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侠不再飞

2018-10-11 05:17牛耕
财经天下周刊 2018年18期
关键词:马斯克特斯拉

牛耕

马斯克可以拯救特斯拉,谁来拯救马斯克?

“整日整夜,没有孩子,没有朋友,除了工作,一无所有。”马斯克在一篇自述中描述了自己最近一年的生活状态。

他甚至对《纽约时报》流着眼泪哭诉“自己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在一个小时的采访中,这位有些中年发福的CEO多次哽咽“泪目”,疲惫、脆弱甚至有些无助。

这还是那个科技鬼才钢铁侠吗?

过去一年里,他每周工作120个小时,有三四天睡在工厂。即便这样,Model 3的周产能也只达到5000辆,其中4300辆有质量问题。

他还跟新交三个多月的女朋友分了手,因为女友与音乐同行的聊天记录被发布在Instagram上,这份聊天记录证实了马斯克吸毒的传闻。两周前,他临时起意任性地在Twitter上宣布计划以420美元/股将特斯拉私有化,需要大概710亿美元。然而这一决定被怀疑是吸大麻后所做的,因为美国发起的国际大麻日正是4月20日。

他为特斯拉私有化找到的金主,沙特阿拉伯主权财富基金,则把巨资投给了野心勃勃的Lucid Motors——这家电动车公司被视为特斯拉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随后的马斯克同时面临董事会弹劾、投资者诉讼和股价大跌。历时17天的私有化计划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同时流失的还有100多亿美元市值。

即便是如此“痛苦”以及艰难,他在采访中依然表示:不打算放弃董事长兼CEO的双重角色。

不过,华尔街不相信眼泪,也不再信任这个不断在Twitter惹祸的CEO。就在几天前,特斯拉的一众股东,包括贝莱德旗下基金在内,要求特斯拉设立“独立董事长”一职取代傲慢且独断专行的马斯克。虽然这一提案最终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否决,不过股东希望马斯克out的心思一旦开启就再难关闭。

马斯克的生活又跌到了谷底。

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那大概是两年前的马斯克。2016年11月,Model 3发布前夕,马斯克刚刚被当时的女友抛弃。他猛灌红牛,在发布会现场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现场放着音乐《你需要我吗?》,人群在躁动,双手像波浪般起伏,他却要控制自己别伤心地哭出来。

更早,特斯拉每周只能造10辆车。他的前妻担心他会猝死,因为他总是半夜在噩梦中尖叫。

再往前,特斯拉一部车都没造出来时,股市做空的头寸却超过90亿美元,他的前前妻在博客上抖落了每一处隐私,员工爆料他粗暴压迫,联合创始人控诉他把自己逐出公司。

沿时间一路回溯,我们看到小时候的马斯克。他的父亲严厉而邪恶,他的同学对他敬而远之。在楼梯上,校霸按着他的头,把他狠狠撞向台阶,马斯克的鼻子也因此骨折。孤独与恐惧,自此陪伴他每一个夜晚。

他曾对身边的小伙伴说,为什么怕黑?很多年后人们发现,这个亿万富翁的脑海中也有一样的恐惧:黑漆漆的宇宙中,地球发出孤单的光。这个画面迫使他一路前进,造出火箭和新能源汽车,造出铺满一片城市的太阳能板。

在人类低头沉醉于手机,陷入自我迷恋的时刻,马斯克是那个还在向外探索的人。正如美国哲理小说家艾茵·兰德(Ayn Rand)所说:我们只要站在一边看着,让他们放手去做,他们就会解决所有人类难题。

黑暗的童年

1971年,馬斯克出生于南非北部的一座大城市。这是一个从美国迁来的白人家庭,马斯克从小过着富裕的生活:起居由黑人管家悉心照料、举办如梦似幻的派对、在后院烤羊羔肉,喝品种繁多的葡萄酒。

不过这一切并未给马斯克带来安于现状的生活,他的内心从小充满不安全感与不安分。他4岁那年,南非有数百名黑人学生因抗议白人政府遇害。他17岁时,拒绝服兵役,而是逃亡到加拿大投奔母亲。他说,“要到压制黑人的军队里服兵役,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马斯克崇拜自己的祖父约书亚·霍尔德曼博士(Dr. Joshua Haldeman)。他是驾驶单引擎飞机从非洲飞到澳大利亚的第一人。马斯克的童年,被祖父深入热带雨林的绿色梦境所围绕。后来SpaceX首次发射成功后,他曾前往海地探访孤儿院,私人飞机里装满Macbook Air。然后他独自划着独木筏,前往雨林深处更偏远的村落。

他的母亲梅耶(Maye Musk)是加拿大人,曾当选“南非小姐”,后走上模特生涯,多次登上《纽约客》和《ELLE》的封面,60多岁时还在T台优雅地走秀。他的父亲埃罗尔(Errol Musk)求婚多年,终于打动了梅耶。“他因为我的腿、我的牙齿而爱上了我。”不过,对于马斯克,这是一场错误的婚姻,酿成了他长久以来的噩梦。

马斯克的故事从小如一。他出生就不爱哭喊,总是陷入发呆的状态。这使父母以为他耳聋,后来他们发现,马斯克是在集中精力思考。他酷爱读书,比如《银河系漫游指南》,后来“Don't Panic”(不要恐慌)这句印在《银河系漫游指南》封面上的话成了马斯克的家训。

还有阿西莫夫的《基地》。它讲的是一个人类陷入长达3万年黑暗时代的故事。科学家制定了一个计划,把人类分散到遥远的星球,以避免灭顶之灾。后来这个故事成了马斯克计划移民火星的直接动因:“如果我们是一个能在多行星生存的物种,就能减少文明灭绝事件的发生。”他对人们不能理解这个计划感到不可思议:“除非你是一只蟑螂或一朵蘑菇,否则你就完蛋了。”

马斯克疯狂地读完了《大英百科全书》。当他的兄弟在饭桌上问,地球距离月亮多远时,马斯克能迅速报出近地点和远地点的数字。后来小孩们遇到任何问题都习惯说,“问那个天才少年”。

马斯克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小伙伴会怕黑?“黑暗不过是没有光的地方。”他回答说。

许多年后,在特斯拉第一次快要破产时,马斯克的前妻贾斯汀爆料:他很怕黑。后来人们知道,马斯克恐惧的不是黑暗,而是孤独 :一个人躺在床上,走过空空的门廊,还有地球在漆黑的宇宙中发出孤单的光。

马斯克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他从父亲这里学到了工程技能:断路器的工程原理、如何用燃料和氧化剂制造炸药。他一度以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9岁时,父母离婚,他大部分时间跟父亲一起生活。“我父亲似乎很难过,很孤独,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而他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后来,马斯克为这个决定后悔不迭。

“我是靠书本长大的,其次才是我的父母。”他的父亲非常可怕,他会精心设计一个邪恶的计划,他从不打马斯克,而是从内部瓦解了他。谈到父亲,马斯克曾当着记者面流下泪水。后来他对这种恶意非常敏感。学校里的恶霸,曾让他最好的朋友引他出来,“带给他的恐惧似乎无止境”。当特斯拉陷入泥潭,做空头寸足足有90亿美元时,马斯克最先感受到的也不是商业或道德挫败,而是恶意。“这是很伤人的。”他说。

为了逃避兵役,17岁的马斯克去加拿大投奔母亲,然后转学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他取得了物理学、经济学双学位。在研究生入学的第二天,他决定辍学,因为“不能坐视互联网发展而无动于衷”。

他在1995年投身互联网热潮,大学刚毕业就创办了一家名为Zip2的公司——相当于原始版的谷歌地图和点评网站Yelp的结合体。第一次创业就大获成功。Zip2在1999年以3.07亿美元的价格被收购,马斯克赚了2200万美元。这些钱几乎全部投入他的下一家创业公司—— X.com,后与Confinity合并后,变成今天的Paypal。2002年,eBay以15亿美元收购PayPal,作为最大股东,马斯克再一次赚得盆满钵满。

再后来,他成了那个“创立了四家独角兽的人”。

他并不关心商业或赚钱,而是关心如何拯救人类于危难之中。“与其说他是追求财富的CEO,不如说他是指挥军队取得胜利的将军。”《硅谷钢铁侠》的作者阿什利·万斯 (Ashlee Vance)如此评价。9岁那年,他设计了一款游戏,要从外星人的致命武器中拯救地球。这样的幻想大多随男孩长大被淡忘,但马斯克从未改变。

他把上亿美元个人财富投进了电动汽车、储能电池、太阳能板和星际火箭中。这是最不划算的事——在这样一个时代投资实业。“如果一个光脚的人这么干,并不奇怪,可他是个亿万富翁啊。”不断有记者说。

如果为人类建一座殿堂,马斯克会是这个时代智慧与勇气的代表。

当时的硅谷,人们的目标已经从冒险创造全新的行业和伟大想法,变成通过取悦消费者,以及批量生产简单应用和广告来赚快钱。Facebook早期工程师杰夫·汉默巴彻曾说过:“我们这一代人中最聪明的头脑都在思考如何让人们点击广告。”当扎克伯格希望帮助你分享宝宝照片,Twitter帮你发出140个字符,大脑中的成瘾区块成了埋藏宝藏之地。人类陷入了巨大的自我迷恋中,停止向外探索。2011年,NASA的航天飞机项目被废止。人类还能走出这个蔚蓝的渺小星球吗?

马斯克给了答案。他希望将人类从自我毁灭和意外灾难中拯救出来。

在马斯克看来,这一切都是必须做的。文明要不消亡,就必须向外拓展,“既然必须穿越地狱,那就走下去吧。”英国前首相丘吉尔这句名言,是他最愛引用的话。

不幸的是,马斯克穿越的这段地狱之路有点长。

深陷地狱

2003年,特斯拉诞生了。这也令马斯克深陷“地狱”长达15年。

马斯克担心,石油依赖会耗尽地球最后的能源,在他看来,电动车是加速新能源转型的唯一途径。

把马斯克引进门的是斯特劳贝尔(JB Straubel)。当时的他还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他在合租房子的车库里将一辆保时捷改装成电动版,使用锂电池串联供电。它们与消费级锂电车很像,这让马斯克眼前一亮:居然有这么现成的方案。他与斯特劳贝尔见了面,答应投资1万美元,并且开始寻找类似的项目。

“我要做的就是找到性能最好的原型汽车和发动机,然后深扎进这个领域。”马斯克在一封邮件里说。

在另一个角落,艾伯哈德(Martin Eberhard)和塔彭宁(Marc Tarpenning)刚刚创立了“特斯拉”。这是一家新能源车企,却无人肯投资。他们一说起做电动车,别人都以为是在讲笑话——凯迪拉克花了上亿美元都没成的事,你们凭什么?绝望中,他们想起自己听说过的那个“想把老鼠送上火星”的马斯克,决定游说他投资。

这年秋天,马斯克入股650万美元,成了特斯拉的董事长。这笔资金来自 eBay 对 Paypal 的收购。一年前,他被 Paypal 董事会踢出了自己创立的公司,这让之后的马斯克对掌握公司控制权十分重视。后来,艾伯哈德也被马斯克踢出了公司。但他说: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拿马斯克的钱的,我们当时太需要这笔钱了。

特斯拉成立后,斯特劳贝尔希望加入。他愿意从斯坦福辍学去特斯拉扫地,“如果这是我在特斯拉谋得一份工作必须做的事”。他如愿加入。按照他的方案,工程师开始把锂电池砖黏合在一起,寻找串联方案。

最初,特斯拉想造一辆跑车。他们把数据输进电子表格,发现只有轻型跑车能被电池驱动。此外,富人也愿意为加速性能买单。他们估计,跑车Roadster只要两三个工程师就能做出样车,毕竟改装下汽油车嘛。他们最初订的预算是——2500万美元。

2005年1月,特斯拉第一辆原型车诞生了。这辆车已经能开上路兜风。马斯克十分激动,决定再投资900万美元。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明天的钥匙。

2005年7月,第一次挫折来临。

这天正是美国独立日,工程师们为了庆祝,决定做些有意思的事:把20块电池绑在一起点燃。这堆电池像火箭一样飞了出去。工程师们傻了眼:Roadster上还有7000块一样的电池。他们不停地做噩梦:一个特斯拉的富人用户,坐在他们的车里葬身火海。这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后来特斯拉花了很长时间,找到方法阻止火焰在电池间蔓延。这也成为特斯拉截至目前的核心技术之一。

特斯拉的发展速度远超底特律车厂,因为它一开始就是以硅谷速度运行的。在瑞典北部,有一条测试断裂和摩擦的赛道。特斯拉一边测试,一边监控数据,工程师会现场调试代码,然后将车拖回赛道上。“如果是宝马,会花两三天测试汽车,再返回总部,花几周时间开会互相指责。”一位特斯拉的工程师说。

2006年5月,第一辆Roadster亮相。它有着红色的烤漆外壳,60英里/小时加速只需要4秒,却没有任何噪音。媒体从四面八方涌来。“跟它相比,之前那些电动车都糟透了。”马斯克说。

很快,包括摩根大通以及谷歌两位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拉里·佩奇(Larry Page)等投资的4000万美元到账。追捧特斯拉也成了一股风潮。名流们争先掏出10万美元,预订一辆Roadster。就连当时的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施瓦辛格也期待试乘。《纽约时报》把特斯拉大肆吹捧了一番,却对马斯克只字不提。这让他勃然大怒。马斯克孜孜不倦地讲述自己的作用,但记者對董事会不感兴趣。

在特斯拉员工眼里,艾伯哈德才是英雄。他杀伐果断,在创造一件工程杰作。反倒是马斯克,反复提出要有碳纤维车身、舒适座椅和电动车门,拖延了开发进度。

马斯克挺身而出的时刻即将来临。未来人们会意识到,马斯克是一个乔布斯式的天才。他能一眼认出好设计,尽管从没读过一天设计学院。在人们张口之前,他就能洞悉他们的需求。

量产是卡死理想主义者的第一道难关。这也是当下中国涌现出的数十家新兴造车势力如蔚来汽车、小鹏汽车、威马汽车等正在面临的共同难题。

2007年年中,特斯拉开始量产,但问题不断涌现。首先,特斯拉的变速器、电池都是全新的方案,设计不断被推翻。特斯拉也没有成熟的供应商,必须去泰国培训供应商,甚至为他们搭建干燥的墙壁,防止电池受潮。

最要命的是成本。以艾伯哈德为首的硅谷天才们,从未认真估算造价。他们不屑使用财务软件,按零售价格打一个折扣就当作批量购买价格。“这些车是怎么造出来的?”一位新来的财务总监问。“我们决定生产了,然后奇迹就会出现,替我们搞定一切。”生产部主管这样答复说。

马斯克首次被告知,一辆Roadster的真实造价可能会高达20万美元。但他们原本计划以8.5万美元出售的。“当然,这也不重要,因为有1/3的车根本无法使用。”马斯克气愤地说。

马斯克归罪于艾伯哈德,认为他知情不报,欺骗了董事会。2007年8月,艾伯哈德从CEO被降职为技术总裁。他十分不满,鼓动员工造反。是跟随艾伯哈德,还是跟随马斯克?员工像父母离婚时的孩子争吵不休,左右为难。

艾伯哈德是个工程师天才,却并非一个优秀的企业管理者。很快,马斯克找到迈克尔·马克思(Michael Marks)接任CEO。他是个管理公司的好手,却并不打算为研发投入。原来他相信,特斯拉很快会破产,当务之急是打包成优质资产,卖给大型汽车厂家。但马斯克并不打算以任何形式放弃。

在经历三任CEO后,马斯克决定亲自出面,平息负面报道。此时等待交货,或等待退款的客户已经排成长队。他在市政大厅举办了一场展会,展示特斯拉的各种精良零配件。马斯克喋喋不休地谈论发动机性能,甚至当场举起一台100磅重的发动机,活像大力士表演。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肌肉开始颤抖。每个人都为这种狂热所感染,这是现在的PPT造车们不能比的。当时只有很少的客户最终选择退款。

此前,特斯拉只是一家马斯克“投资”的公司。但如今,他把“马斯克风格”带进这家企业。他要求员工周六周日上班,每天睡在桌子底下——正像他本人做的那样。有人说,员工已经很累了,马斯克回复道:“当我们破产以后,你会有很充裕的时间陪伴家人的。”

对马斯克来说,工作是他能接近梦想的唯一方式。有一位员工因为孩子出生,缺席了特斯拉的活动。马斯克大怒:“你要弄清楚,什么对你更重要?我们正在改变世界、改变历史,如果你不打算全力以赴,那你就别干了。”

2008年,特斯拉正赶上金融危机,钱花完了。底特律车厂成了破产重灾区,没有人愿意再给汽车企业投资。特斯拉已经严重超支,研发花了1.4亿美元,远超过2004年预算的2500万美元。马斯克的另一家公司SpaceX也正处在生死关头。他必须做出选择,是把资金汇集一处,救特斯拉还是救SpaceX?

“我会把最后一分钱投入公司,即使我们必须搬到贾斯汀父母的地下室去。”他确实这么做了。然而前妻开始闹离婚。媒体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位亿万富翁不愿大方地分给前妻财产?答案是:他没有钱了。

马斯克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报纸上有一天甚至同时出现50篇谈论特斯拉灭亡的文章,“好像它还没出厂就没电了”。有员工见到他精疲力尽,喝下一口冷咖啡,然后又很快吐在办公桌上。但当他走出办公室,会要求员工做更多事,犯更少的错误。即使最讨厌他的员工,也开始佩服他的顽强。

有员工这样形容他:一个赤手空拳来到美国打拼、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被记者和前妻在媒体上狠狠羞辱、用尽毕生心血的公司处于倒闭边缘。“他在2008年承受的一切可能早就让别人崩溃了。他不仅仅生存了下来,并且持续专注他的工作。”

最终,马斯克渡过了难关。他诈称自己能从SpaceX为特斯拉谋得4000万美元借款,融资份额只剩很少了。“就是这样,投还是不投?”1200万美元在特斯拉倒闭前夕汇入了银行账户。另一方面,SpaceX收到了NASA的18亿美元订单。

很快,马斯克的第一次婚姻破裂了。贾斯汀抱怨自己“与丈夫经济地位失衡”。当她在聚会餐桌上发表政治意见,有人当场嘲笑。她要求马斯克对每个人说明,他写了什么科幻作品,但他总是很敷衍。在特斯拉2008年陷入危机时,马斯克忍无可忍,“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那明天就离婚。”第二天,马斯克停了她的信用卡。后来,贾斯汀把这段婚姻曝光在博客上,这让马斯克的惨境雪上加霜。

他所言非虚。离婚后几周的孤独,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好友比尔李拖他去伦敦旅游。在当地,马斯克开始胃疼,几乎觉得自己要死掉。在当天夜总会里,他认识了妲露拉·莱莉,一个22岁的新人女演员。她刚离开一个晚宴,穿着迷人的晚礼服,马斯克眼前为之一亮。

5天后,马斯克向她求婚了。“我不希望你离开,我希望你嫁给我。”他说。后来有记者认为,马斯克有严重的心理成瘾症。他无法忍受任何孤独。

莱莉是个模范女儿,她跟父母说,自己要嫁给一个有5个孩子的男人,他恰巧是个亿万富翁。当时,特斯拉和SpaceX似乎都走到了尽头,马斯克离破产也并不遥远。任何拖延SpaceX发射进度的人,都会被马斯克大骂。有员工记得,有一次他似乎睡在莱莉身边,只能轻声细语地呵斥工程师。“我们所有人都围着扩音器,听他枕边细语说:你们几个都给我认真点。”

莱莉很害怕马斯克会猝死。当SpaceX第三次发射失败,负面新闻铺天盖地。马斯克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汽车造不下去了,“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一切都完了。”有时,马斯克会在噩梦中尖叫,像小孩子一样靠在莱利身上。莱莉还担心,会有俄国间谍来刺杀马斯克,因为如果他成功了,可回收的航天飞行器会完全改变大国的技术平衡。

2010年他们正式结婚,然后两年后离婚,一年后复婚,然后起诉离婚,然后撤诉,再诉讼,最终离婚。对伴侣的渴望、对智识的尊重撕裂着他:他是如此需要一个迷人的女郎,又无法忍受她们的愚蠢。

2016年11月,马斯克与女演员艾梅柏·希尔德交往。这段恋情很晚才被公布出来。马斯克为了赶特斯拉Model S的交付和火箭发射,经常四处奔波睡在工厂,很少陪伴女友。“陪伴女人,一周10小时够吗?”他问记者,“你认识什么适合我的人吗?我连认识新的人都难。”在特斯拉Model 3发布前期,他们正式分手,马斯克陷入巨大的痛苦,几次在采访中哭出来。

在特斯拉Model 3发布时,马斯克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活像《钢铁侠2》里的史塔克。但他内心几乎陷入抑郁,“努力不要看起来是现场最沮丧的人。”如果Model 3成功了,它将真的改变世界——平价车不同于富人的玩具,将真正推行可持续能源。

“我要的是那种认真的对象,灵魂伴侣。”马斯克说过,自己并不想找一夜情。但能理解这位焦虑天才的人似乎太少。他参与创立的OpenAI和Neurlink,前者试图监控AI发展,后者试图实现脑机连接。他相信AI如果不加控制,很可能毁灭世界。

后来,李彦宏在博鳌论坛上狠狠嘲笑了马斯克,说自己的“首席科学家”吴恩达并不相信如此。马斯克礼貌地解释后,比尔·盖茨又对李彦宏不客气地回击。在现实里,只有很少的人能分享马斯克的焦虑。

但格莱姆斯是那个“命中天女”。她在自己2015年的一首专辑中,隐藏了“Rokos Basilisk”这个梗。这说的是未来有一天,AI会报复不支持AI研究的人类。但你如果从没听过这个梗,也就谈不上不支持,就不会被报复。马斯克因为这个梗爱上了她。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它被称作Rococo Basilisk——格莱姆斯总是穿着洛可可风格的服装。

后来的事情人所共知。格莱姆斯的音乐朋友,阿泽莉亚班克斯,在一次聚会中偶然听到,马斯克在电话中“四处找投资人帮助他”。这几乎说明,马斯克几天前在Twitter发布的“420美元/股私有化特斯拉”沦为空谈。这意味着股价大跌、董事会弹劾和SEC处罚。马斯克似乎从未经历这么倒霉的时刻。

更让马斯克气愤的是,格莱姆斯曾跟班克斯在Instrgram上聊天,提到马斯克吸毒。“他开始吸毒是因为我。”格莱姆斯说,之所以收购是420美元,而不是计算出的419美元,是因为420是大麻的代号。这似乎坐实了马斯克是在去机场路上,吸食大麻口出狂言的传闻。

在马斯克的天平上,一边是拯救人类的伟大梦想——随时有华尔街的蠢货们想摧毁它,另一边是一个日夜陪伴他,思维却停留在青春期的女人。马斯克做了选择:在Twitter和Instagram上取关对方,这段恋情走向尽头。

马斯克疯了吗?

“你觉得我疯了吗?”

马斯克曾不止一次向身边人、也向自己抛出这个问题。

他那不同于常人的决定和举动总会导致外界皱着眉头,然后不得不给出肯定的答案。

马斯克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在硅谷的众多创业者眼中,马斯克是被赋予了化腐朽为神奇能力的神人,连谷歌CEO拉里·佩奇说起他时都是一脸虔诚。而在另外一些人看来,马斯克是用电动车、太阳能板和火箭来兜售虚假希望的骗子。

2012年初,马斯克经营的几家曾经陷入困境的公司纷纷取得了史无前例的胜利。Space X为国际空间站成功运送了一个补给舱并按期返回地球,特斯拉也发布了新的车型Model S。这两大成就让马斯克布满光环。

如今,馬斯克再次陷入危机。他的Model 3周产能5000辆,订单却有40万辆之多。每周的5000辆车中,还有4300辆有质量问题要返厂。马斯克为此盖起大棚,新增生产线。还有媒体嘲笑,他的出厂汽车左右门内饰颜色不一样。特斯拉似乎陷入一片混乱中。

不过这已不是他最艰难的时候。最初生产Model S时,特斯拉每周只能生产10辆。他们同样是盖起白色大棚,活像婚礼登记处。特斯拉甚至在上海盖了一条生产线,以对抗关税。他们总在网站上说,你看,我们不像别的车商在中国坐地起价,我们比美国贵的只有税钱。

在《纽约时报》的采访中,马斯克又哭了。他承认自己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已深陷于每周120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中。但董事会担心,安眠药不是帮他入睡,而是让他在凌晨两点更清醒——一个Twitter不受控制的创始人,是一家上市公司需要的嗎?他们试图找一个职业经理人来替代他。

“这不可能”,马斯克说,“除非有人比我做得更好。”这正是艾伯哈德许多年前说的话。后来他们找了两任CEO,都比自己更像职业经理人——一个是傀儡,另一个打算卖了公司。一家持续烧钱、坚持做纯电动车、为伸缩门把手绞尽脑汁的公司,似乎并不理性,也不该在一个商业的世界存在。

但一个商业又理性的公司,也不会在陨石砸下来时拯救人类。驱动马斯克前进的,正是其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这似乎正像一辆车都没造出来时,他们所说:我们不是为了把车卖给富人,而是为了改变汽车的本质。

去年3月,一辆Model X径直撞向大卡车,车主当场身亡。事故调查显示,自动驾驶把过于明亮的天空与卡车混淆,并未减速。但车主也没有按照安全要求,把手放在方向盘上,随时准备接管驾驶。

特斯拉与世界上最早的自动驾驶技术公司之一Mobileye吵翻了天。后者声称,自己曾向特斯拉明确要求,要司机手握方向盘。但特斯拉的自动驾驶,依然向消费者有意无意传递了无需手握方向盘的模式。

特斯拉的工程师和外界都深感不安。在去年10月一次会议上,有人向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总监提出疑问。对方回答是,“这是马斯克的决定。”随后他宣布辞职。

面对人们的责难,马斯克坚称:自动驾驶比人类更安全。调查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自从特斯拉部署自动转向功能后,车辆事故率下降了40%。

马斯克似乎又回到了9岁那一年,为人们不能理解如此简单的事困惑不解。“黑暗就是没有光亮的地方啊”,他说,但人们依然愤怒,并骂他不近人情。

人们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职业经理人——更会安抚公众、更能管住自己按Twitter的手、更愿意制订符合财务的计划,似乎才能将特斯拉拖出泥潭。但没有马斯克,特斯拉是什么?“不过是一家玩命烧钱的企业罢了。”一家著名商业杂志说。特斯拉的使命:推进可持续能源,本身就是一个反商业、反自私的目的。这也解释了,特斯拉为何要将大量专利技术开源化。

2014年6月,特斯拉对外开放所有专利,鼓励其他企业研发电动车。此时UC刚被阿里巴巴收购,创始人何小鹏看到了在中国做电动车的技术可能以及商业前景。在一次活动上,他问马斯克:这些专利我要怎么用?“你们可以拿去用,但怎么用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马斯克说。

马斯克最初私有化的金主正打算投资马斯克的对手。这似乎狠狠打了马斯克的脸。

但马斯克经历过这样的故事:Model S曾请大师亨瑞克·菲斯克(Henrik Fisker)来设计外观,但设计出来好似“一个硕大的鸡蛋”。后来他们发现,菲斯克自己成立了公司,准备把最好的设计留给自己。硅谷的风投大户凯鹏华盈本有意投资特斯拉,却转向菲斯克汽车。

特斯拉对菲斯克提起诉讼。他们继续坚持生产纯电动车,而菲斯克则妥协生产混动汽车。“我知道我们一定能做到,只是实现方法的问题。”马斯克说。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都在惊讶于他能让一家快要破产公司的员工如此精力旺盛。后来Model S成功发布。他成功证明了,马斯克只有一人,特斯拉只有一个,而正如他前妻所说,莎士比亚式的逆转总会在他身上发生。

Paypal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说过,那些曾为未来高唱赞歌的科幻小说,已经变得反乌托邦,因为人们不再乐观地相信技术可以改变世界。这是一个人们高喊政治正确、坚信用爱发电的时代,人们为网络上的小猫小狗而大笑,不再相信宇宙中有更好的宝藏。

这是马斯克必须坚持下去的原因。

阿什利以及马斯克的一众拥趸们都相信——因为马斯克,美国人10年后可能会拥有世界上最现代的高速公路:一个由上千座太阳能充电站和往来行驶的电动车组成的交通系统。到那时,SpaceX可能每天都在发射火箭升空,将人和货物运往几十个太空基地,为未来的火星移民做准备。这些展望在难以预估的同时又似乎必将发生——只要马斯克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他们。

所以,醒醒吧,马斯克!还有太多对未来的展望需要你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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