她，逼着她去卖淫。因为张淼淼是处女，王晓飞还专门找了一个40多岁的嫖客来“破处”。就像脱去一件件衣服一样脱掉底线和羞耻心，张淼淼平均每天接活三五次，最多一天8人，共计百余次，所得嫖资均由王晓飞收取。张淼淼只得到了1000元“零花钱”，王莉莉则得到500元的“介绍费”。

2017年6月，张淼淼通过交友软件认识了刘文达。后来，张淼淼没有经过王晓飞同意，偷偷跟着刘文达去北戴河玩了两天才回来。王晓飞发现后，提出让张淼淼赔偿擅自外出不好好“干活”造成的损失，王晓飞女友刘文因也在一旁逼着其赔钱。但张淼淼又拿不出钱，王晓飞、卢小强、刘文因、王莉莉等人就商量着，既然刘文达有钱带着张淼淼出去玩，就可以从刘文达下手弄点钱。于是在7月19日凌晨，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逃不开的足疗店

在朱璐雨、刘文达朋友先后报警后，警方将两起案件合并，最终发现了一个以裸贷之名强迫、组织卖淫的团伙，共涉及犯罪嫌疑人9人，其中被强迫打裸条卖淫的被害人有5人。

在女孩们卖淫的足疗店里，虽然王晓飞等人并未采取暴力手段打骂胁迫，但为了让她们听话，王晓飞等人采取了很多办法给她们做“思想工作”，使其老老实实“就范”。据王晓飞供述，拿传播裸照来吓唬她们是最常用的手段，自己偶尔也会说卖她们的器官、毁她们的容，把她们卖到别的地方去卖淫，还说过挑断不听话人的手筋、脚筋。除了威胁公开裸照、告诉家里人，几乎每来一个新女孩，王晓飞都要进行“试活儿”，也就是卖淫前先和他发生关系。

“因为这些女孩大都欠我的钱，想离开的话得经过我同意。”王晓飞交代说。22岁的赵心怡是一名护士，因为还不上上学期间的校园贷，就借了高利贷，被介绍到王晓飞处卖淫。2017年5月，赵心怡签了1万元裸条并被拍下裸照、扣押身份证。为了让其更听话，王晓飞还强迫她签下一份32万元、一份16万元的借款合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心怡平均每天卖淫两次，共卖淫六七十次。其间，赵心怡还因为不肯跟客人发生性关系被打骂。有一阵子，赵心怡的母亲在老家生病需要照顾，想回家待几天。王晓飞就让赵心怡叫来另一个女孩韩月来这里替代赵心怡，算是“质押”。

韩月是赵心怡的同学，二人私下感情很好。韩月知道赵心怡被人扣在石家庄卖淫，也知道她母亲生病住院，当时就想替她把钱还上。谁知去之前说是两三万元，到了之后王晓飞又改口说要还五六万元才行。眼看好友处于两难境地，韩月只好提出能不能自己替她在王晓飞那待几天，等赵心怡回来再走。王晓飞同意了，条件是让韩月打了1万元的欠条，并且说只给赵心怡五天的时间，如果回不来，这1万元和赵心怡欠的钱就都由韩月还，或者同样卖淫还账。

这五天，韩月一直和王晓飞等人待在一起，可以接打電话，但不能单独自由活动，即使他们出去玩也带着韩月。后来赵心怡准时从老家回到石家庄，就把1万元的欠条撕了，韩月随即离开。赵心怡则继续留在王晓飞处卖淫。

2017年7月19日，王晓飞等犯罪嫌疑人被警方抓获。2018年5月16日，石家庄高新检察院经依法审查查明，被告人王晓飞、卢小强纠集社会闲散人员多次实施犯罪，逐渐形成了以王晓飞、卢小强为首要分子，重要成员刘文因、白丝文等较为固定，王莉莉、朱巧巧参与的恶势力集团。该犯罪集团以招募、强迫、容留手段，管理或控制朱璐雨、张淼淼、赵心怡等从事卖淫活动；非法拘禁韩月；敲诈勒索刘文达等违法犯罪活动，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年轻人需提高法律意识

承办该案的石家庄高新区检察院未检处处长裴丽艳感触颇深。在裴丽艳看来，王晓飞、卢小强以“民间借贷”为幌子，以为找到了致富新途径，招募年轻的女孩到王晓飞处借钱，然后以拍裸照、扣押身份证威胁和控制这些女孩从事卖淫活动，还实施敲诈勒索，非常恶劣。

“组织卖淫活动严重破坏了社会风气，比一般的犯罪行为更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它直接促使卖淫嫖娼活动的蔓延，危害社会治安管理秩序。同时，对到期不还的卖淫女还进行敲诈勒索，以低额借款，高额还款，其行为侵害了他人财产权和其他合法权益，严重扰乱了金融市场秩序。”裴丽艳说。

令裴丽艳印象深刻的是王莉莉，她本是受害人，却一步步走向了犯罪道路，还将自己的同乡，不满18周岁的张淼淼带入了火坑（当时刚满14岁），导致了后面的连锁反应，成为了王晓飞犯罪团伙的一员，并在对刘文达实施敲诈勒索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构成犯罪。还有一名被告人朱巧巧，现在还是在校学生。在向王晓飞借款时，不肯拍裸照，也不肯卖淫，却提出介绍其他女孩来卖淫抵债。王晓飞觉得生意不亏，不仅没让朱巧巧还钱，还给了她一笔中介费，把她拉进了自己的犯罪团伙之中。

“惩戒不是为了平息愤怒，更不是为了宣泄怒火，而是在法律的框架下，让违规者付出应有的代价。希望通过此案告诫警醒在场的青年被告人们，必须自觉增强法律意识，不懂法不是犯罪的理由。触犯了法律就要接受惩罚，知错改错何时都不晚。”今年6月25日，裴丽艳在该案开庭时这样说道，本案中，几名被害女孩也需要反思。她们为了能借到钱而放开了底线，包括道德底线、身体底线、生活底线。涉世不深、没有社会经验，容易被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是一方面，但也同时证明了她们缺乏正确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6月28日，石家庄高新区法院一审宣判，被告人王晓飞犯组织卖淫罪、敲诈勒索罪和非法拘禁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9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万元。被告人卢小强犯组织卖淫罪、敲诈勒索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8年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被告人王莉莉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并处罚金2万元。被告人朱巧巧犯协助组织卖淫罪，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其余被告人被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至5年不等。

“案件已判决，但不管对学校、家庭、社会以及检察机关来说，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裴丽艳告诉记者，案件发生后，石家庄高新区检察院在周边院校，特别是给艺术专业考生进行法治宣传，发放《远离“校园贷”风险告知书》，提高学生的法律意识，避免上当受骗。

在办理该案过程中，石家庄高新区检察院还向石家庄市公安局高新区分局发出了检察建议书，建议分局加大执法力度，依法惩处嫖娼违法犯罪人员，并对该案涉及查证属实的嫖客予以依法处理；开展“打击卖淫嫖娼违法犯罪行为”专项行动，重拳整治高新区环境；结合全国范围内的扫黑除恶行动，铲除操纵、经营“黄赌毒”等违法犯罪活动的黑恶势力以及非法高利放贷、暴力讨债的黑恶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