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八十五岁高龄的艺术评论家柯文辉先生来并,我有幸单独和先生闲聊了两个半天。我喜欢无主题聊天,正好碰上先生也是这种风格的聊天对象,于是我们就“聊到哪儿算哪儿”。当说到出书这个话题时,先生说,当下出书,如果考虑不周,书出了,可能就会积压那儿。现在可不同于上世纪80年代,那时候随便出一本书,就能卖几万甚至十几万册。于是我们的话题就转到 “80年代文化热”上来。对于“随便一本书就能有众多读者”这种现象,柯先生的解释是,经历了多年的“没书读”,人们对知识和文化的需求达到一种饥不择食的程度,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同感。当这股文化热潮逐渐退去,书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每本书(也包括每份杂志和报纸、每篇文章)的写作和出版不再是面向所有人,它有了自己的目标读者;每个准备进入阅读状态的人也不再是“见啥读啥”,而是寻找适合自己阅读胃口或精神和文化需求的读物。
20世纪的大诗人奥登在谈到他与阿伦特《人的境况》一书的“相遇”时说:“有时候,我会遇到这样的一本书,这本书给我的印象是好像它就是专门为我而写的。如果这是一部艺术作品,那么其作者似乎创造了一个我等待了一生的世界;如果这是一部‘思想’作品,那么,它似乎正好回答了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台湾作家张大春说自己在写作时“心里永远只装着一个理想读者”。他说:“一个作者如果连一个理想的读者都没有,他等于自说自话,过于自私;如果是超过两个以上,他的麻烦就大了,越想讨好更多的读者,他的作品就越容易落入俗套。”张大春说的,是一种理想的写作状态;而现实的写作,尽管不是冲着那“一个理想读者”,也应该是冲着一批“理想读者”,这样的写作(包括书刊的出版)才是有生命力的。
作为期刊编辑,我们有时也会讨论,在文化产品随手可得的今天,到底谁在阅读我们的杂志。认真编校过的每一篇文章,究竟有几人会从头到尾看完,而又有几人能与文章产生共鸣。于是,只要碰上读者,就会主动出击,询问阅读情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心里自然暗喜;得到敷衍的应答,由于有心理准备,当然也能接受。编稿时,遇到那些打动自己的稿件,觉得这么好的文章,还能自己编校,总会窃喜一番;而遇到阅读起来困难重重的稿件,就会替作者着急:辛辛苦苦写下的文章,读者不认账,那辛苦值吗?当然也替杂志担心,如果读者感觉很难遇到自己喜欢的文章,会不会……
“理想读者”尽管有点理想主义色彩,但他或他们是存在的,也是我们尽力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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